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惊情

长门别赋

虽然阿娇已经决定了不再沉浸在往事当中,但是当她面对刘彻的疑心时,却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那样的眼见为实,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的解释,是否会显得太过苍白无力,又是否,真的能让那个

一向精明的帝王再次相信自己。所以,她才迟迟没有去见刘彻,只是选择在长门宫中——紧紧地等待。

或许,等到刘彻来质问她的时候,她会福至心田,突然有了法子呢。

只是,阿娇从日出等到日落,再等到月正中空,多少个日日夜夜,却始终没有等到刘彻的质问。让

她不禁心中怀疑,难道在他的心中,她连被他质问一下的资格都已经没有了吗?

思及此,阿娇忽然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她抬头看了一眼寂寞的长门宫:刘彻多有远见啊,难怪他

就算再宠爱自己,还是让自己住在这长门宫,原来是为了方便啊。如今她也不用再搬,反正直接将长门

宫变成之前的冷宫就是了。

周嬷嬷等人都因为刘彻的举动而心中忐忑,尤其,他们又是知情人,心中就更加的为阿娇担心了。

如今长门宫中唯一还能笑得出来的人,恐怕就是阿娇了吧。对于刘彻的避而不见,阿娇虽然担心,却远

远没有想周嬷嬷她们那样的惶恐。原本她的担心就是怕刘彻会因此而找自己的麻烦,而现在他只是不理

自己而已,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所以对于刘彻的冷淡,阿娇反倒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除了起

初的那几天有些坐卧不安之外,以后的日子里,她每日里不是弹弹琴,就是看看书,倒也是自得其乐的

很。

这一天,阿娇看着天气晴朗,便让月儿在湖心亭中设了琴案。一袭月白的衣衫裁量合体,阿娇莲步

轻移,在凉亭中坐下,一双素手轻轻悬于琴弦之上,皓腕微动,一曲动人的乐曲自泠泠琴丝上流泻而出

。乐声优美,合着阿娇轻柔的嗓音,飘飘袅袅,自湖心远远荡开……

冰封的泪

如流星陨落

跌碎了谁的

思念

轮回之间

前程已湮灭

梦中模糊

容颜

昆仑巅

江湖远

花谢花开花满天

叹红尘

落朱颜

天上人间

情如风

情如烟

琵琶一曲一千年

今生缘

来生缘

沧海桑田

成流年

古老的剑

斩断了宿怨

唤醒了谁的

誓言

转瞬之间

隔世的爱恋

追忆往日

缱绻

昆仑巅

浮生远

梦中只为你流连

笑红尘

画朱颜

浮云翩跹

情难却

情相牵

只羡鸳鸯不羡仙

今生缘

来生缘

难分难解

昆仑巅

浮生远

梦中只为你流连

笑红尘

画朱颜

浮云翩跹

情难却

情相牵

只羡鸳鸯不羡仙

今生恋

来生恋

莫让缠绵

伤离别

轻风轻拂,吹起阿娇如墨的发丝飞扬,七条琴弦在她的手下,仿佛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每一次的

波动,总能带来让人心悸的力量。一曲琴音,醉了晨风,醉了湖水,也同样,醉了湖心亭外循声而来的

人。

月儿一直站在阿娇的身后,从阿娇开始唱歌开始,她便惊呆了。她跟随阿娇这么多年,竟不知道她

有这样好的歌喉。惑人的曲,哀伤的词,让她几乎不能沉浸其中。忽然,她眼尖的看见有人朝着她们所

在的方向走来,下意识的,月儿就要提醒正专注弹唱的阿娇。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来人嘘

声制止了。而且,面对来人的眼神,她半点都不敢动弹,生怕就此惹怒了他。一时间月儿喊也喊不得,

说也说不得,只是乖乖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紧张的看着阿娇,满是担心。

一曲终了,阿娇停下手,按在那仍旧微微颤动的琴弦之上,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月儿看着阿娇慵懒沉思的模样,心中越来越担心。只是在来人犀利的目光下,偏偏什么也做不得,只能这样站着。而能让月儿这样乖乖听话,甚至都不敢出言提醒阿娇的人,除了这九五之尊的帝王之外,又还会有谁呢?

刘彻挥挥手,示意杨得意跟月儿都退下。月儿纵使再怎么不愿意,也还是被杨得意无声的带了下去,临走前也只来得及向阿娇投去一个保证的眼神。

这样一来,湖心亭中便只剩下阿娇与刘彻两个了。刘彻望着那抹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一向清明的目光中,难得的流露出一丝的疑惑与迟疑。这样的阿娇,忽然让他想起了去年的那个冬季,她站在雪中的孤寂身影,从此再移不开目光。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阿娇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不妥,自然,也没有看到身后的人。她渐渐地垂下双手,仰头看向遥远的天际,眼中,没有一丝的焦距,仿佛,是被人摄魂了一般。

“你在想什么?”阿娇的沉寂,终于引起了刘彻的不快,声音中隐隐有丝怒气。

阿娇忽然听到刘彻的声音,身子猛地一僵,却并没有转过头来。良久,她忽然轻笑出声,双臂交叉环在胸前,轻轻摇了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幻听的,竟然听到了刘彻的声音?

刘彻等了半天,不仅没有等到阿娇的回答,甚至也不见她转身看着自己,不由得眉头一皱:“朕的话你没有听见吗?”

再次听到刘彻的声音,阿娇诧异的转过身来,看见阳光下有一个英伟的男子正对自己怒目而视,不是刘彻又是哪个。只是,或许是因为突然的转身迎上的阳光太过刺眼了,阿娇不经意的抬手挡在了额头上,眯着眼看着。

刘彻大怒,疾步跨到阿娇的面前,冷声喝道:“怎么,你见了朕就是这样的表情?”想当他是陌路人吗,竟是连请安都没有!

被刘彻这么一喝,阿娇才发现他已经走到自己的面前了,只是她却依然不敢相信。她柳眉轻蹙,忽而舒展开来,用带着淡淡哀伤的声音说道:“不仅仅是幻听,现在竟连幻觉都出现了么?”阿娇摇摇头,轻按着太阳穴,“难道是我昨晚没睡好吗?”

阿娇的声音很轻,只是刘彻站的那样近,又是有些功夫的人,自然耳力比较强的,因此竟也将阿娇的呢喃听了个齐全。刘彻忽的一愣。他不是没有想过阿娇再见自己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是着急的跟自己解释呢,还是清冷的向自己承认一切。只是他从没想过,她竟然会不相信站在她面前的是自己,竟以为是幻觉。

这一刻刘彻原本因阿娇的忽视而引起的怒气忽的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神色复杂的看了阿娇一眼,冷声说道:“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那么多的幻觉!”

阿娇闻言,仔细的盯着刘彻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后知后觉的发现月儿竟然不在,于是心中便有了数。只是她不只是忘了呢,还是因为被刘彻的突然出现给吓到了,竟忘了起身请安,而是呆呆的坐在那里,微微仰头看向刘彻:“陛下怎么来了?”这么突然,这么的,让她措手不及。她甚至都还没有想好该怎样跟他解释,他怎么就来了呢。

“怎么,朕不能来吗?”刘彻没好气的说道,听她的语气,倒是不想看见自己一样。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突然见到陛下,有些诧异罢了。”阿娇淡淡的解释道。印象中,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跟刘彻单独相处的时候自称臣妾吧。她本以为自己是无法那样轻易地在这个男人面前说出这两个字的,可是这一刻阿娇才发现,原来这一切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困难。有些事,只要做得多了,便也就习惯了。

倒是刘彻,猛然听见阿娇自称臣妾,竟然有了一丝的闪神。只是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错开阿娇那双透彻的眸子,然后状似无意的说道:“朕是听见琴声才过来看看的。”

“哦,这样啊。”阿娇闻言缓缓低下头去,她还以为他是来看自己的,又或者,是来质问那天的事情的,却原来他只是因为听到了琴声所以才过来的吗?

忽然,湖心亭四周沉寂了下来。两个人,一个桀骜的站着,一个乖巧的低头不语,耳畔只剩微风拂过琴弦的时候响起轻声的律动。

“你刚才在想什么?”刘彻忽然问道,“是在想慕容轩吗?”

阿娇闻言身子一颤:“陛下,你在说什么?”她略带着不可置信的眼光看向刘彻,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他问的。

看到阿娇的反应,刘彻的声音变得更加冷然:“怎么,被朕说中心事了?”

“臣妾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阿娇忽的冷下脸来,不再去看刘彻。

可是刘彻却偏偏不让她如愿,他向前迈了一步,伸手钳住阿娇的下颚,迫使她看着自己:“无言以对了?你不是很会说话的吗,怎么不跟朕争了?”刘彻的脸上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冷冷的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而实际上,他宁愿阿娇跟自己争,跟自己吵,那样的话起码说明了她跟慕容轩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可是现在,阿娇的沉默和闪躲,无疑是默认了,这样的认知让他心中怒气徒生。

刘彻的手捏的阿娇生疼,连声音都有丝走样:“陛下想……让臣妾说些什么?”

“怎么,你就没有话要跟朕解释的吗?陈阿娇,你好样的啊!”刘彻听阿娇到了现在竟然对自己只字不提,心中别提有多生气了,再想到她方才的歌声,更是怒火中烧:“朕倒是不知道,你竟然还会唱歌?”

阿娇闻言嗤笑道:“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他不知道的,又何止是这一件。帝王多情,他有哪里有空去了解呢。

只是阿娇的话听到刘彻的耳里,却是完全的变了一番意思了:“是啊,朕不知道的事情多着了,没想到啊,你竟然敢背着朕做出这等事!”说着,刘彻的手中越发的用力了。

阿娇初闻刘彻的话,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之后柳眉紧紧地皱了起来,贝齿扣着朱唇,倔强的看着刘彻,一言不发。

“陈阿娇,朕怎么都想不出,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怎么,朕只是废了你的后位,你就耐不住寂寞了。啧啧,不过你的眼光也的确是好,看中了慕容轩,只可惜红颜如花他却无福消受,早早的死了。你说朕是不是该对你说声佩服呢,长门幽禁都能让你找到这样的机会红心出墙一番,啊?”

“刘彻!”刘彻的话,让阿娇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却,看向刘彻的眼中更是充满了不可置信。他,他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这些话,也是他一个帝王可以说出口的吗?

“怎么,恼羞成怒了?”刘彻怒极反笑,钳住阿娇的手用力一拉,让她几乎是靠在了他的身上,“‘梦中只为你流连’,‘只羡鸳鸯不羡仙’。你倒是深情,人都死了还不忘谱曲作词为他祭奠,陈阿娇,你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啊!”

“够了!”阿娇猛地挥手打开刘彻钳住自己下颚的手,高声喝道,“刘彻——够了!”他非要这样羞辱自己吗?非要拿慕容轩的死一再的刺激她吗?

“够?”刘彻也不在乎阿娇打开自己的手,只是嘲讽的看着她,“阿娇,你莫不是以为,朕对你的惩罚就只是如此而已?”她既然敢背叛自己,就要有这个勇气承受自己的怒火!

阿娇咬着牙看向刘彻,痛苦的摇着头:“你……原来在你的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不堪吗?”竟让他这样不遗余力的来羞辱她。悲痛之余,阿娇不再管什么上下尊卑。

“不堪?你的所作所为,何止是不堪而已!”刘彻的目光触及到一旁的七弦琴,嚯地一闪,再想起刚才听到的歌词,心中的怒火更是熊熊的燃烧着。

阿娇痛苦的闭上双眼,等她再睁开眼时,方才涌起的湿意已经压下,只余一抹沉痛的哀伤:“十年,整整十年啊,十年的夫妻情,从小的青梅竹马,难道,你竟是从来都没有看到我的心的吗?”若真是这样的话,她又是何其的可悲。

阿娇的话,让刘彻忽然皱起了眉头,不再言语,就连看向阿娇的目光也忽然变得深邃了起来。

阿娇见状,忽然笑了起来:“呵呵,终究还是我太傻了,竟然会去相信什么金屋藏娇的誓言,将自己一生的爱恋都交到了你的手上。可是结果呢,就换来你红心出墙的谴责吗?”阿娇的眼神渐渐变得疯狂,“刘彻,我输了,我终究是赢不了你啊。你只是动动嘴,区区的四个字便缚住了我的心。哪怕是在被你抛弃过一次之后,还会再一次傻傻的相信你的承诺,以为你不会再次抛弃我。呵呵,我真是傻,明明已经被骗过一次了,竟然那么轻易地再被骗第二次!”

刘彻的眉头在阿娇的话中越皱越深,他猛地抬脚向前跨了一步,靠近阿娇,语气危险:“朕是在跟你说慕容轩的事情,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明明该生气的是他,怎么突然他却成了被谴责的一个?

刘彻的靠近,让阿娇连连向后退了几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该说的,要说的,在宫外的时候我都已经说尽了。信不信随你,反正,我已经不在乎了。”刘彻的一番质问,让她连再次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娇的疏远让刘彻周身的温度忽的下降了好几度。

“‘今生缘,来生缘,难分难解’,刘彻,我只希望,今生不曾遇到过你。”没有遇见,就没有心动,就不会有以后的这些缠绵和纠葛,而自己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刘彻闻言顿时怒气横生,猛地上前一步欺近阿娇:“你在说什么?”

刘彻突然的靠近,危险的气息,阿娇忙后退了几步。慌乱间,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阿娇一时没有站稳,竟是往一旁跌去,生生的越过了栏杆,直直的往湖中落下。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不!”刘彻看着阿娇跌落水中抢救不及,大声喊道,也不等人过来,马上就跳了下去,往阿娇的方向游去。

等刘彻将阿娇捞起的时候,她的小脸上早已没有了血色,只有无尽的苍白。“阿娇,阿娇你怎么样?”刘彻担心的唤道,怀中那颤抖的身子让他的心一阵的揪紧。

“痛……肚子……好痛!”阿娇惨白着脸,断断续续的挤出话来。

刘彻闻言马上看向阿娇的下身,眼睛蓦地紧缩——那月白的裙摆上,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血迹斑斑,让人触目惊心。

“痛!好痛!”阿娇双手紧握,紧紧地咬着牙,洁白的额头上冒出点点冷汗。

“快来人!快传太医!快!”刘彻反应过来,忙抱着阿娇往寝殿的方向跑去,一面大声的喊人去传太医。

向来自诩冷静的帝王,竟也有这样慌乱无措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