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光军令一下,唐军众将瞬间将酒宴忘之脑后,精神震震的就朝外走去。众人刚走到门口,突然一人挡在了面前,大声呼道:“慢!”
大家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回鹘大相颉干迦斯。
“大相?你不是都已经上路准备去长安了吗?”阿啜疑惑的问道。
颉干迦斯也不顾众人疑惑的眼光,大步走到阿啜面前,正色说道:“可汗,现在不能发兵与黠嘎斯对敌!”
“为什么?”阿啜奇怪的问道。二人说的回鹘语,唐将听懂的不多。不过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众人大致都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李怀光说得一口极为流利的回鹘语,这时上前来说道:“大相,你去而复返,就是为了阻止可汗与黠嘎斯开战吗?”
“正是!”颉干迦斯的毫不回避,用汉语当众说道,“现在出兵与黠嘎斯对敌,是非常不明智而且非常不划算的。”
“理由呢?”李怀光面色沉沉的发问,然后招呼众将都暂时停住,留在了金帐里。
“这,就说来有点话长的。”颉干迦斯倒也不急不忙,捋了捋胡须说道,“黠嘎斯的实力,近来年爆长,已经丝毫没有将我回鹘放在眼里。他们外联吐蕃,内合葛禄、突骑施诸部族,已经注备了相当的实力。我回鹘也正是因为,这几年来在与黠嘎斯的斗争中不断失败,而变得慢慢衰落。这一点,想必可汗是十分清楚的?”
“这我明白。”阿啜点头认可。
李怀光冷笑一声,说道:“可是现在是我大唐联合回鹘,在帮你们一致对抗黠嘎斯。还有理由怕他们吗?”
“不。这不是怕的问题!”颉干迦斯的认真的说道,“回鹘金帐刚刚蒙生了剧变,人心不齐实力大大受损,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有你们大唐的协助。现在要打一场与黠嘎斯地战役,对回鹘来说也是一场灾难。你们唐人当然不在乎了,因为不是在你们本土作战。因为不管输或望,受损的只是草原!到时候百姓失去亲人和牛羊,大批的草场沦为战场,我们又不得不饿肚子了。”
“荒谬!”李怀光怒道,“说得好像我大唐的将士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我们不远千里来帮你们勤王。现在又帮你们抵御外敌。你们非但不作感激还说这等风凉话,良心何安?”
“大元帅息怒!”颉干迦斯并不生气,拱手拜了一拜,郑重的说道,“在下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是实情,也是从两国地利益出发来考虑的。请听我把话说完如何?”
“你讲!”李怀光面色不善,挺不耐烦。“大家听我细细说来。”颉干迦斯说道,“这些年来黠嘎斯是不断强盛了,可他们还是忌惮我回鹘的力量。更加害怕大唐在背后给我们提供支持。所以,他们也是有所顾虑的。现在趁我回鹘金帐出了内乱来攻打,的确是想捞一点好处。…只不过。这个中另外有所隐情,却是其他人所不知道地。”
“什么隐情?”众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别急。”颉干迦斯说道:“大约在一年前,那时忠贞可汗仍然在世,我回鹘还是有了一点起色的。当时狡猾的黠嘎斯人就派使者来议和,声称愿意臣服于我。忠贞可汗当时非常的高兴,就在金帐中接待了黠嘎斯地使臣。这件事情,想必可汗至今也还记得。”
“不错,我是记得。”黠嘎斯说道。“当时我也在场。黠嘎斯来的使臣,是一个红色脸庞、灰黄头发的巨汉。此人生得异常魁梧,据说有万夫不挡之勇,是黠嘎斯公认地第一勇士。不过……长得就像是鬼一样,十分丑陋。”
“哼。那就是黠嘎斯阿热氏。”颉干迦斯的说道,“你们大家或许还不清楚。黠嘎斯的君长。被称为阿热,就像我们称可汗一样。与我们不同的是,他们的君王也就采用了这样的姓氏。也就是说,当时来的使臣,并不是普通的外使,而是黠嘎斯君王地世子,名叫阿热奴!”
“什么?那当时我们怎么不知道?”阿啜惊讶的道。
“这就是黠嘎斯的狡猾之处。”颉干迦斯说道,“我甚至在想,当时他们的君王还准备自己冒充使臣前来的,就是为了详细地摸清我回鹘的底细吧!这件事情,我也是在前不久出兵北庭时,遇到了一名时常游历在诸国地故友,才从他那里知道的。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了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大家听我说,就会明白了。”颉干迦斯说道,“当时忠贞可汗接待了阿热奴以后,我们做臣子的照例也会宴请他,以示友好。老夫当时就将他请到了自己的帐中,好酒好肉款待。巧不巧的是,老夫的义女为我炼了一壶丹药正给我送过来,就在帐中见到了他。”
“黠嘎斯人生得野蛮粗鄙,就算不是个个长得丑陋,那也是难得有一个漂亮的。”颉干迦斯说道,“阿热奴见了我那义女以后,顿时惊为天人,当场就拜了下来说要娶她为妻。”
李在一旁听到,顿时瞪眉怒道:“荒谬!……”
颉干迦斯急忙一摆手制止了他,说道:“少将军勿怒,听老夫把话说完——老夫把那义女当作掌上明珠,当然不会答应他的请求。且不说那阿热奴长得丑陋、生性野蛮,而且黠嘎斯向来都是群居的,不分男女叔伯在一起淫逸无度。要是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岂不是活活推进火坑吗?我当时婉言拒绝,不料阿热奴苦苦相求,最后既然发起怒来以武力相逼……老夫的侍卫也容不得他如此放肆,便将他拉了出去,好生管制起来。不料,恼羞成怒的阿热奴当夜就打昏了侍卫逃走。而且还留下了话来——一年之内,必来迎娶梦词算算时间。现在刚好。如果老夫所料不错的话,黠嘎斯的领军人物,必是阿热奴无疑!”
李顿时咬牙切齿:“来了便好,让他做某家枪下亡魂!”
“休得放肆。”李怀光轻轻训斥了一句,转头对颉干迦斯的说道,“这么说来,个中当真另有隐情。倒是我错怪你了。对不住了。”
“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说话?”颉干迦斯凛凛的抱了一拳,说道,“老夫听闻黠嘎斯领兵来犯,才突然想起此事。如若因为一女之事而引发两国大战。是极不划算地。所以,老夫才将此事道出,请可汗与大元帅定夺。”
阿啜并不知道梦词的真实身份,松了一口气说道:“不过是要一个女人嘛?给他就是。虽然有点示弱的味道,但现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不正要向北庭进兵吗?无暇顾及黠嘎斯呀。大元帅。你说是不是呢?”
李怀光缓缓转过头来,面色冷峻一字一顿的说道:“当——然——不——是!”
李情急之下也跳了出来,大声道:“李宁愿自己被黠嘎斯的千军万马活活踩死。也不能让梦词嫁给阿热奴!”
“大元帅,大哥,你们这是!……”阿啜自然大惑不解。
颉干迦斯缓缓闭上眼睛,悠然说道:“可汗,这其中还有一件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其实,老夫也是才知道不久。那就是……”
“我来说吧!”帐外一声脆脆地声音响起,绿城大步走了进来,对阿啜说道。“可汗,梦词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的身份,比我还要尊贵!”
“那她是!……”阿啜瞪大了眼睛。
李将愣在一旁的房慈拉了出来,让他顿时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光当中,然后大声说道:“她就是我大唐皇帝地妹妹——文安公主!”
房慈浑军一震。骇然的看着李,简直都要痴了。
李怀光淡然道:“房慈。李说的是真的。但是,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房慈瞬时如同醍醐灌顶清醒了过来,拱手一拜说道:“末将唯军令是从。”
阿啜也惊讶不已,急忙道:“大元帅,我刚刚也是不明情由,所以才口无遮拦,万请恕罪!”
“不知者无罪,可汗不必在意。”李怀光淡淡说道,“我大唐地子民,哪怕是一名普通的百姓,也不容外族任何的践踏凌辱,更何况是千金贵体金枝玉叶地公主!黠嘎斯人如此无礼敢来绑架我大唐公主,就是公然向我宣战!假如他们仅仅是来攻袭回鹘都行宫,那我大唐只是出于盟友道义上支持;假如他们当真如大相所说,是为文安公主而来……那就要为此承担严重的后果!”
众人不觉身上微微一寒,李怀光的这句话就如同冰块掷到了地上,铿锵作响寒气四射。
“大帅请息怒,末将有话讲。”高固一向最是冷静,这时站出来说道,“黠嘎斯领兵而来,现在意图未明。倘若是为了趁乱讨好处,击退就是。末将估计他们并不知道我大唐已经派兵而来,如果知道了,或许就会退去也不一定呢?再说了,就算黠嘎斯是为文安公主而来……但是在此之前,他们并不知道文安公主的真实身份,或许他们并无明显的意图与我大唐为敌呢?”
众人一醒神,都觉得高固说的话有道理。
野诗良辅性子急起来了,大声嚷道:“说个鸟!黠嘎斯有多了不起?有几个愣头兵就敢下草原来抢人了吗?改日再凶猛一点,是不是也敢下中原抢人了?回鹘既然尊咱大唐为宗主国,他受了欺负咱就得管、就得帮忙——管他黠嘎斯的野驴是冲什么来的,打他个仰八叉了再说话。就是要教训他们知道,咱大唐不准他们干地事,那就不许胡来!乖乖的缩在大西北住山洞洞去,到处瞎折腾个屁!”
“野诗良辅,你给我滚出去,先把众将的马刷干净了再回来说话!”李怀光大声怒斥,野诗良辅恨恨的跺了几下脚,乖乖走了出去。
阿啜呵呵的笑道:“这员猛将……倒是有几分可爱。”
李怀光冷冷道:“你若是看到他上了战场地样子,就一点也不会觉得他可爱了——那个浑人讲的话,咱们不必理会。可汗,我觉得高将军刚刚说地话有道理。无论如何,先摸清黠嘎斯的来意再说。而且,向都播行宫发兵也是势在必行。不管怎么样,先要将他们的兵马阻隔在外。其他的事情,稍后再作处理。”
“大元帅所言极是。不如,我们还是照你之前的安排行事吧?”阿啜说罢,看向颉干迦斯。只见他看了众人一眼,转身朝牙帐外走去。背影当中有说不出的落寞和失意。
阿啜很想了出声叫住他,可最后还是忍住了。虽然他知道,在回鹘没有人比颉干迦斯更能干。但是,也正是因为他的能干,会让自己的地位受到极大的威胁。大唐皇帝做出这样的决定和安排,也是从大局出发,为了回鹘和他奉城可汗好。
颉干迦斯走后,众人将注意力重新投到了阿啜和李怀光的身上。
阿啜说道:“既然如此,我马上清点兵马开往都播行宫。大元帅,也请你速派人马前来相助。行宫那时只有三万虎师,战斗力也一般,我很担心到时候会抵挡不住。”
“放心,我派二万骑兵跟你去。而且,其中有一半的飞龙骑。就算是有五倍于己的力量,也是不会打输的。”李怀光斩钉截铁十分自信,再次下令道,“石演芬,房慈,出发!”
房慈周身一震,大步踏了出来震声道:“得令!”
众人骇然的看向房慈,发现一向冷静温和的他,脖子上的青筋都已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