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决定首先要弄清马大喇叭是怎么样一个人,然后从这里入手做好他的工作,让他能够顺利签约,最后腾退住房。
志军他们的拆迁部早已搬到渣家甸居委会的房子里,并把这里作为现场办公的地点。居委会为了响应拆迁号召,率先签约搬到别处过渡去了。马大喇叭的家离他们不远,住在底层,仅隔一条小巷。
一天上班后,志军带着小李和小周来到马大喇叭家探访。来到马大喇叭家门口时,他们惊讶地发现马大喇叭正在门口喝酒。一大清早喝酒真有他的,这不是麻木,恐怕到不了这个境界,志军暗自嘀咕道。这马大喇叭喝点小酒倒也有些讲究。他坐在一只破旧的矮椅上,面前是一张同样破旧的方凳,看起来就像高的桌子低的板凳似的。要说是喝酒那是抬举他,为何呢?这是因为这个场景顶多算是馋酒。权作桌子的方凳上除了一瓶市面上很便宜的白酒之外,仅有一小盘炒黄豆,再无他物。
小周跟小李耳语说:“真是厉害,就这点下酒菜,也能喝酒啊!”小周摇摇头,也感到异常震惊。因为之前他们来过他家,看到他们迤逦而来,马大喇叭半睁着酒意朦胧的双眼,充满敌意地朝他们望着,嘴里还口齿不清地咕噜着:“你们倒是勤快啊,一大早跑到这里来做思想工作来了。”
志军不甘示弱地回应道:“怎么啦?只准你喝酒,不准我们上班做事啊。”
马大喇叭美滋滋地咂了一口酒,说道:“岂敢,岂敢。你们是‘奉旨’而来,我们平头小百姓哪能阻挡住你们呢。是吧?”说完,马大喇叭向他们扬了扬手里的酒杯:“有兴趣吗?来一杯怎么样?”
志军嘿嘿一笑,回答说:“你这个啊,我们可学不会。” wWW ¸ttκǎ n ¸c○
“喝酒不会吗?那还是个男人啊!”马大喇叭轻蔑地看了看他们。
“喝酒谁不会啊。只是你这个喝法,再加上一大早喝酒,我们是甘拜下风啊。”小周这时说道。
“我看啊,这位马师傅就是一麻木(当地人把餐餐喝酒的人称为‘麻木’。最早地时候人们将拉板车养家糊口的人称为‘麻木’,因为他们成天一只酒瓶拴在车把下面,跑累了,跑饿了,泡渴了,时不时摸出酒瓶喝上一口,走路歪歪晃晃,满嘴酒气,行动迟缓,麻木不能。)”小李随后补充地说。
“说我麻木,我可不敢当。”马大喇叭似乎还不敢应承。
“事实上你就是一麻木啊,有什么不敢当的啊。”小周讥讽地说。
谈到这里,马大喇叭似乎来了兴趣,歪歪斜斜地站起身说道:“要谈麻木我还真不敢当,至于为什么,你们听我慢慢道来,来来,你们先坐下。”马大喇叭从旁边拉来一张长凳:“你们坐,你们坐。”
本来是来专程摸清马大喇叭情况的,现在见到他主动交谈,志军觉得时机不可放过,应该借此机会好好了解一下马大喇叭这个人。
当他们坐下后,马大喇叭半眯着眼说:“说我是麻木?嘿嘿,那可不敢当,你们知道什么人是真正的麻木吗?”
“不知道。”小周回答。
“告诉你们吧,我讲个故事给你们听。就这个渣家甸啊,前面一条巷子,有个叫搓板的老头,那才真叫麻木。前几年吧,生活困难,他家里人口多,境况不太好。这搓板有个毛病,就是餐餐喝酒,早上也不例外,就是像我这样,呵呵。尽管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但搓板仍要喝酒。当然喽,酒是最便宜的散装白酒啦。下酒菜可是买不起啦。光喝白酒不行啊,那怎么办呢?他有办法,什么办法呢?他是受到老婆炒菜的启发。有次老婆炒菜,可能是菜没清理干净,里面掺进了几颗很小的鹅卵石,经过高温翻炒,又渗进了些许油盐,颜色跟锅里的菜一个样,搓板只顾喝酒吃菜,结果咯到牙齿了,疼得不得了。他一边骂老婆,一边转动舌头,想把鹅卵石吐出去。还没完全吐出去,又觉得舍不得。什么呢?原来啊,他咂摸出滋味来了:这个鹅卵石怎么这么特别呢,越搅合鹅卵石滋味越好。这时他突发奇想可不可以找些鹅卵石来炒菜呢。注意打定后,他真的到长江边寻来一些小个、光洁和圆润的鹅卵石。到了家里,烧好锅,先放进一些菜油,等冒烟后,然后放进这些鹅卵石进行翻炒,随后加些酱油、盐和辣椒等佐料,等到入味后,再盛到搪瓷盘里。每次喝酒,就靠这些鹅卵石下酒。他喝一口,就放进嘴里一颗鹅卵石。看他喝得有滋有味的,人家以为他吃的什么花生米蚕豆之类的。人家走近一看,呆住了:哪有拿这个石头当下酒菜的啊,真是千古奇闻!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周围的人们都知道这里有个盖世的酒鬼了呢。”马大喇叭一口气说完。
“啧啧,真是奇闻。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呢。”小李不停称奇。
“你们说,我还算麻木吗?”马大喇叭看着他们问道。
“那是小巫见大巫,不算,不算。”小周回道。
“实话跟你们说吧,我现在肯定比搓板好多了,喝酒有点小菜佐酒,感觉很满足。刚刚舒坦一点吧,你们来搞什么拆迁,要把我们鼓动出去,腾出地来,好让你们赚钱。”马大喇叭说完,喝了一口酒。
听到马大喇叭这样说,志军觉得该是跟他正式交锋的时候了。
“这位马师傅,有句话我想跟你说清楚。这个地方呢,是政府划定的旧城改造的区域,现在我们公司积极响应政府的号召,参入到城市建设中来。政府搭台,企业唱戏,都是为了让老百姓住上新房,让老百姓过上好的生活。就说您吧,您看您这房子都快裂了,房子小不说,里面湿气还这么重,怎么住人呢?如果拆迁了,马上还建,让你们住上楼房,不比您现在强吗?再说啦,公司没有不赚钱的,谁也不会白干,就是帮政府做事也要考虑赚钱,是不是啊?要不公司那些人靠什么养活呢?”志军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看看马大喇叭的反应。
马大喇叭这时把酒杯重重地掷在方凳上,气咻咻地说:“我住习惯了,我愿意,我满足。我不在乎房子破,我也不在乎房子湿,我不想搬,我要住这里!”
小李和小周面面相觑。
“马师傅,您别发火,我话还没说完呢。”
“说什么说,我不想听,你们走吧,别在这里烦我,我还要喝酒呢,走吧,走吧。”马大喇叭下起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