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求生路 遭遇病患
王欣助 脱离苦难
孟林骑着自行车,离开庞云那里,无目标地走着。上哪儿去呢?他越来越感觉到,没有自己的栖身之处了。回家吧,不可能了,他已无颜再见爹娘。上同学朋友家吧,说个啥呢,实在是无法交待。天慢慢的黑了。初冬的夜晚,寒意浓浓,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的少了,行驶在马路上的各种车辆,都开亮了车灯。有的车辆不知道是配置好,还是车电足,打出来的光线射程很远,雪亮雪亮的一道道白光,刺得孟林眼睛直发酸。基本上看不清前行的路。
走着走着孟林发现,眼前出现一大片空地,很开阔,像个广场。广场中停靠了许多车辆。有轿车、货车、三轮车、平板车,还有一排排的自行车。广场上灯火辉煌,中间有一条用铁栅栏隔离开的路,来往的行人在路的中间穿梭,好像都在忙碌着办理重要事宜。这时,在孟林的耳边响起广播喇叭传出的声音:“由北阜开往京城的旅客列车,就要开车了,没有上车旅客,请您抓紧上车, 送亲友的旅客请您抓紧下车。”他心想,我这是到哪儿了?他抬头一看,不远处,一幢宽敞的两层楼房的上方,三个大字在灯光的照耀下非常醒目:“北阜站。”他不知不觉的来到了火车站。
早以过了晚饭的时间。孟林已经饥肠碌碌。他把自行车放在广场边上的存车处,进了候车室,在室内小卖部买了一个面包。坐在候车窒的座椅上吃了起来。他边吃边想,我怎么会到火车站来了呢?这肯定是上帝对我的安排。就是让我离开这座城市。你不离开,在这里也没办法混了。庞云骗你,爹妈不容你,同学朋友瞧不起你,你还能呆下去吗?现在的出路只有一条,走!坐火车走,走的越远越好。
孟林把面包吃完,来到候车室里《旅客列车始发到站时刻表》和《旅客换成乘列车时刻表》公示栏下,看了一会。旅客列车有开往大北方佳木斯、哈尔滨的;又有开往南方广州、上海、北京的各个等级的快慢旅客列车,他看着,揣摩着。一直看到眼睛酸了,腿脚麻了,也没看出个端倪。
孟林又回到座位上,他反复琢磨。我走也不能往北走。天气寒冷,不好生存。要走也要上南方去,可上南方哪儿呢?他一时没了主意。他想到买火车票是需要花钱的。先看看兜里的钱再说。他把兜里的钱全掏出来数了数。所有的钱凑在一起,也不足七十元钱。他把钱揣好。起身来到《旅客列车票价表》的公示栏下,看了一下车票价格,摸了摸兜里的钱。他的这些钱,只能买到去往上海的普通旅客列车的车票。他狠下心来,走到售票窗口买了一张去往上海的慢车票。
当晚十一点十分,有一列开往省城的旅客列车,到达省城后,再换乘去往上海的旅客列车。接续列车时间紧凑。等车不用出站台,正好做这趟车。可兜里的钱买完车票所剩无几,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这几天乘车吃饭都是问题。再说,到上海能挣到钱还好说,一时没找到活干,没有钱怎么生活?他必须筹点钱,以备急需。现在离开车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筹钱还来得及。可找谁去借呀,只有处理自己现有的值钱的物品,才能解燃眉之急。自己值钱的物品也只有戴着的手表和骑着的自行车。没有当铺,想典当都不可能。找别人想办法都不妥,只能找好朋友小李。
孟林找到小李后,把情况说明,让小李帮忙把他的手表和自行车处理掉。小李非常同情孟林的处境,开始还劝孟林不要出走。看孟林去意已决,又买好了火车票,他劝也劝不动。可眼下上哪里处理这么贵重的物品啊,现找人是来不及了。只能日后慢慢的想办法处理。
小李想帮孟林,就把自己所有的积蓄拿出来,一看钱太少,又向爹妈借了些钱,一共给孟林凑了一百六十元钱。小李对孟林说:“你先把自行车放我这里吧,我帮你处理,手表你先戴着,路上看个点。”孟林说啥不肯,就把自行车和手表全交给了小李,拿起钱,和小李别过,匆匆忙忙的赶火车去了。
孟林做了七天的火车,终于来到了上海,他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白天出去找活干,晚上回来,一连几天都没有找到活。他接连奔波了半个多月,一个活都没有找到。兜里的钱花没了,连交宿费的钱都没有了。
到了晚上,店主让孟林缴费,他跟店主说,能不能让他再住两天,等挣到钱一并交齐。店主苦笑一声对他说:“你一来,我就看出你是东北来这找工作的。你这样的情况我见得多了,我告诉你,到上海来,没有亲戚朋友介绍担保,你是找不到活干的,没钱是不能入住的,你还是快点回家吧。”孟林苦苦哀求道:“你让我再住最后一宿,我把我的衣服押这,明晚交不上钱我就走。”上海的气候比较暖和,孟林脱下多余的衣服,交给店主。店主看了看孟林说:“你先把衣服放这,就住一宿吧,明天交了钱,再把衣服拿走。”
第二天,孟林又到车站附近转悠,一直到中午也没有找到活干。他走到铁路货场。实在饿得走不动了。他兜里一分钱都没有,连早饭都没吃,肚子里空空如野。他捂着肚子在货场侧门的台阶上坐下来。他气还没喘匀净,从货场里走出一个衣着铁路制服的中年人,让他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不允许闲杂人员停留。孟林勉强支撑其身体,晃荡一下又做下了。中年人问孟林怎么啦?孟林说:“我饿得实在走不动了。”中年人心眼很好使,就回去把自己中午在食堂打饭时剩下的一个馒头拿给孟林,孟林千恩万谢,接过了馒头,几口就吃掉了。然后,勉强站起身来,离开了货场大门。吃了点东西,他有了些力气。看起来再走一段路没啥问题。
孟林没有目地走着。他吃的一个馒头,很快就被他那如狼似虎的胃肠消化掉了。他边走边歇,饿的实在难受,就在一家饭馆前停了下来。他通过玻璃窗观察食客用餐情况,想找机会弄点剩饭吃。
还得说人家孟林,真有他的办法。只见他瞄准了一桌食客、吃完饭起身后,饭菜剩的挺多,服务员又没过来收拾碗筷。他急忙走过来,在门外好像和食客很熟悉的样子,跟人家招了一下手,然后走进餐馆,直接奔食客刚才吃饭的桌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说:“这几个人,也不等我一会儿,我还没吃完呢!”服务员刚想过去收拾碗筷,听他这么一说,就去干别的活了。孟林大摇大摆地往那一坐,稳稳当当地吃了一顿剩饭剩菜。吃完后,又到饮水处接了一碗凉白开,喝完了,把碗一放,一抹嘴巴走了。
孟林的大脑思维方式和一般人是有区别的。区别最大的地方,就是在处理各类问题时从不吃亏。他小的时候,和小伙伴们玩弹玻璃球。玩伴们在土地上,用尖石头刨出三个圆坑。坑的距离约一米五左右。玩家必须连续把一个玻璃球弹进三个坑里就算赢球。如果有一个坑没有进球,就要输掉一个球。孟林弹球准确率太低,不一会儿输的手里只剩一个球了。赢球的玩伴,已经弹进两个坑了,如果再弹进最后一个坑,孟林就有把球输光的危险。当他看到玩伴的球弹进第二个坑之后,灵机一动,用脚悄悄地把第三个坑埋上了。弄得玩伴找不到第三个坑了。他迅速地捡起地上的玻璃球,说一声:“不玩啦!”就走了。像这样不吃亏的事,在孟林那里枚不胜举。
天快要黑了。着眼望去,远处的高大建筑物已经模糊不清了。眼前的路灯相继亮了起来。今天晚上,孟林的住宿成了问题。没有钱交宿费,小旅店是不能回了。上哪儿去住宿啊?他想,反正也吃饱了,慢慢地找吧。他信步来到公园旁,想进公园找个地方对付一夜,明天再说。他走到公园门口一看,有人把着大门,这个时候已经不往里边放人。等游人都出来后,准备关闭大门。进公园过夜,是不可能了。
孟林围公园转了一会儿,发现公园的一侧有一条河。河上面架着一座拱桥。撑起桥面是一个个涵洞。他走到涵洞前,借着路灯的灯光,往涵洞里一看,里边有人。还不止一个。他们有的坐着、有的躺着,还有的盖着被单呢!原来这个地方早就有人过夜。孟林看了一会儿,找了一个干净一点的旮旯,靠着涵洞的墙壁、双手抱着膝盖坐下。他又困又累,还没等再想些什么,就睡过去了。
孟林太疲惫不堪了。他睡去不知道有多长时间,连梦都没来得及做,就被一阵嘈杂声响惊醒。他努力睁开双眼,朝四周一看,路灯折射进涵洞的光亮好像暗淡了许多。但视野却开阔了。天有些发亮了。他看到那些在涵洞里面过夜的人们,都忙碌起来。有的整理着破烂的行装;有的叠着黑不溜秋的被单和当作床单的不规整的破布;还有的操起竹筐、破布袋子和自制的铁钩子,匆匆忙忙的离开涵洞。他们离开后,涵洞里没有留下任何杂乱无章的物品。
孟林一下子明白了。这样的场景以前似曾见过,这些人是检破烂的。很有可能和自己一个样,都是离开家乡、寻求生路的。他们起大早的原因,主要是怕城管人员把他们带走。不留遗物是怕给环卫清洁工人带来不便。这些检破烂的,他们把拾来的纸壳、玻璃瓶、废塑料、旧橡胶、破铜烂铁等废品,送往废品收购站。换些零钱来维持生计。
孟林靠在涵洞的墙壁上,习惯性的用手梳理一下他那散乱的头发。说句实话,就他现在这种情况梳不梳头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还想再睡上一会儿。不知道他是受到检破烂人们的启发,还是受到饥肠辘辘的迫使,他立马来了精神,麻溜地站立起来,飞也似的跟上检破烂的人们。
孟林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跟着这些检破烂的人群,开始了和他们一样的生活。他们到住宅区、办公场所的垃圾箱、垃圾投放处检些能换钱的废品。孟林没有工具,就直接下手拨拉。他把厨余垃圾和生活废品分开,挑出能卖钱的东西,把挑选出来的东西放在一块,不大一会儿,就捡了一堆。他没有容器装这些东西,没有办法拿走。眼看着检破烂的人们装满了竹筐、布袋,就要离开。他想赶上队伍,心里非常着急。他突然发现,在垃圾存放处的一个角落里,有一条不知道谁家扔的破裤子。他急忙检过来,把裤腿扎牢。用它装垃圾。装满后,跟上检破烂的人们,来到废品收购站,把废品卖掉了。他一下子卖了一块多钱,一日三餐是没有问题了。
孟林心里很满足。有了这档子营生,自己就不至于挨饿了。就这样,他晚上睡在涵洞里,白天跟着拾荒人捡垃圾,顽强地生活着。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孟林来上海快三个月的时间。天渐渐地凉了。别看是地处南方的上海,一月份的天气也让人感到寒意十足。街上的人们都换上了毛衣毛裤。孟林却还穿着单薄的衣裳。
有一天凌晨,天就下起了小雨,孟林检废品时被淋个通透。一直到晚上,身上的衣服都没干。回到涵洞,冻得直打哆嗦,难以入睡。他想起来车站附近的小旅馆,还有他抵押费用的衣裳。心里盘算一下,自己攒的钱能否把衣服换回来,再住一宿店。可怎么算也只能顾及一头。换回衣服不能住店,住店就没有换衣服钱。他思索一下,决定先把衣服换回。这样,起码能穿件干衣裳。于是,他起身去了旅店。不知道是店主恪守信用,还是孟林的衣服破旧无法处理掉,孟林顺利的换回了衣服。干衣服穿在身上暖和多了。孟林回涵洞后,已经是深夜了。
阴雨的天气,温度骤降,气温快要降到零度了。孟林把衣服裹紧,枕着块石头,躺在涵洞里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卖火柴小女孩的故事。他看到火柴头的火焰很旺,把自己照的浑身上下暖融融的。不一会儿,火柴的焰火迅速扩大,他感到烤得难受,似乎自己都被烧着了。
寒冷的夜晚、卫生条件差、身体透支、抵抗力减弱,孟林患上了重感冒,已经发高烧了。早晨醒来后,他看天色已亮,检破烂的人们早已不见综影。他想站起来去追赶他们。但没等他站稳,迷迷糊糊就倒下去了。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位环卫大妈,在清扫拱桥时,发现桥下涵洞里躺着一个年青人,就下去仔细观察。只见这个人脸色发青,嘴里喘着粗气。不像是醉酒,没有酒味。大妈想叫醒他,让他离开这里,赶快回家。可怎么喊都没能叫醒他。大妈伸手摸了一下孟林的额头,把她吓了一跳。额头热的直烫手。大妈赶紧报告了派出所。警察来后,并没有感到大惊小怪。因为他们经常遇到这样无家可归的“盲流”。不过这次看孟林病情严重,弄不好有生命危险,没有把他直接遣送收容所。就用板车把孟林送到急救中心。
经过抢救,孟林苏醒过来。警察询问孟林姓名地址。孟林听到了,眨了眨眼睛,没说话。孟林有他的主意,如果自己说出真实情况,肯定是被遣送回去、或是找家人接回。要是那样可就惨了。干脆装聋作哑,等病好了再说。不管警察怎么问,他一个劲的摇头,一句话都没说。经医生确诊,孟林患感冒发烧,没啥大碍,退烧后就好了。警察多次询问孟林都没有什么结果。没有办法,等孟林退烧后,就把他交到市政收容所。
孟林在收容所住了一段时间。由于吃住有了保障,他的身体很快就恢复了。收容所的工作人员一天无数次的询问他,还拿出纸、笔,让他写明姓名、地址和熟人。这么一折腾,孟林实在抗不住了。但他绝不能说出真实情况。
孟林调动起他那聪明的大脑细胞,灵机一动,想起了郑方同的女友、上海医院的王欣。他就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上海医院王欣”六个字。工作人员根据这一线索,查遍上海各大医院,很快找到了王欣。王欣从东北度完婚假刚回来不久。当收容所工作人员找她,让她去认流浪者。她很纳闷,就核实了一下亲戚朋友,没有任何人被收容。就对工作人员说,自己没有这样的熟人。在工作人员给王欣提供此人有可能是东北人后,王欣想到郑方同的亲戚朋友。就跟工作人员来到收容所。
收容所的领导早已把孟林叫到接待室。王欣进屋后,看了半天站在面前的这个人。蓬头垢面。穿着脏兮兮、破烂不堪的衣裳,是个地道的要饭花子。她已经认不得孟林了。可孟林一眼就认出了王欣。他迅速地拿起笔,在纸上写下:“我是郑方同的同学孟林,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王欣这才想起些什么,就收起纸条,把孟林领出门外。孟林详细将事情经过告诉了王欣。并求她帮找活干,好度过这段艰难时光。
王欣在郑方同的笔记本里就了解到孟林,知道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她同情孟林,况且还是郑方同的好友,哪能不帮忙。她想了想,就走进接待室,对收容所的领导说:“这个人我熟悉,他的脑子有问题。来上海投亲,一时没有找到。我能帮他找。实在找不到,过几天我把他接走。”收容所领导一听非常高兴,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因为王欣所处的环境和她的工作是非常可信的。
王欣回去后,四处打听临时用工的地方。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当王欣因为没有给孟林找到工作发愁的时候,她看见在医院干活的勤杂工,就过去询问了一下他们的情况。得知他们这些人,都是医院办公室找来的临时工。他们没有固定的工作,有活就干、干完就给钱。他们都是农村人,经亲戚朋友介绍过来的。没有住处,就住在医院地下室。
王欣听后很高兴。她马上找了办公室主任,说自己有个远方亲戚,想到医院干点杂活,挣点钱。办公室主任让她领来看看。王欣找来一整套她爸爸用过的衣服鞋帽,到收容所把孟林领出来。剪头、洗澡,换上衣服后,把他领到医院办公室。
医院办公室主任见孟林是个小伙子,又是本院医生介绍来的亲戚。从身体状况上看没啥毛病,从关系上看,又有本院医生担保,就收留了孟林。从此,孟林总算是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白天,他穿上医院发给的工作服,干些零活。包括收集患者废弃用品、医院的医用垃圾,打扫卫生间、停尸房。运送和看管尸体。每天都有现金结算。到了晚上,睡觉有地下室。地下室虽然光线昏暗,但并不潮湿。有医院提供的折叠床,有王欣送来的被褥,休息的很安稳。一个月下来,除吃喝用度外,挣来的钱还有结余。
孟林在医院的杂工中,是最年轻的一个。他原本就是城里的工人,很懂得城里工作单位的一些规矩。干活、办事都很到位。特别是患者家属需要帮助的时候,孟林总是出手相助。有的患者病重医治无效,病死在医院,孟林常去安抚死者家属,帮助料理后事。让医院领导省了不少心。
医院办公室主任很欣赏他,就让他当了杂工的头头。医院有什么活跟他一个人交代就行了。时间长了,医院那些活,都不用领导交代,他直接领着人就干了。久而久之,办公室主任为了省心,给杂工们结算报酬,也由孟林一人办理。让他再分配。再后来,办公室主任干脆把医院的杂活承包给了孟林。和他签订正式承包合同。孟林成了医院后勤一个不在编制的小经理。他领着杂工们,把医院后边的闲置房间,收拾出一间办公室,一间休息室。这样,医院有事联系他们,就方便多了。
孟林在王欣的帮助下,成功地完成了自己人生道路上的转型,在逆境中走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