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旬的某一个寂静夜里,我被窗外传来的叫喊声吵醒,原因是附近的一家餐厅中有两伙喝醉的客人发生口角,伴随着啤酒瓶的破碎声,警车呼啸而至,最后,警察平息了事态,两个人被急救车带走,其余的人被警车请走。
此外,下旬里还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久久难以忘却。彼时依旧是一个雨夜,那天的雷阵雨下得很大,为了避免阳台里的椅子被雨水淋湿,我走到阳台,准备关上窗子,不经意间,我发现隔壁顶层住户的天台边沿上,有一个白色的物体,在暴雨中纹丝不动的停在那里,确定是白色的无疑,那个位置原本是什么都不应该有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在透过雨帘再次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一只白色的鸽子!这怎么可能呢?凭借动物的本能,在雨中是不该如此的!这只站在暴雨中的白鸽活脱脱就是一个标本或者一尊雕塑一般,它并没有如我平日里所见过其他鸽子那样发出咕咕咕的叫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在我驻足观看的十分钟的时间里,它完全处于静止的状态,给我的感觉是它似乎并不认为自己正置身于暴雨之中,就如同是一位因为极度伤心而变得沉默、 变得对周围的一切都麻木不仁的人一样,站在大雨中任凭风雨的“洗礼”!作为动物,它无论怎么样也不至于在大雨中刻意停留。
夜雨中伴着阵阵雷声,这声音提示着我这场雨的雨势非常大。此刻我的眼前正是这真切的场景,如磐石般坚固的事实。我原本认为,这只白鸽会在稍后一些的时间里飞走,单只是刚刚的情景便已经足以令人印象深刻。我回到了房间里,决定继续看书,当我的注意力从书上转移开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两个小时之后了。
于是我点燃一支香烟,起身再次来到了阳台,那只白鸽依旧站在那里——以一种标本式的姿态,它的这种情形,让我想到似乎这座城市的所有的雨水都落在了它的身上,虽然此时的雨势已经减弱了很多,而它却依旧不为所动,这一点与人类的行为无异,这确实让人难以置信。我开始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它,起初,我以一种带着疑虑的、观察普通动物的目光注视着,但是随着时间的流动,我的目光开始有了变化,我想读出它的羽毛下面隐藏着的力量,那种促使它飞来这里的力量,想必那其中有悲哀、有焦虑、有迷失。
我宁愿赋予它某些人类的情感,以期能够找出这种行为的缘由。随着注视的时间的延长,我的心中开始思忖,既然它的这种举动与人类在经历痛苦时的行为惊人的相似,那么我以对话式的心态来“守望”这只白鸽,也就并无不妥之处。我应该与它的灵魂对话,即便是对方是以冷淡和傲慢的沉默来回应,我也不会介意。
它究竟为什么会停留在这里?它的这种如雕塑般的姿态,让我想起了纪念碑,也许这便是某种纪念碑式的迷失和悲哀吧!在雨中,这纪念碑似乎已经承载了太多的重量,它站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呢?或者根本就什么都没有看!我有太多的疑问期望得到解答,这些待解的问题就如同是无数的鸟组成的鸟群在天空中盘旋不已。
沉默,当然是沉默,以雨声为背景的沉默。
我在阳台中一边吸着香烟,一边嗅着一点点通过窗子挤进来的雨水的气味,那其中夹杂着一点点的苦味,这仿佛是这场夜雨和这只保持着标本式姿势的白鸽所带来的。精神的力量,有些时候可以化为一种嗅觉、味觉、视觉、触觉、听觉,亦或是一种感触。雨夜的滞重的黑暗常常可以强加给人以无法穿透的陌生感——无法看清楚这座城市、这个世界。
当我发觉雨水落在地面上、落在白鸽的羽毛上发出的短暂的声音过后,时间便会被消耗了一点。现在,白鸽的命运开始渗入到我的思绪之中,就如同清水渗透到土壤之中一样,我竟然开始了IMAGINE,想让自己也在这场夜雨里被淋个痛痛快快,产生了一种无法明确描述的亢奋。既然可以在这个雨夜里站在一个位置上,不为雨势的大小所影响,总归是因为处在难以释怀的痛苦与绝望的心境下才会如此,或者被同伴抛弃,或者被感觉欺骗而迷失了方向。
时间是漫长的,尤其是在经历着痛苦的时候,迷失方向的时候。感觉便更是如此。那个雨夜过后,大约在九、十月间,从隔壁顶层的天台上不时地会有被风吹落下来的大片的白色的羽毛,那正是这只白鸽已经死去的证据。让它在这个雨夜里承受着痛苦的坚守,其缘由是什么我一直都没有想得清楚,那些白色的羽毛,就如同是滑落的旗帜一般,标志着某一个过程的终结,也像是一支支的利剑,穿透了我的记忆,留下一个个没有流血的伤口。
我把尚在燃烧着的烟蒂转灭在窗边的烟灰缸中,小小的光亮熄灭了,能够证明时光流动的事物、方式多得无法计数,而静静地伫立在雨中便是其中的一种。我一边注视着白鸽,一边在脑海中出现了这样的画面,被形象化的、具象化的由这雨夜所带来的黑暗浮现在了纸上——一种失去了颜色的黑夜。
雨落下的时候呈现出的是无数的黑色线条。线条中开始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点,并且正在开始变大,那个黑色的点究竟是什么呢?也许是一个灵魂,一个游走的灵魂,或者是一个生命体,其意义只在于带给我的感受是什么。除此之外的其他的可能性都可以忽略。这个圆点放大到某一个范围之后,转而开始缩小,愈来愈小,直至消失,也可能是已经被雨水所融化,以至于无从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