御书房内,寂静无声,唯有汉贤帝与老太监阿富。
“都走了么?”
“回皇上,都走了。”
“唉……阿富,你跟了我几年了?”
“回皇上,奴才十三岁入宫,第二年就开始服侍您了,迄今已有整整五十年了。”阿富恭敬地回答道。
汉贤帝“哦”了一声,回过头来,疑惑地目光看向阿富,说道:“五十年?那么你已经是六十三岁了?”
“回皇上,奴才今年正是六十三了。”阿富恭谦地弯下了腰,道。
“原来你的年纪比朕还要大啊。”汉贤帝略显惊讶地道:“怎么朕就一直不知道呢?“
“皇上您曰理万机,艹劳国事,这点微末枝节的小事当然不会记得了。”
“嗯……”汉贤帝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阿富啊,你服侍我多年,最后却还要随朕而去,不得善终,你怪朕么?”
阿富后退一步,缓缓跪下,由于年纪大了,身子骨也没有了往曰的灵活,这个二十年前轻而易举的动作现在已经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奴才蒙皇上恩宠,从一个小小的伴读太监,直到今曰的皇宫总管。奴才已然心满意足,再无所憾了。”阿富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汉贤帝的嘴角现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从龙椅之上站立而起,他抬头缓缓地扫视了一番,眼中流露着太多的不舍,终于他咬紧牙关,从嘴里重重地迸出几个字来:“阿富,备火。”
阿富一怔,茫然抬头。
汉贤帝仰天长叹,眼中射出刻骨的仇恨:“祖宗基业可以留给任何人,唯独不能留给匈奴人。”
程玄风轻轻地,缓慢地踏前了一步。
然而所有人都产生了这么一个错觉,他的这一步仿佛已经跨过了数丈的距离,直接来到了刘政启的面前。
方向鸣大喝一声:“二品以下的,都给我退开。”
与这种宗师级数的绝顶高手交手,除非是汇集了以军队为单位的庞大人数。否则,人越多,只会造成场面的愈加混乱,反而使得自己缚手缚脚。
有的时候,一加一未必就大于二。
刘政启身边所带的都是一些战斗经验丰富无比的职业军人,他们听到命令,立即分散开来。而几乎同时,方令德、刘正中和护卫首领刘华良这三位次一品高手同时向太子殿下身边靠拢。
程玄风的眼中露出一丝赞赏之色,对于这个在大汉军中,无论是声望武功都仅次于许海风的年轻将领极其欣赏。
在这种情况之下,知道这个道理的人并不少,但能够如此决断,并在瞬间付诸于行动的,也唯有此人。
程玄风伸出一掌,遥遥拍向刘政启胸口。这一掌飘忽不定,似慢实快,让人防不胜防。
刘正中脸色凝重,高大的身躯横移过来,挡在刘政启的身前,他沉腰坐马,运转全身功力,奋力一击。
程玄风嘴角划过一丝不屑的笑意,竟然就这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掌,然后袖袍向前一挥。
刘正中脸色大变,他全力的一掌击在空处,前方空荡荡地毫不受力,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说不出的难过。就在此时,一股大力当胸击来,竟然让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幸好,此时在他身边尚有另外二位一品高手。
方令德和刘华良几乎同时出掌,截住了那片衣袖。
他们二人的脸色同时涌上一片潮红,程玄风的这随意一击,竟然蕴含了强大无匹的至柔内力,连绵不绝的后续之力让他们二人难以抵抗。
一招,竟然仅只一招,这三位次一品高手就暂时失去了再次动手之力。
如此神技,方是宗师级数的真正实力。
方向鸣拉住刘政启的后领,向后一拽,顿时将他平地拉起,腾空飞向许海风。
他吐气开声,大叫一声:“二弟,走。”
方向鸣手中的宝剑绽出九朵美丽眩目,温柔似水的剑花,隐隐约约地封住了程玄风的前行道路。
奉供高承伟紧随其后,双拳出手如风,凌厉如剑。
程玄风略一点头,说道:“如此年轻,就有这般本事,纵然老夫当年,也不过如是之。”
他嘴上说着,身形不停,直接走进方向鸣和高承伟舞起的重重剑花拳风之中。
然而,无论方向鸣的剑光多么快捷,高承伟的拳风多么威猛,总是差了那么一分一毫,始终无法伤到这位胜似闲庭信步的老人。
方向鸣连退三步,已是黔驴技穷,程玄风伸指一弹,他手中的宝剑顿时飞到了半空之中。
高承伟一拳舍命击出,程玄风看也不看一眼,袖袍一挥,顿时将他震退三步。
程玄风并不理会跄踉而退的这二位一品高手,而是再度伸手向呆立在一旁的刘政启抓去。
眼看他的手掌就要抓到刘政启的胸衣,一把黯淡无锋的长剑却就此横在了途中。
程玄风面不改色,手掌轻翻,顿时躲过长剑。然而那把长剑却是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唉……”程玄风轻叹一声,那堪堪接触到刘政启肩膀的手掌无奈之下收了回来。
只是宗师出手,又岂有无功而返之理,刘政启肩膀之上的那一个小巧包袱被他顺手牵羊般取了下来。
刘政启脸色大变,往背后一摸,失声叫道:“玉玺。”
程玄风微微一笑,道:“传国玉玺么?老夫确实没有空跑一趟。”
刘政启望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怒火,如果不是自知相差太远,早就上前以命相搏了。
许海风垂下手中不破神剑,行了一礼,道:“晚辈有一事相求,想请前辈恩准。”
“小友请讲。”程玄风和颜悦色的说道。
“晚辈想请前辈应允,今夜在晚辈殒命之前,不可伤害太子殿下。”许海风沉声说道。
程玄风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哈了一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说道:“若是老夫不允呢?”
许海风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道:“若是前辈不允,那么晚辈即刻抽身就走,请问前辈,在此兵荒马乱之际,又有几分把握能够将我留下。”
程玄风抬首望天,片刻之后,伸出了一只手掌,说道:“仅有五成。”
许海风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缕肃杀之气:“若是前辈不能留下晚辈之命,那晚辈逃出生天,立即赶返卧龙城,点齐兵马,举城南下,兵锋所指,便是江南程家。”
程玄风双眉轻扬,双眼之中杀气隐现。
许海风与他端然相望,屹然不惧。
庭院之中,鸦雀无声,寂静如死。
皇宫北胜门前,李博湖一杆丈二亮银枪挥洒出漫天星光,若同一条条凶猛狠毒的灵蛇正在无情地吸允着匈奴人的咽喉。
李家枪法,枪枪锁喉最难防。这就是李博湖历代祖传的李家锁喉枪。
一丈二尺之内,成了匈奴人的死亡禁地,自始至终,无人能越雷池一步。
刘俊书俊脸之上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容,他精疲力竭,摇摇欲坠,终于不支,昏迷过去。
然而,一只宽大厚实的手掌适时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没有让这位已经竭尽全力的汉家将军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将军,冠英来了。”
“将军,我也来了。”
“将军,我也来了……”
“将军,我们都来了……”
三百条汉子的声音,在这一刻,响彻天地。
一个接一个的身影从李冠英的身后鱼跃而出,他们正是曾经惨败于匈奴人铁骑之下,被冠以败军之将的苍狼军团里,那硕果仅存的三百余勇。
他们的出现让匈奴人的攻击为之一窒,战场之上出现了极其罕见的瞬间停顿。
李博湖神情激动,他收回银枪,看着这一张张无所畏惧的脸孔,心中激荡不已。
他的眼光看向已然昏迷的刘俊书,突然叫道:“冠英……”
“在……”李冠英大声应道。
“你速送刘将军回到宫内,去寻皇上和方尚书。”
李冠英一怔,摇头道:“不,将军,我要跟着您一起。”
李博湖双目怒突,厉声喝道:“刘将军乃刘氏栋梁,不可亡于此地,速去。”
见李冠英犹自踌躇,他暴喝一声,道:“你若还认我这个将军,那就快去。”
李冠英虎目含泪,嘴唇抽搐,终于哽咽道:“是……”
他背上刘俊书,转身快步离去,直到百步开外,那二道清澈的泪水才悄然滑落。
李博湖看向他远去的背影,闪过一丝欣慰之色,然而当他回过头来,脸上又是一片肃杀。
他的目光深邃,盯着再次扑上的匈奴人,高声叫道:“众家兄弟,李博湖无以为报。十八年后,我们再做兄弟,杀……”
“杀……”三百条汉子声竭力撕地大声吼着。
他们杀身成仁,他们舍生取义。
当精神超越肉体的时候,他们就能创造奇迹。
二个时辰,整整二个时辰。
这三百条汉子,凭借他们钢铁般坚强的意志,在
大汉京师,
皇宫北胜门前,
用他们伤痕累累的残破之躯组成了一条坚不可摧的,
大汉民族的——血肉长城。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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