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以后的一个深夜,吐蕃赞普帐中。
赤松德赞端坐在正位,将宝刀放在双膝之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他下首坐着随军的十几个大臣与将军,全都静静的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帐外,传来一阵兵慌马乱的声响。唐军又来骚扰了。一轮轮的金鼓声响与喊杀声在四面响起,声势不小。
赤松德赞的脸色煞白,双眼已经有了明显的眼袋。
三天了,他就从来没有好好休息过片刻。包括他的这些大臣将军们,也时时神经紧张如同惊弓之鸟,眼看着就要崩溃。
赤松德赞发了个狠,传下令去无论唐军如何挑衅、如何骚扰,全军不予理会。然后,他还将重臣与将军们都叫到了自己的帐中,练习‘静气’的功夫。
事实证明,虽然他们能节约一点可怜的体力,可是心神仍然无法放松。听着帐外的鼓声与喊杀声,每个人的心都在烦躁不安,似乎比跳起来冲杀出去迎战更加伤神。
过了许久,帐外的喊杀声终于淡去了一些,看来唐军骚扰了一阵以后已经退去了。
赤松德赞缓缓睁开眼睛,情不自禁的长吁了一口气。赤松德赞感觉眼睛有些刺痛,他知道自己的双眼肯定布满了血丝。看看他的大臣与将军们,个个的神情都异常的疲惫,就像霜打了的茄子。
死并不可怕。可怕是一直坐在这里等死地过程。
眼下。赤松德赞就在最大程度的‘享受’着这种煎熬。也亏得他一颗雄之心异于常人,否则恐怕早就歇斯底里发疯了。
“准备大反攻吧。全面反攻。”赤松德赞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明天,不管有没有唐军再来挑衅。我军全部出击,从三路反击冲杀出去。”
众人齐齐一怔,都站了起来大声应命。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所有的吐蕃人,都快要被折腾疯了!
赤松德赞站起身来,眼神幽深的看了众人一眼,说道:“能突围出去的,不必杀回来。记住一点,这个时候生比死有意义。只要我们能活着出去。一切就会有希望。”
众人无言地俯首拜倒,领过了钧命。尚结赞趴跪在一旁,有气无力的都快站不起来了。短短的几天时间,赤松赞普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唐军的疲兵之计,实在是太折腾人了。尚结赞知道。赤松赞普现在已经是不堪凌辱与折磨,决定不顾后果的搏命一击了。
而这个后果……肯定不会很理想。
此时的唐军帅营里,同样也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
刚刚出去骚扰的小将薛平回报皇帝,说吐蕃人营中偃旗息鼓***不明,这一次地骚扰似乎没有任何效果。没有一个吐蕃人做出了应战的架式,军营之中也没有骚动。
李世民听完却是喜上眉梢。迅速将众将召集过来。
“众将听令!大决战的时候到了!”李世民高声说道,“都打起精神来!”
好些人还是从睡梦中被叫醒有些迷糊,听到皇帝这一声喝顿时都来了精神,宛如醍醐灌顶。
李世民说道:“看来,赤松德赞比朕想像中的忍耐力要差一些。他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底线,吐蕃人都要接近崩溃了。常言道,耗子急了也要咬人。于是,他们肯定要是大反扑了。”
众将惊问道:“何以见得?”
李世民笑道:“刚刚薛平去骚扰,吐蕃人营中没有任何反应。肯定是赤松德赞下令。让全军不予理会我军前去骚扰。大家想一想,假如再这样下去,我军虚探几次以后来个真实地大突击,他如何抵挡?所以,这个时候他肯定不能坐以待毙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反攻!”
众将一起拱手道:“愿听陛下将令行事!”
“好!”李世民大马金刀的坐到帅位上,拿出兵马节符令箭,说道,“李光进。你现在去后营,率领伙头军与民夫开始清运粮草辎重、拆除营房。务必在天亮之前。将本处营寨清理干净,运回到松白原的旧军营里。”
“末将得令!”李光进上了前来接过令牌。
“浑瑊,这里还有两只令箭,你速派快马星夜送到马勋与史敬奉营中。”李世民说道,“传朕军令,让他二人兵马连夜急撤三十里下寨。”
浑瑊接过了令箭,惊讶道:“陛下,吐蕃人要反攻,我军当迎上痛击或是埋伏伏击才是。为何又退却?”
“问得好。”李世民笑道,“赤松德赞要大反攻,无非是要反客为主占据战场主动权。明日他若大反攻而来,肯定是憋了一肚子怒气、怨气要发泄。到时候,吐蕃人兵锋更盛,我军何苦要与他争一时之长短?避其锋芒,待其势衰再击杀他,岂不更佳?”
浑瑊这才恍然大悟,大声笑道:“陛下英明!末将马上派流星快马报信与马勋与史敬奉二位将军。”
李世民站起身来,将兵符分发给其余众将,说道:“即刻清点你们的本部人马,拔寨倾营而出,后退三十里,进驻松白原旧军寨中。明日吐蕃人若来反攻,不许一兵一卒应战。浑瑊,约定马勋与史敬奉,后天清晨丑时末刻,就是大决战打响之时。命令他们开始攻击赤松德赞西、南两侧。务必奋力杀敌一战而胜!”
“是!”
李世民心中一股激情冲荡起来,扬了一下拳头大声说道:“成败在此一战——众将听令,凡生擒赤松德赞者,无论出身贵贱身分高低,加封侯爵或加封三百户世袭罔替!”
“得令!”众将个个满面红光。摩拳擦掌精神十足。
当日深夜,唐军营中人马熙动紧张而又忙碌。巨大地军营一夜之间平空消失,二十余万唐军一夜后撤三十里,将包围圈拉大了许多。
翌日清晨,吐蕃军营里响起一阵长角隆隆。赤松德赞一脸铁青眼含怒意。亲自纵马提刀率领三十万大军从军营地三个方向奔杀而出。
数十里大非川的平原荒野上,吐
马就如同洪水浪潮一般奔涌而出,青海湖的湖水都惊涛。天地之间,只听到滚滚地马蹄声与铺天盖地的喊杀声。
吐蕃人个个憋了一肚子闷气,恨不得逮到唐军就砍成八瓣。不料,冲杀出来却一个唐军也没有撞到。这时前方斥候回报消息,所有唐军的营寨一夜之间全消失了!
赤松德赞和分领诸军的将领都惊愕不解。气冲斗牛的气势也一下衰退下来。他们犹豫徘徊了一阵,一时不知是进还是退。
赤松德赞亲自骑着马。到了李世民扎营地地方查看。他发现这里四处挖着行军灶,有些地方甚至还有柴火余烟。
“刚刚撤走的。”赤松德赞皱眉恼怒的哼了一声,一咬牙,说道,“传令。按原计划大突击!唐军刚刚撤退,这时肯定也立足不稳。趁这时候冲杀上前,杀之!”
很快,停顿了片刻地吐蕃人再度向前冲击而来。速度飞快的就杀到了李世民、马勋和史敬奉三路营寨前。
唐军的营寨异常整齐,看到赤松德赞的大军袭来丝毫没有慌乱。悬门箭塔上弓弩林立,两边厢房大门后方铁骑整备。随时可以冲杀而出。
前方探路将领回报消息,赤松德赞听到消息真想仰天长叹。他知道,他的军队好不容易攒起来地一点锐气,就在这一次次地徘徊、犹豫与惊讶中消磨殆尽了!李漠这个人,实在太过狡猾,他根本就没有按正常的打法来进行这一场旷世地战争!这简直就是对吐蕃赞普的一种污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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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普……现在该怎么办?”好几个将军一起凑了上来,眼巴巴的看着赤松德赞。
赤松德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怒气冲冲地跑出来要跟人打架,人家却躲在屋子里不露头,而且房间门口还摆了一条恶狗。
这样的架。自然无法再打下去。
“唐军好整以暇,我军锐气已失。暂且退去吧!”赤松德赞无奈的说道,“明日再来决战!”
吐蕃人来得汹涌,退得也快,不愧是高原上的铁骑雄师。一阵旋风过后,吐蕃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军众将士们哈哈大笑。
当天下午,李世民再度召集众将,分派指令。所有将领,李光进、李光颜、浑瑊、李愬、薛平、徐韬、郝玼、史敬奉、马勋。再加上李世民自己,每人率一师分驻大非川周围。形成了一个十面埋伏的巨大包围圈。约定明日丑时末刻,对吐蕃人发动最后一击!
二十万唐军,士气高亢体力充盈,按部就班的布下了天罗地网。而且,十路兵马连夜推进,尽可能的缩短到时候总攻的冲击路程。
赤松德赞回到帐里,感觉浑身沉重大脑昏沉,几乎不想再动弹。连着被唐军骚扰折腾了几天,今天卯足了力气出去决斗,也做好了准备应付敌人的埋伏。不料,这一拳打出去却是砸到了棉花上,浑身地力气一下都使光了。
赤松德赞翻身躺倒在睡榻上,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喃喃的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昏昏沉沉的睡下,饭都没顾得上吃。也不知道睡了多大一会儿,突然被一阵巨大嘈杂声吵醒。
几名大臣和将军惊慌的闯了进来:“赞普,唐军总攻了!”
赤松德赞先是一惊,然后又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攻吧,这几天他们都攻了十几次了。”
尚结赞愕然的瞪大了眼睛:“赞普,这一次是真的总攻!无数唐军从四面八方冲杀而来,已经与我军驻在寨外的先锋斥候军打响了,战斗异常地激烈!”
“还真的来了!”赤松德赞嚯然一下弹坐起来,“取我铠甲兵器来——传令,全军迎战!”
不等赤松德赞传令,吐蕃营中已经炸响一团。数十里宽长地大军营里,这一下真的是全盘而动了。无数火把彻夜点起,兵马涌动人喊马嘶,异常的混乱与惊慌。
李世民亲领一支飞龙骑从东北方向斜杀而入,正在攻打吐蕃营帐的东北寨门。其余九路兵马都默契的一起冲杀而来,如同一个巨大的绊马索,套在了吐蕃这一头野兽的脖颈之上。
吐蕃人擅长野战突击,守寨拉踞却不是强项。他们的营帐也多大是以毡帐为主,并没有唐军那样整齐结实的门户与箭塔鹿角。攻打起来,比较的容易。
很快,十路大军各自攻破了自己一方的寨门,冲进吐蕃大营里一阵乱斩乱杀。许多吐蕃人从睡梦中被惊醒过来,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就被惊慌乱跑的马匹撞飞了。最先杀进吐蕃营中的是冲击力超强的飞龙骑。李世民、李愬、薛平三人各率一支飞龙骑,冲进去以后就是一阵乱放箭,而且还沿途一阵放火。吐蕃营寨里越发的混乱。四处可见流矢火把,惨叫与嘶杀声混成一片。许多马匹受了惊,胡乱的在营中跑来跑去。更多的没有穿好衣甲拿上兵器的吐蕃士兵又在四处寻找自己的战马,或是大喊大叫的彼此呼唤。
赤松德赞跑出帐看到眼前的情景,感觉整个人如坠冰窟,顿时呆住了。
这个时候,他突然变得出奇的冷静与沉着。脑海里的思绪,也比以往几天任何一个时候都清晰与明白。
赤松德赞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不停飞闪而过了箭矢火把与残兵乱马,自言自语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