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采青哭着从丫鬟房里跑了出去,她现在只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大哭一场,沈宅里的下人看到她横冲直撞的样子,都护紧了手里的活计,让了道,生怕和她发生什么冲撞。
流年和晚晴一前一后得在院子里逛着,流年每每讲到求学时的趣事,都能换来晚晴好奇崇拜的眼光,不知不觉刚才在听到争吵后的尴尬,就这么渐渐散去了,气氛一片融洽。
“你们拦着我做什么?”
“桑大丫鬟,我们少爷和表小姐在逛着院子,你这样闯进去不是为难我们了吗?”流年的随从苦哈哈地拦着,看少爷对着表小姐穷追猛打的样子,要是没拦住这桑采青,坏了菜,那他少不了被安上一个办事不利的名头。
桑采青闻言抬头张望,泪眼朦胧的眼里,看见了流年大大的笑颜,不同于流年回来之后对着老爷时一成不变的笑脸,而是儿时那种流年讨好自己时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桑采青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原本以为流年是在外那么多年整个人都变了,可现在看来,流年还是那个流年,对人好起来的时候就会掏心掏肺的,可原来她才是那个值得流年疼惜的人啊!而不是那个每次来都跟在夫人身后唯唯诺诺的谢晚晴!
流年他们早就被桑采青惊动到了,本来对他卸下防备的家人都能展开笑颜了,这让头一次逗未来媳妇开心的流年,心里暗暗叫好,可桑采青一出现,流年刚才的成功顿时都化为乌有了,本来两人相距的两手臂的距离又拉开了两倍,这下说句话都要用吼的了。流年看向桑采青的目光更加不善了。
“流年!流年!你一定要帮帮我!除了你没人能帮我了!”
桑采青看着流年把目光从谢晚晴的身上移到了她的身上,心里一喜,推开堵在她面前的小厮,直直得扑了过去。
在场的人谁都没有料到桑采青会突然发难,特别是穿着繁复衣装的晚晴,看着朝他们扑上来的一个青色的人影,下意识得往后退了几步,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一块碎石,眼看着就要重心不稳得向一边倒去,晚晴心里一片惶恐。
“嗯哼……”
晚晴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伸手摸了摸脸,看了看手没有血迹,自己的连没被脚边上的树丛划伤。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流年的随从扯着嗓门奔了过来。
流年护着晚晴的时候防护的动作很到位,硬伤是避过了,但护着佳人压扁了树丛的模样看起来很是让人嘴角抽搐,流年看着怀里的人摸脸的样子,有种想锤地的冲动,“我没事,晚晴你没事吧?”
“啊!”
谁说女人身娇体弱的,这一跳一起一推,英雄救美的流年刚刚起身又被推回树丛里了。本来想要收获佳人夸赞的流年脸黑了。
“流年,你没事吧!”桑采青就像小时候那样上手去扶流年,看着袍子都被树丛勾破的流年,桑采青瞪了一眼毫发无损有些失措的谢晚晴。
“放开!”流年厌恶得派开桑采青搭上来的手,另一只手一撑地,就站起身来了。
“我……”晚晴急急地递上帕子,指了指流年被树杈子划伤了的手面。
“没事,回去上些药就好了。”流年接过递上来的帕子,摁住伤口,虽然看起来口子不小,可并不深,这血说止就止住了。
“那快些看大夫吧,处理得晚会留疤的。”晚晴想着要是这道口子落在了她的脸上,那……想到这里晚晴的脸色不禁白了一分。
“这些矮树丛都让人移了吧!省得到时候一不小心伤了女人孩子。”
“是,少爷!”小厮来福抹了一把汗,少爷不愧是少爷想得就是周到。
“流年,这树丛是我们以前经常在树丛边上玩得,就这么移了太可惜了吧?”桑采青呐呐得出声,虽然刚刚进府的时候,吃穿上根本比不上现在,可那时候她因为有流年的照拂过得也是开心的。
流年想着自己以前为了刚刚失了家人的桑采青,而去和娘亲、姐姐做对怄气的往事,心里很是懊恼,“来福,马上叫人来铲了!”
晚晴深呼吸了几口气,桑采青是在向她示威吗?表哥不会和姨夫的小妾有什么关系的,表哥那么多年没回过家了,谁还没有几个儿时的玩伴啊!“表哥,先去看看大夫吧!”
不同于对着桑采青时厌恶的神色和冷冰冰的声音,流年在看向为他担心的晚晴的时候,目光温柔了许多:“表哥真得不疼,一会儿清理好伤口用些药就好了!”
桑采青看着一下子就被谢晚晴笼络过去的流年,眨了眨眼睛,顿时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就湿漉漉了,“流年,你能帮帮我吗?你知道我的坚持的,宁当穷人妻莫当富人妾的,老爷和夫人都误会我了,你能帮着我说说吗?”
流年现在是佩服死他爹了,怎么会看上这么个蠢女人,这世道,有当儿子的去管老子的房里事的吗?要是他真能插手,还不早把眼前的人有多远打发多远了嘛!
在一边的晚晴也松了一口气,她之前对桑采青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看着沈老爷疯狂的样子,把这个丫鬟想象得太强大了,结果今天遇上了,晚晴觉得之前都是自己吓自己了。这人明显就是脑子有些问题。晚晴看着眼前和自己一般大的丫鬟,再想想姨妈的做派,心里暗暗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姨妈还真是‘宠爱’桑采青,这种‘宠爱’可以蚕食人心。
流年自己被惊吓了一下,也没有忘记自己未来的媳妇,再搀和下去,怕是冒着冷汗的晚晴要把沈家当成龙潭虎穴了,“表妹,你脸色不好,先让大夫看看吧!”
“表哥……”
“我会记得上药的,我保证!”
等晚晴的身影出了院子大门后,流年收敛了脸上的所有表情,看得桑采青僵了一下,“流年……”
“即使你成了我爹的姨太太,也不能呼喝我的名字!你跟在我爹身边这么久,连规矩都没有学会吗?”
“少爷!”桑采青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噙着泪,咬着唇,看着眼前一脸冷漠的流年。“少爷,你能帮我吗?我不想当任何人的小妾!”
桑采青的话说得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不止流年嘴角露出讽刺的意味,连一旁的小厮来福都直摇头。桑采青在他们眼里就是被老爷圈养起来的通房小妾,看看她的衣着首饰,哪里是一个区区的丫鬟能穿戴的。
“来福,青城里有多少娶不上媳妇的穷人?”
来福稍稍琢磨了一下少爷的意思,就开始拉大嗓门得数了起来,从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到街边上断了双腿的乞丐,他没介绍一个,桑采青的小脸就青上一分,心里恼怒,“够了,够了,你们凭什么这样侮辱我!”
“来福,要是少爷我开恩让你娶她,你肯不肯?”
“少爷!少爷!来福怎么敢抢老爷的女人呢!就是刚才说得那些人都也是不愿的!桑大丫鬟,你就好好跟着老爷吧,别再说这些害人的话了!”来福抖得像是筛子似得拒绝着。
“少爷!”一个小丫鬟疾步得走了过来,对着流年行了礼后,伸手扯了扯采青的袖子,“少爷,老爷找桑大丫鬟。”
“来福,我们走!”
“采青,采青?老爷回来了,还让人抬了好大一箱子东西回来,我看都是从青城大大小小的铺子里搜罗回来讨你欢心的,你还不快去,别让老爷等急了!”
桑采青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早上还在她眼里高大儒雅的人,隔着这么一会儿再见就变得让她唯恐避之不及,“老爷……”桑采青在沈渊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得应了一声。
沈渊敏感得感觉出,采青对眼前的布匹首饰没有之前收到时那般欣喜了,对他的态度也差了很多,是他离开家后玉茹又找采青麻烦了吗?应该不会啊,他已经和玉茹谈好条件了,她接受采青,他就应允和谢家联姻,再说了,玉茹手里连采青的卖身契都没有了,还能怎么为难她?
“采青,告诉老爷,是有人欺负你了吗?是夫人吗?”
桑采青看着老爷伸手搂住她肩头的手,浑身像是被浇了一桶冷水,从头冷到脚,整个人都僵住了,“夫人没有欺负我!”平日里老爷安慰她时的动作,都让知道老爷心思后的桑采青难以忍受,她现在只想推开老爷躲得远远的。
“采青,你不是说你最想要的礼物是进府的时候签下来的卖身契吗?”沈渊永远知道怎么做最能讨桑采青的欢心。
“卖身契?”桑采青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神采,要是她拿回了卖身契,那就不会有人能逼迫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了,就是老爷也不能!
“这就是你的卖身契!”沈渊本想一切都办好了才告诉采青的,可惜良籍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得下来的,还得难为采青在受些日子的委屈。
桑采青看着应有自己十一岁时手掌印的卖身契,接过卖身契的手抖得险些都要把这张薄薄的纸片给拧巴碎了。
“哎,小心点儿,老爷我还要拿着你的卖身契帮你去官府办理良民证呢!”沈渊下意识地紧紧地盯住了桑采青握着卖身契的手,一双大手握上去,包裹着比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玉手,从采青的手里小心得抽出卖身契,放回自己的衣袋里,妥帖得放好。
“老爷?”桑采青迷茫得看向沈渊,这是第一次老爷收回捧到她面前的东西,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这些年来老爷给她的金银珠宝换这张将会决定和改变她命运的纸片!
“别着急,放在老爷我这里要保险得多!”沈渊做了那么多年的商人,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习性得到了很好的沿用,要是沈渊还当着沈家的主事,绝对不会在卖身契上花费太多的心思,可现在无事可做的沈渊,极愿意在能让自己高兴的事情上费心费力。
沈渊的此举在桑采青的眼里成了一种无言的威吓,她更加不安急切了,桑采青甚至希望卖身契一直都在夫人的手中,那以夫人厌恶自己的样子,绝不可能和她分享相公的,桑采青想到这里觉得很是恶心,现在卖身契在老爷这儿了,那她还有反抗的可能吗?
桑采青看着沈渊侵略性的眼光,觉得自己头顶的天都要塌了。
……
桐城
桐城里的展云菲此刻的心情比桑采青绝望得多,今个是她的映华成亲的大日子,映华的坟头边上那个属于她的位置被另一个女人永永远远的占据了,自此以后,她和映华两辈子的姻缘就这么被斩断了。
“大小姐,你用些汤汤水水吧!”被调派来伺候展云菲的丫鬟小云,把饭菜端到了云菲的面前,又在凉透后倒进了猪食盆里。
“葬礼结束了吗?”
“大小姐,都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了!”小云可没有见证过大小姐和那苏大少轰轰烈烈的爱情,她觉得老爷姨太太对大小姐的安排已经太好了,大小姐何必再为了一个已死之人,为难自己的亲人呢?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展云菲望着床帐子喃喃自语着。
“姨太太到!”
“姨太太安!”小云想着是不是要扶起虚弱的靠在床边上的大小姐。
“姨娘?”
“云菲,别怪你爹了,苏夫人都铁了心得做到了这一步,就是你爹放你出去也是平添伤心罢了!”
“姨娘,我现在是不是连一个未亡人的身份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