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生往前走了不出几步,猛然停了下来,身子微微发抖。
只见官云璃蹲下身去,伸出手指逗弄着地上不知哪里来的一条小蛇,轻轻笑:“乖,过来。”
媚生回过头来,手颤颤巍巍地捂着嘴,看着官云璃手腕上亲昵相缠的小蛇,眼眶不知不觉湿了。
“小家伙,你告诉我,水青过得好不好呀?”官云璃头也不抬,温柔地说,“媚生,我说,要是想报仇我是不会还手的。”
“你……”不知为什么,媚生看见官云璃蹲在地上的身影,看着她笑着暖声和小蛇说话,却第一次感受到了她的忧伤,孤寂而痛苦的忧伤,“你真的很想我姐姐…么?”
哪知官云璃眯着眼睛开心地笑:“谁说我想那家伙了?她都投胎了,我还想她干嘛?”
媚生闻言脸色立即冰冷了几许,凉凉地说:“我就知道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让你和白钰都痛苦,痛苦地活着!”
“那样就好。”官云璃轻叹了一口气。
“官云璃,你不会有好下场的。”留下这句话,媚生便走了。
官云璃站起身来,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全是清泪。媚生,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了我,你也会痛苦的罢,那我就等着你来报仇。
她看了一眼圆圆的月亮,云淡风轻地笑着往别处去了。其实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梦里繁花盛开的时候,她笑;等花谢的时候,她想什么时候醒来都可以。这样也不会有这么多入戏太深的苦楚。
不知不觉,官云璃逛的地方越来越深幽,隐隐一股荒凉感。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然站在了一座荒芜的院子前。
官云璃伸手摸了一下门上的铁环,凹凸不平的感觉,还隐隐有一股铁锈腐蚀的味道。她轻轻推门进去,有些诧异,明明那么陈旧的木门却扬不起些微灰尘。
官云璃进去了院子,一股阴森感直窜脚底,她不禁瑟缩了一下身子。这时官云璃才猛然发觉,月光不知什么时候被乌云遮住了,照不进这座院子,里面漆黑得可怕。
官云璃摸索着进去,可是刚走了没几步,官云璃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磕碰,整个身体顿时往下扑倒了去。她心里一惊,手往旁边一抓,抓住了一截石栏。
等回过神来,官云璃一阵后怕,原来自己面前是一座枯井,她被绊倒恰好扑在了枯井上方。要不是她反应快及时抓住了井沿,恐怕她现在已经掉下去了。只是想想就觉得心有余悸。
官云璃刚暗自松了一口气,可是忽然一股凉气从井底蹿出,直冲她的脑门。她顿时背脊发凉,这枯井里有风,而且还夹杂着一股泥土伴着腐臭的恶心的味道。她捂住口鼻直想干呕。
这口井为什么会有风,还有这么奇怪的味道?官云璃直觉井里面有着阴森的怨气,很恐怖的怨气。
不知道为什么,官云璃耳朵里老是听见有人在喊:冤呐!我冤呐!可是待官云璃凝神细细听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
突然,官云璃猛地挺直了背脊骨。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在缓缓靠近!她听到门口处那满是铁锈的门环发出枯老的铁声,声音虽然小,但在这夜里官云璃还是听得清楚。诡异极了。
官云璃稳住心神,她感觉脚步声在她身后一尺处停了下来,还能隐隐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微微的气息喷洒在她的后颈窝里!
倏地,官云璃腰一弯,迅速闪身跳离了原地。月光透过云层,重新露了出来,这时她转身看见面前站了一个人,虽然背着月光看不清他的脸,但他正伸出手想抓住官云璃的肩!
官云璃看着那只停留在半空中的手臂,心里暗惊,要不是她感受到空气流动得快了些,迅速闪身躲过了,恐怕现在已经被对方给捉住了。她冷声问:“你到底是谁!”
官云璃隐隐感觉对方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只见对方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声问:“你……是白兄的妹妹么?”
这声音听进耳里好熟悉,官云璃脑子一醒,是古枫?!她出声:“古枫?”
“太好了,果然是你!”古枫微微侧过脸来,让官云璃能看得清他的样子。他笑说,“姑娘,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一个人很危险的。走吧,我送你过去那边。”
“好。”官云璃侧眼再看了下那口枯井,跟着古枫一起出去了。她冷静下来,心里止不住惊诧,这古枫来得可真是时候。
黑月坐在古宅的房顶上,看遍这繁城美景。在人间呆得久了,连他都沾染了人性呢。黑月轻轻笑,怎么能就这么善罢甘休呢?怎么可以让白钰离去,让他饱受孤独的滋味呢?他是不会放弃的,他一定要让白钰迷途知返!
可是怎么才能让白钰迷途知返呢?黑月看着天边的那轮妖月失神。
路上,古枫都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官云璃出声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刚刚……那座院子……”
“以后别去那里了知道了吗?”古枫径直说。
官云璃心里一窒,她能隐隐听得出古枫话里的怒意。
古枫见官云璃不应声,便转过身来,解释说:“那宅子原是我娘在居住,自从我娘死后便一直空着。所以姑娘不要去搅扰我娘可好?刚刚吓着了姑娘,真是对不起。”
“是我太莽撞了,抱歉。”官云璃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觉得古怪,虽然宅子破旧,最近一定有人进去过。但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地方。
回到原先的院子里后,官云璃一眼就看见坐在前面的白钰,媚生坐在白钰旁边,两人正有说有笑。这时台上不再是舞姬歌女们献艺,而是古韵站在了台上。台上摆了一幅好大的画卷,她手拿墨笔,正轻柔地涂画呢。
媚生见官云璃回来了,便起身招呼道:“云璃姐姐,这里,快过来。”
官云璃一坐下,媚生却跑了。她挑眉看着媚生往屏风遮住的后台去了,便无比讽刺地问白钰:“今晚可有尽兴?良辰美景,月天妖姬,怕是喜煞你了吧,白钰?”
哪知白钰看也不看她一眼,直直盯着台上的古韵,说:“我哪敢跟你比?这里景色终究不够好,还得与富家公子花前月下?怎么,现在舍得回来了?”
官云璃一愣,笑:“花前月下?啊,我和人家花前月下了。”她那一笑,让白钰的脸绷得更紧。
这时台上响起一串清泠的琴声。官云璃和白钰抬头一看,只见媚生正抱着琴站在台上。她柔声对大家说:“今夜月圆,让媚生为大家抚琴一曲可否?”
台上顿时响起了悠扬的琴音,细水流长,让人回味无穷。
官云璃看见白钰很享受的样子,问:“着迷了?”
白钰眯着眼轻声说:“美人相伴,怎能不快活呢。你难道不知道,和懂风情的人在一起比和莽撞无情调的人在一起,不知快活多少倍。”他看向官云璃的眼神,几分戏谑,好像在说这后者就是官云璃。
“懂风情…么。”官云璃起身也往后台去了。媚生,我这就陪你玩玩。
媚生一曲终了,白钰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微微仰头,今夜是妖月之夜呢。还是没能在这之前赶回惑林。白钰轻呼一口气,邪魅的挑起嘴角,让人不容易察觉到他眼角的丝微疲惫。
媚生下台后,整个院子顿时安静了不少。这时,有家丁将一排排的如人一样高的鼓抬上台子,众人安静旁观。
官云璃缓缓上台,一身红衣似血。她的神色变得妖娆而魅然,像是一个惑乱人间的妖精,让所有人都惊诧了双眼。
白钰懒懒地睁开眼,顿时一抹火红的身影跳入眼帘,点燃了他的眸色。他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官云璃。
突然,官云璃抬起长长的水袖,朝一排鼓上舞过;可是结果,官云璃凌乱了。只见她水袖没有凛冽地击上鼓,反而轻柔地从鼓面上擦过,鼓都哑了。
官云璃皱皱眉,明明她记得很用力啊,怎么还是击不响?
这时白钰终于忍不住捂嘴笑出了声来:“你这逞能的坏习惯不改不行啊。丢够了脸就该下来了吧。”
台下的人没有做声,只愣愣地看着官云璃。不管她会什么,不会什么,只要往台上一站,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白钰虽笑,但眼神里情绪暗转,因为他在意的也正是这个。
官云璃既羞又恼,她抬起水袖就猛地朝白钰甩去,怒骂:“混蛋,我忍你很久了!”本来官云璃以为这次甩出的水袖也没多大力,可是她却看见她的水袖像一根箭一样直直向白钰冲去。
官云璃心里暗惊,那水袖要直击白钰的面门时,白钰头微微一侧,水袖便从白钰的耳侧飞过,将他发丝扰乱。
白钰抬手捉住了官云璃的妖红袖子,在鼻尖轻嗅,然后戏谑地说:“你对哥哥到底得有多大的怨气才能有这般力道啊。”
说着白钰的手一松,然后笑着看官云璃因身子不稳而在台上踉跄着步子。
“你!”官云璃好不容易站稳了,却看见白钰挑衅地笑。
“尽情嘲笑吧,直到你笑不出来为止。”官云璃闭眼深呼吸。忍,要忍。她也可以做一个懂风情的女人。待官云璃再一次睁开眼时,眼里的愤怒消失了,窘迫没有了,有的只是一种淡然,眉梢一挑,已然万种风情。
白钰微微坐正了些,他收起了玩味,眯着眼睛前看着台上的人。没人看得出他的眼里满是隐忍和压抑。
官云璃,除了我之外,不要再让别人看到你有多么撩人。
突然,官云璃捞起水袖朝一排鼓上一甩,那满目的红染透了鼓声,一声一声震人心魄。
“风声乍起,惊煞满城寒。月比人情寂,玉漫天。今朝有酒心欲醉,明日端坐风云颠。”
伴随着官云璃的词声,她水袖狂舞,惊起一阵雷鼓。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在她的身上,怎么都挪不开。白钰坐在下面,抬头看着台上那抹孤傲的身影,抿紧了嘴唇;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得到她。这便是他此刻的心情——他再也无法容忍她离开他半步,更别说要送她回家了。
白钰低下眼来,轻轻地笑了。对了,他女人说过想要回家呢,那该怎么办呢?
“霜天之色,冷夜绝无情。休将遗恨落,风月笑。终究碧落览天下,黄泉人去暝花乱,勿念天上与人间。”
“天上与人间,一日浊浊。任武狂天花飞血,夜半惊坐起,凭梦君绝。”
凭梦君绝,曲终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