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长安,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是爹取的,还是娘取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希望我长大后,去长安求取功名,出身入仕;还是远离纷争,一世长安平凡的活下去。然而,这个答案已经无人能够告诉我了……
那是一个异常平静的夜晚。突然间,李府上下三十余口,一夜血流成河。那天晚上,娘亲匆匆忙忙的把我和九月从梦里叫醒,她慌张的一手抱着九月一手牵着我,急忙把我们藏在祠堂下不让我们出声。我倾尽男孩的职责,紧紧的捂住九月的嘴,我也清晰的铭记着,九月无声的抽泣,一阵阵敲打着我的心。九月的眼泪滚烫的在我手上肆意的流,而我的眼泪却只能往心里面流。外面是一片火海,家丁们的惨叫声被完全吞没,爹爹和娘亲就安静躺在祠堂里。夜很静很黑,但整个苏州城里李府却是那样的明,那个黑衣人只有一只手,而那只手拿着一把正滴着爹娘血的刀,大火通明让我永远的记住了那个人的眼睛,那一刻仿佛是我和他对视着,在布缝中。但他就像没看见我一样,转身走了,或许他是真的没有发现我们,就那个杀人如麻的他而言。之后,我和九月也在浓烟中不省人事……
九月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也不知道她的身世,所以她性格很开朗,有时候比我还调皮。还奇怪的是,我虽然只比九月早出生一天,却比她长的快,都快高出半个头了。而关于九月的身世之谜,是在那天浮出水面的:
那天我和九月在院子里捉迷藏——
“哥哥,你藏好了吗?”九月背靠着院子里的大槐树,两只白乎乎的小手听话的紧紧掩着眼睛。
那棵槐树已经有三百多岁了,树干特别大,要三个人才能环抱得住。以前为了躲着九月逃到外面街市里看斗蝈蝈,我就会和九月玩捉迷藏。她在槐树的那边,我就躲在槐树的这边,我手里总拿着一块小石子,等时机到了,再用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将九月骗去,我便绕着槐树躲过九月,偷偷溜出门去玩。因为爹总是喜欢把我关在家里念那些诗文,还特意让九月监督我,我一出门去九月就会上告爹爹,我就会被关在屋子里罚背《论语》抄《诗经》还有一些前朝诗人写的诗,而我却不喜欢成天都念书。于是我就想了这个方法把九月骗开。
“藏好了,九月你可以开始数了。”我先在屋内回答九月,掩耳盗铃。然后我悄悄的走到槐树下,全神贯注的听着九月数数:“一……二……三……七……八……九……”
“十……我来啦!”九月迫不及待的跑了出来。这时,不知为何我突然手一滞,把石子扔错了时机。九月看见了石子被抛出的轨迹,这时我已察觉不妙,准备绕着槐树跑。哪知这小九月冰雪机灵,她居然不正面追我,反倒反面而来,我只好撞她个正着了。
“我看见你啦,你输了!”九月拍着手欢喜雀跃,我很是无奈,居然被九月识破了这曾经百无一疏的调虎离山之计。听着那天真可爱的声音,不忍耍赖,我也只好认输了。
“九月,藏好了吗?我要来了哦。十……九……八……三……二……一……来咯!”
我先是围着槐树正反转了两圈,以免也被骗了。再往中堂里搜查去了,我一连找了好几间屋子都不见九月,最后我目光锁定了爹爹的房间。
爹的屋子我很少来过,除了被叫来背诗外,基本上都不敢往这里跑。这次爹和娘亲出去办事不在家,我便很好奇的推开了门。屋子里陈设很简单,有很多书籍,其他的都很平常。我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无心找九月了。这时突然一阵凉风吹了进来,把墙上挂的那副画吹起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搬来一根凳子,踮起脚尖不小心拉了一下那幅画。突然一促砖擦声从爹爹的床下传了出来。我以为是九月,便放松的跳下凳子,弯腰叫道:“九月出来吧,看见你啦。”
哪知我低身看到的并不是九月,而是一个长长的木箱子。我好奇的把箱子搬了出来,吹散尘封的灰,再轻轻的打开,里面有一把十分精致却又已经锈迹斑斑的铁剑,还有两本陈旧的书,一本是剑术秘籍,一本是爹爹的笔记。
我将那本无字封面的秘籍翻了一遍,此剑法名叫“凌虚七剑”,里面全是很精简的口诀,很有韵律,我常背诗书,对于这个我看一遍便有了些许印象,但却不能完全理解。紧接着我翻开了爹爹的那本尘封了很多年的笔记,里面的故事比凌虚七剑更有趣,我完全沉浸在了笔记之中——
笔记中提到江湖中五把名剑,甚是感兴。武当,墨问。华山,流风。神魔,若隐。点苍,苍龙。峨嵋,见素。这五把剑很奇幻,墨问剑体通白,却又道,曲尽通幽处,剑邀墨龙出,亦如天下独白唯我独黑,黑白颠倒唯有莫问;流风剑不成形,截分五段,每段精致如镖,却镖镖之间如有相吸之力,五镖流风而不乱,似离非离合一体,又曰:五圣流风;若隐剑刃如丝,恍然视之如离柄,唯满灌内力尔,方能见其真身;苍龙若有灵,似物非物,似生非生,唯主人亲近尔;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我不知过了多久,被九月的呼喊声惊回了神,我急忙把爹爹的物件归回原处。
我和九月现在可谓是同病相怜了。她爹爹和我爹生前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两人独步武林,身在江湖,自然无法避免会滋生许多江湖仇人。我爹认识我娘亲后,为了娘亲,深知江湖险恶便退隐了,在苏州城过着普通商贾的日子。而九月的父亲却难以放下这江湖上的一切,他带着九月娘四处奔波,直到有了九月。九月爹护着怀着孩子的九月娘,躲避追杀逃到了苏州城。我爹得知后,不顾一切风险收留了他们。那时我娘亲也正怀着我。而就在那个秋天,我和九月出生了。好巧我比九月先出生一天,紧接着九月就来了。她的名字很简单,在九月的脖子上有一个弯月的胎记,再加上我们出生时正值九月,九月爹的名字里也有个“秋”字,所以她娘亲就给她取名叫九月,这样倚四季而生,与岁月结缘。而我,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叫长安。
九月娘生下九月后,过了不久就和九月爹离开了李府。他们是怕连累我们家,临走前,九月的爹娘恳求我爹,能够收养九月,把她抚养长大。爹是一个非常重情重义之人,答应了九月爹。他为了让九月爹能够再放心些,就给我和九月定下了孩亲。九月爹给了我爹一块非同寻常的玉佩,说是给以后我和九月成亲的嫁妆,爹看着玉佩很惊愕,这块玉佩非常非常的贵重,不过最后爹还是收下了。等到九月的爹娘走后,爹把玉佩挂在了九月脖子上,从那时起,这玉佩一直都没有取下来过了。此后,我爹也时常暗自派人打听九月爹娘的下落,但江湖已经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了。于是从此,岁月静好,九月便成了我的青梅,我也便成了她的竹马。
自那天后,在我世界之外的那个江湖便排山倒海般涌入我的世界,那个曾经如死水样的江湖,突然就活了过来。
而这一切就像是因果报应,上苍让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却给我的惩罚竟是失去所有亲人。我无法权衡这惩罚的轻重,仿佛让我还活着,就是上苍的一种怜悯和宽容!其实,它并不知道,这是它,不可饶恕的罪孽深重。
爹和娘留给我唯一的遗物是九月。娘曾对我说,我比九月早出生一天,就是哥哥,哥哥一定要保护好妹妹,我们以后要相依为命,不能老是欺负妹妹。
其实,我知道黑衣人为什么会找到我们家来,虽然爹的那个木箱子被烧毁了,但我已经无法忘记那满纸的江湖——原来黑衣人是想抢走九月脖子上的那枚玉佩……
恍惚,天是傍晚,并未黑透,但月亮已经在晚辉之中氤氲着一切了,特别之圆,特别之美。我在槐树下找来一根木棍,回忆着那本凌虚七剑上的口诀,一招一式的比划着,九月在一旁安静羡慕的看着。
“哥哥你在干什么呀?”九月傻乎乎的问道。
“我在跳舞呢。”我骗九月道。
“我也要跳。”九月羡慕的跑了过来摇着我的手道。
“小姑娘可不能跳这个舞哦。”我知道这是武术,女孩子不能学的,就拒绝了九月,可九月似乎觉得受了委屈,眼睛水汪汪的,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
我急忙说:“好了好了,我教九月我教九月……”
而这时,娘在中堂突然喊道:“月儿长安别玩了,快进来吃饭咯。”
我听这开饭的声音真是及时,我立马丢掉木棍,拉着九月就跑了过去。
今日是中秋,娘做的菜非常丰盛,有鱼有鸡,还有我和九月最爱的狮子头!娘给我和九月一人夹了一个到碗里。
这时,爹爹就问我道:“长安,你刚才在院子里比划什么呢!?”
我很害怕,我怕爹知道我偷看了他的箱子会骂我,但我又不能撒谎。我委屈的小声认错道:“是爹爹的剑术秘籍。”
爹没有生气,他站了起来,望着月亮面无表情的犹豫了很久很久,终于爹对我和九月说道:“我和你娘就要走了,你和九月从今以后要相依为命。当哥哥的,要保护好妹妹!”
我慌乱的问:“你们要去哪里?”可不管我怎么问怎么喊,爹和娘都像听不见一样,直往屋外走去,淹没进了黑夜里,连背影都没留下。
我和九月害怕恐慌的呼喊着:“爹爹,不要走……娘……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和九月……”
这时,我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外面的大火已经熄灭,只剩下灰烬废墟了,但是外面有很多官兵,我不知道他们是好的,还是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