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图看着浑身是血的袁绍,惊得说不出话来。
郭图伸手去解袁绍的战甲,想看看袁绍的伤口。袁绍摇摇手,费力地抓起手边的短矛。身受两处重伤,一路颠簸到此,他不仅流了很多血,连生命力也消耗殆尽,短矛都变得沉重无比,举不起来。郭图心慌意乱,不解其意,正好沮授上车,接过短矛,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白毦士用的短矛。”他随即又明白了。“主公是被此矛所伤?”
袁绍点点头,指指大腿伤的伤,又指指右肩,咧咧嘴,凄然一笑。“孙……策。”
“这一处是被孙策所伤?”沮授恍然,却一点也不意外,正如他所料,是孙策与马超一起冲到了袁绍的面前才导致袁绍受伤。尤其是左肩这一处,孙策的本意应该是直奔袁绍的咽喉去的,只是偏了一点,刺中了袁绍的右肩。
“让显思……为我报仇。”袁绍盯着郭图,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郭图一愣,随即明白了袁绍的意思,心头不禁涌起一阵狂喜。袁绍这是要正式传位袁谭。他连连点头,抱着袁绍,大声说道:“主公,你放心,显思一定会杀了孙策和马超,为你报仇。”
袁绍将目光转向沮授,费力的抬起手。沮授连忙凑近一些,握住袁绍的手。“公与,恨不能……用你良谋,为小儿所辱,望公与不弃,辅佐显思。”袁绍喘息着,吃力地抓起郭图的手,和沮授的手放在一起。“公则,公与,你们皆是良才,希望你们能……捐弃南北之别,以天下……”
沮授瞪着袁绍,忽然反手握住袁绍。他非常用力,以至于袁绍疼得皱起了眉。“主公,胜负乃兵家常事,当务之急是请医匠来为你疗伤,然后大破孙策,转机就在眼前,若是浪费了,主公当遗憾一生。”
袁绍觉得伤重不治,本想抓紧时间交待后事,嘱咐郭图和沮授精诚合作,辅佐袁谭,可是见沮授说得如此认真,也不由得精神一振。“公与有计?”
沮授没有急着回答,转身对侍从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医匠来,南阳本草堂的伤药在哪里?取出来备用。”
那侍从一愣,猛然惊醒,连忙说道:“我这就去请医匠,伤药在车中夹柜里,就在主公手边。”说完,提起衣摆飞奔而去。他一路上抱着袁绍,腿已经麻了,刚跑了两步就摔了一跤,啃了一嘴泥,随即一跃而起,继续狂奔。沮授左右环顾,找到夹柜,拉了两下没拉开,抬起腿就踹,“哐哐”两下将夹柜的门踹裂,从里面取出一只锦盒,打开一看,满满一匣药丸,正是军中最受欢迎的南阳本草堂伤药。
看着沮授像强盗一般猛踹夹柜,找出伤药,所有人都傻了。沮授一向温文尔雅,说话都和风细雨,什么时候这么鲁莽了,连袁绍的车都敢踹,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
“公与,你……”郭图话音未落,沮授回头一看,忍不住喝斥道:“你磨蹭什么,还不把主公的衣甲解开。”说着,放下伤药,伸手从夹柜里取出一柄镶金嵌玉的短刀,三两下便割断了袁绍束甲的丝绦,露出肩部的伤口,又抓住袁绍的裤子,用力一撕,“哗啦”一声,裤子被撕成两片,露出大腿上的伤口。
两处伤口都血肉模糊,鲜血汩汩的往外流,看得人寒毛倒竖。沮授心里发慌,却哑声笑道:“主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孙氏父子一个号称江东猛虎,一个号称霸王重生,他们都杀不死你,天下还有什么人能战胜你?”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的挡住了袁绍的视线。郭图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抱住袁绍的头,用袖子挡住肩部的伤口,不让袁绍看到。
“主公……”陈琳跌跌撞撞地赶了过来,扒着车门,一眼看到袁绍的伤口,吓得脸色煞白,眼睛都直了。沮授看得真切,顺手拿起锦盒塞到陈琳手中。“孔璋兄,你来得正好,赶紧将这药研了,即刻要用。”
陈琳接过锦盒,不知所措。沮授给两个侍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将陈琳拉到一旁去。侍从会意,扶着陈琳走开,又接过他手里的锦盒,取出一把药丸,用布包起,在车辕上用力碾压,想想觉得不够,又抓起一把,塞给另一个侍从,让他赶紧碾碎备用。
在沮授的指挥下,几个人各施其职,分工明确,一时也顾不上慌乱,就连袁绍都安静了很多。郭图也冷静下来,从夹柜里取出一些点心,塞到袁绍嘴里,又往他嘴里灌了两口酒。袁绍虽然奄奄一息,却被沮授的情绪鼓舞,勉强吃了两口。
过了一会儿,医匠赶到,放下药箱,稍作检查后,立刻用酒清洗伤口,他们刚刚处理好,侍从也将伤药研好,直接敷上,再用布包好。
“怎么样?”郭图问道。
医匠刚要回答,沮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起身下车。“皮外伤而已,能有什么事。”
医匠一愣,随即明白,挤出一脸僵硬的笑容。“恭喜主公,一些皮外伤,无碍性命,只是失血过多,有些虚弱罢了,安心静养半个月就好了。”
袁绍微微颌首,摆摆手,示意医匠退下。他靠在郭图肩上,轻笑一声,虚弱地说道:“公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必色,公与不愧名士风度。难得,难得。”
郭图的脸颊抽了一下,强笑道:“此等人才,唯主公能用。”他将袁绍放在榻上,让他休息,自己下了车,四处张望,却找不到沮授。陈琳给他使了个眼色,郭图绕到车后,却见沮授蹲在地上,两只手神经质的绞在一起,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沮授的脖子里全是汗,连衣领的颜色都深了一层。
“幸亏有公与。”郭图轻咳一声。
沮授听到声音,扶着马车站了起来,示意郭图一边说话。两人走出十来步远,沮授咽了口唾沫。“公则兄,主公现在不能有任何意外,就算他死了也要严守秘密,渡了河才能发丧。”
郭图已经镇定下来,轻声问道:“主公会死吗?”
“医匠说,失血过多,伤口极深,伤了元气,若能安心静养,用心调理,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情绪激动,或是操劳过度,导致伤口迸裂,就算请华佗来也救不了。”
沮授目光灼灼地看着郭图,郭图眼神微闪,转身看了看远处的阵地,沉默了片刻,低头看着脚尖片刻,又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沮授,眼角颤了颤。“既然如此,我来照顾主公,战事就由公与指挥,如何?”
沮授拱拱手,松了一口气。“敢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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