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楚凌风才刚踏入祈年殿,耳中便听得一阵接过一阵的咳嗽声传来,惊的他慌忙紧走几步,带着莫可名状的担忧,“怎么会这样?太医不是说,父皇的身子已经好些了么?你们是怎么在伺候的?”他微有些恼怒的冲着随侍在靖帝身边的李英一阵怒吼。
靖帝的身子本来就不是很好,前些日子过了严冬,却意外的染了寒,至此之后,那咳嗽便是再难停过。
李英当即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不住的叩头,靖帝无力的挥挥手,微微咳道,“不关他的事,朕清楚这副身体的极限。”曾经透着灼光的眼,此刻只是泛着微弱的眸光,靖帝抬手捂住了嘴,忽然间又大力的咳嗽起来,楚凌风狠剜了李英一眼,慌忙上前扶住他的背,轻轻拍打一番。
一眼扫过案桌,竟然一桌子都是各大臣呈上来的折子,他眼中当即闪过一抹寒意,怒道,“这些人难道不清楚父皇现在需要静养么?”
“咳咳,无碍,朕心里清楚。”挥手让殿中的太监宫女下去,靖帝苍白虚弱的脸上缓缓浮现一抹笑容,混沌的眼中蓦地闪过一抹光亮,心中暗自庆幸多年前做的这个决定在今天看来,应该是对的。
仁而善断,机谋深蕴,确实是治国大材,楚凌风当真是千挑万选中最适合继承他皇位的人,只是可怜了另外一个孩子,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皇室的那个诅咒,要怪只能怪那个现在呆在栖雾冷宫的女人。
“父皇?”楚凌风发现他有些神思不属,心下不由疑惑,不知为何,最近父皇总会不自禁的露出怔惘的神情,好似在追忆着什么,有时眸子亦会露出些微的痛楚夹杂着爱恨纠结,然而却每每都不能让人再探寻半步。
“风儿,父皇没有多少日子了。”靖帝忽然重重叹了口气,转而将自己有些瘦削的大手紧紧攀在了楚凌风的肩头,微微用力深嵌下去,“你能不能,把这个重担接过去呢?虽然很累,但是……”
“父皇,您会与天齐寿的。”楚凌风被他口中那般虚弱到了绝望的话语震颤的心中一酸,总觉得父皇心中藏有很多的秘密,却从来都不让人知道,似乎他总是一个人独自品尝着不知是酸是苦的果,所以从小,他都没有意向到底是喜欢哪个皇子公主多一些。
“呵呵,与天齐寿?”靖帝嘴角费力的扯开了一抹讥诮的笑,撑着他的肩想要站起身来,然而全身似是被抽空了任何的气力,他无言的苦笑,心中却知道,自己的身子一向都比较羸弱,常年来积劳成疾,能坚持到这个时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他清楚自己已经撑不了多少时日了,但心中却隐隐梗着一事,这么多年,他唯一对不起的人啊,今生他看来是永远也没有机会,弥补了。
“风儿,答应父皇。”靖帝却突然间狠狠的抓进了他的肩头,似乎是要倾尽一身的力气,靖帝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浊的眼中却猛的迸射出一道期冀的光芒,“若是父皇终究逃不过一死,你能不能……”
“父皇不要说了,儿臣答应,儿臣什么都答应你……”眼见他似乎再难维继,楚凌风焦急的连声答应,“宣太医,宣太医……”
暮鼓时分,祈年殿中又一霎时忙了起来,只是待太医替靖帝诊过脉
,他却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独独留下李英一人伺候,竟是连楚凌风想要在近旁服侍,也被靖帝摆手拒绝。
看太子隐有担忧,却不得不退出祈年殿,李英一双老眼之中亦是带了些不安,他是贪着那些个小珍玩,是贪婪不假,可是他却明白自己能有今天,全都是靠着谁而来,他小心的将身蹲在龙榻之侧,缓缓将头靠近了一些。
靖帝虚弱的在他耳畔喃喃的开口,颤抖的双手却直指一侧宫壁。李英会意,颤抖着手从走向那宫壁,细细的在一处造型古朴的龙头宫灯上轻轻拍打三下,只听轻微的机关咔嗒之声,宫壁处已经微微出现一个凹坑,露出里面小心放着的一个锦盒,带着一种眩迷了眼的金色,带着些微的神秘之感。
李英的眼神之中立时涌起一抹庄重,面带恭谨的捧着它走到靖帝榻前。靖帝微微张了眼,细细蠕动了一下嘴唇,李英便已是会意,一时之间,已是老泪纵横,他猛地跪下身来,声音中是拼命压抑着的悲伤,“皇上,老奴遵旨。”
靖帝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微微闭上了眼,李英不再说话,只是小心的将那金色的锦盒放入袖中,再深深望了躺在龙榻之上,似乎全无声息的靖帝一眼,眼中闪过坚定之色,轻轻推了门细声吩咐外殿的太监宫女,便是匆匆离去。
将近暮色之时,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开始回去。
然也有玩的疯狂一些的人,在一地忙着斗草不肯先自回府。
偌大的崔府,比平时空了许多,难免会有些萧索之意,一个娇小的身影走在开满紫藤花的长廊之内,且停且行,忽然,她在一处花开最是绚烂的地方停了下来,细细的看了半响,带着慌张的眼中流露出一些无奈和不甘来,她小心的探出手去,在那花中摆弄一阵,从中拿出来了一个小竹卷。
有些失神般的盯着这个竹卷片刻,少女的眼中微微带了些忧郁,怔怔的望向了府中的一处方向,却马上又将眼中的神色恢复如常。不着痕迹的将那竹卷藏入袖中,她起步继续走向了那长廊深处。
大半年了,这样的日子,真的是不能长久了么?
“三夫人,您吃一点罢?”嫣红手中托着一盏燕窝,满脸的恳求,却根本不能叫北堂倩有任何的合作之意,她不禁有些懊恼,为什么她会这么命苦,被指派到三夫人这样不得宠的主子身边,想当初她来这边,是顶着姐妹们的眼红而来,如今,细细回想,才知道当初自己的那点以为跟了三夫人这样一个主子,便能在姐妹中扬眉吐气的想法,真真是愚蠢可及。
这个三夫人,根本不待见老爷,只要是和老爷有关的,她一概都是置之不理,有时候你逼的急了,她亦会做出反攻。
“三夫人,这是老爷亲自吩咐厨房做的,您不吃,奴婢可怎么担待的起。”嫣红委屈的说着,双眼微微泛红,北堂倩也并非恶毒无情之人,她只是为阿茗的安危担忧,跑去问崔思逸,却不料被他出言讥讽,怄的她几天不想吃东西,如今见着自己房里的人因为自己而要受苦,心也不禁软了下来,“好了好了,你去厨房替我弄些清淡点的东西,这个燕窝,就免了罢。”
“可是三夫人……”
“他的意思不
就是要我吃东西么,至于吃什么东西,他不会在意的,你去吧。”北堂倩略微有些烦躁的挥挥手,想起前几日萧默在一旁的坦言相告,证实了崔思逸所说不假,他们,当真是失去了阿茗的下落。
只是如若连崔家都找不到的人,他会去哪?
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一角衣衫向自己晃来,按理说,嫣红不该这么快回来的,她不禁皱皱眉,略带着恼怒道,“又怎么了?我不是说了……唔,唔……”
猛然间一条散发着浓郁花香的娟帕紧紧的捂上了她的嘴,北堂倩心中一惊,慌忙拼命的挣扎,然而,那花香似是侵蚀人心的毒药,一丝丝的往着她鼻端,四肢里钻,饶是她挣扎不休,却慢慢的顿觉无力,身子软了下来,视线亦在开始模糊不堪,耳畔似乎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然后,便是再无知觉。
她这是在哪?
似乎是身在一个香雾缭绕之地,无意识的伸手触摸着身下的柔软,柔溺之处,似乎是锦被的柔滑和温暖,她不禁微微有些安心的松了口气,只是胸前猛然间压上来了一个重物,令她不舒服的只想拼命推开,然而,她的全身却毫无力气可言。
然而,猛然间一个撕裂般的痛,窒息的她发出一声惨叫,晕厥过去的那一刻,她的心,是从未如此的深降谷底,好似自己,已然下到了地狱,万劫不复。
“你醒了?”当崔思逸冰冷的毫无一丝温度的话语传入北堂倩的耳中,无异于一记响雷突然将她残余的一丝混沌炸开在了脑际,昏迷前的那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楚让她突然间尖叫出声。
崔思逸嘴角之上,缓缓绽放开一抹讥诮的笑意,漂亮如女子的手中,轻巧的握着一个琉璃杯,“我道我的三夫人去了哪?找遍了崔府上下都寻不到的人,竟然会在飘红院里和人欲仙欲死。”他说的话,句句残酷的能将人的心生生击碎。
北堂倩拼命的将双手环抱着掐住自己的肩头,那能叫人撕裂般的痛还依然存在,她浦一低头,便能见着自己微敞开的寝衣内,那一个个叫人眼红心跳,暧昧至极的吻痕,心一下子绝望到了渊底,她在昏迷过后,潜意识中一直期望着那只是一个噩梦,可是不曾想,这竟是真的。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紧紧的咬着唇,却只能抱住自己的双肩,躲在了床上的角落,不住的呢喃,“为什么是我……”她忽然间疯狂的大叫起来,声声凄厉,“那个人是谁,是谁……”
“这句话,似乎是应该我问的吧。”崔思逸似笑非笑的紧盯着绝望不已的北堂倩,心中却怒怨四起,“我的夫人,难道是怪我从未有一次履行过丈夫的义务,所以便要跑去飘红院做那种有辱崔家门楣的事来,恩?”
“不,不是的,崔思逸,你明知道不是的。”北堂倩本已经羞愤欲死,此际崔思逸说的每一句话,却更像是尖刀般深剜着她的心,“我是被人弄昏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混蛋。”崔思逸骤然间发作,手中的琉璃杯被他狠狠一攥,那青色的琉璃在床沿上重重一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又立时变成一片一片的碎痕,“你知不知道,崔家为了你一个北堂倩,出了何等的大事,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