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兰在常去的那家会所做完面部护理之后又做了个水疗,她前阵子都忙坏了,好不容易抽出半天时间让自己放松一下,而且再过几天就是江临岸和温漪的婚礼,到时候她肯定是要面对镜头和公众的,所以打算水疗完了再约相熟的美容师给她打一剂水光针,可大概真的太累了,水疗过程中居然睡了过去,这么一睡便是一个多小时,会所里的技师也不敢叫醒她,直至她的手机响了无数遍之后才有人去敲门。
秦兰也睡足了,自己裹着袍走出来,客服立马客气地凑上前。
“江太太,您的手机一直在响,需不需要去看下是否有急事?”
秦兰这才想起来,她进去做护理的时候把手机和挎包一起锁柜子里了。
“谢谢,我去看下吧。”
她系好袍子去开自己的小柜子,打开手机果然见上面已经有十来条未接来电,都是在最近半小时之内打的。
秦兰有些诧异,却也没想太多,只是把号码回拨过去。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秦兰先开口:“喂,何管家,你找我有事啊?”
那头似轻轻叹了一口气。
“太太,不是我,是老爷找你。”
“老爷?”
“对,你来趟慈西医院吧,三楼手术室!”
秦兰一惊,立即关切地问:“老爷怎么了?怎么突然进了手术室?”
“不是,老爷没事!”何管家在电话里似有难言之隐,并没透露太多,只说,“你现在过来吧,快一点,老爷在这边等你。”很快那头就挂了电话,秦兰握着手机愣了愣,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转手又拨了江临岸的号码,可那边却一直是忙音。
秦兰以为江临岸去临近城市见供应商了,也没多想,从柜子里拿了包便去了更衣室。
……
沈瓷在警局呆了半个小时,被告知方灼暂时无法保释,也无法见家属,除非找了律师过来见面,可大过年的哪里还有律师接案?更何况沈瓷连具体案情都不了解,问那位年轻的值班民警他也说不清细节,一看就是警校毕业刚入职的,以至于大过年的被留下来值班。
眼看着局里没有其他人,沈瓷知道白白耗在这也没用了,于是起身出去。
她坐在车里又给陈韵打了通电话,想来想去这事大概跟她有关,不然方灼怎么会莫名其妙去和江丞阳杠上,可陈韵电话打不通,语音提示对方关机,无奈之下她只能联系陈遇。
沈瓷其实真不是喜欢多事的人,但方灼既然把她的联系号码给了警方,那就说明他指望着沈瓷能帮忙,这种情况之下沈瓷也没办法做到置之不理。
好在陈遇的电话倒是接了,只是那边背景声音有些吵。
“喂,小瓷……”他声音里透着疲惫,不等沈瓷开口便说,“我知道你找我什么事,方灼把江丞阳捅了,媒体已经曝了出来,不过我现在人在外地,要明早才能赶回去……”云云。
半分钟后沈瓷挂了电话,陈遇那边也是刚刚收到消息,具体情况并不了解,加之人在外地也鞭长莫及,沈瓷知道指望不上了,她又重新划开手机,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先了解清楚事情的经过,怎么无缘无故方灼就会把江丞阳伤了呢?
网上果然已经充斥着江丞阳受伤的消息,沈瓷大概浏览了一下,得知人是在酒店被弄伤的,事发之时江丞阳带了女孩子开房,方灼寻上门,之后的叙述便分了两类情况,一类说双方在房间内发生争执,导致方灼出手将江丞阳捅伤,另一类说方灼是有备而去的,报复,自己带了凶器,所以江丞阳开门之后他上去就直接捅了一刀,网上甚至有人发了现场照片,只见房间的地毯上都是血,而方灼作为“凶手”被闻风赶来的酒店工作人员当场制住,随后警方赶到,给他戴上了手铐……
沈瓷知道现在记者在写新闻的时候会故意把事情妖魔化,可是照片里方灼被民警摁住头部的样子……她重重喘了一口气,发动车子,决定先去医院看看江丞阳的伤势情况。
慈西医院早就被记者层层围住了,沈瓷知道正门肯定进不去,好在谢根娣之前在这里住过一阵子,她对慈西医院的布局还算熟悉,记得住院楼后面有个临时停车场,是专门为院里的职工开设的,那边守门的保安沈瓷也认识,她把车子直接开过去,打了声招呼又散了两根烟,顺利放行。
入院之后冷清了许多,沈瓷停好车绕到病房那边,门口蹲了一名记者,坐在台阶上正在调试镜头。
大过年的,除夕夜将至,沈瓷都十分佩服现在记者的敬业精神。
她把大衣的领子稍稍竖起来,低头快速从记者面前走过,闪进楼里,进楼之后温度高了很多,里面打了暖气。沈瓷在电梯门口等了一会儿,见迟迟不下来就转而去走楼梯了。
慈西医院属高档私立医院,原本病人就不多,加之除夕,大部分医护人员和病人都回家了,所以一路上去感觉整栋楼都是空荡荡的。
沈瓷依稀记得手术室应该在三楼,她凭记忆找过去,刚踏入走廊便听到“啪”一声,声音很响,像是谁被狠狠煽了个耳光,加之走廊里很安静,所以听上去不免令人心惊肉跳,随后又传来一段凄厉的哭声:“老爷,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沈瓷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判断声音是从斜对面那间房间里传出来的。
她走过去,门半掩着,从不算宽的门缝里沈瓷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用另外一只手死死掐住一个女人的脖子,女人五官已经变形,眼泪糊了一脸,却还在试图辩驳。
尽管隔了一段距离,尽管披头散发面容狰狞又扭曲,但沈瓷还是能够一眼认出在极力哭诉的女人是谁。
她曾端着一副温柔尊贵的面孔去找沈瓷谈过,求沈瓷离开她的儿子,并给了她三百五十万,当时的场景就如昨天,沈瓷大概会永生不忘。
“老爷,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好不好?……我不是有意的,我真不是有意要瞒你……当时和阿晏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怀了临岸,但我不敢说,我怎么敢……说了你更不会接纳我,也怕阿晏嫌弃……更不敢去把孩子打掉,我怕啊……记者盯得那么紧……”
哭诉声断断续续,从秦兰被掐住的喉咙里一点点挤出来,像在嘶吼,又像在战栗。
沈瓷一字一句听完,努力拼凑里面的剧情。
秦兰的意思是……江临岸并不是江巍的孙子?这算什么情况?拍戏吗?
沈瓷手脚冰凉,觉得像是沉入了一场梦境,医院,走廊,扭曲厮打的人群和荒诞的剧情……简直不可思议,江临岸怎么会不是江巍的孙子呢?
她屏住呼吸推开面前的门,这才看清里面的全景,原来不止江巍和秦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江巍把秦兰摁在墙上,而另一侧的角落里缩着另外一个身影,闷着头,蹲在地上,穿了件白色衬衣,西装就被随意扔在旁边,暂时看不清他的面容。
沈瓷觉得房间里应该有点冷啊,肯定没开暖气,而他身上那件衬衣怎么抵得了寒?于是她慢慢走进去,也不看旁边的秦兰和江巍,而是直直走到角落里,捡起地上的那件西装外套,轻轻拍了拍。
面前蹲着一直静止不动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慢慢抬起头来,透过酸疼的眼睛看到面前站立不动的沈瓷,黑的发,红的唇,眸中波澜平静,却像是浩瀚的海洋。
她说:“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坚定,温和,如乱世恶疾之中一针良剂。
天地苍茫,人心难测,他像是一头迷了路的狼,需要有人牵引,需要有人指出方向,于是沈瓷向他伸出手,轻唤他的名字:“江临岸,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那一刻的沈瓷就如天使,甚至背后已经长出来一对翅膀,江临岸感觉自己浮在半空中的灵魂在见到她的那一秒猛地落地,“嘭”一声,四分五裂,疼痛不堪,但他到底还是向她伸出了手臂。
沈瓷嘴角稍稍上扬,扣住他的五指,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再穿过那间空荡荡的屋子,穿过秦兰和江巍讶异的目光,穿过走廊,穿过楼梯,穿过门口记者的镜头和夜风寒冷的院区,最后到了后门的停车场。
沈瓷取了钥匙开车门,再把江临岸塞进副驾驶,自己上车,扣好安全带,又俯身过去拉过带子帮他系紧,随后发动车子驶离,没有说话,没有问候,甚至两人之间没有交流只言片语。
她安静地开车,他安静地看着前方。
那时候差不多晚上七点半,正是家家户户聚在一起吃团圆饭的时间,街上一片冷清,路两旁都是打烊熄灯的店面,沈瓷一路疾驰,穿过空荡荡的城区驶上高架,两边高楼林立,每扇窗都透着灯光,沈瓷的车子便在万家灯火之中穿梭。
再过半小时,再过半小时便是春节联欢晚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