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柳永做官,倒还是有点门道。柳永少年时,便是那传说中的纨绔子弟。时常是一掷千金、流连烟花之地。故其实他并不太懂人世疾苦。不然,却也不至总写些风花雪月的艳词了。
沈青笛虽是欣喜柳永回来,却也依旧清醒。对于柳永,她只是喜欢,却也不至于非卿不嫁。之所以至今未嫁,不过是不愿与他人共侍一夫的托词罢了。
说来沈青笛还算是个骨子里比较高傲的人,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想来,她竟是从来没有想过嫁给柳永。事实上,柳永也没有想过娶沈青笛,大约是这些年他习惯了孓然一身
其实柳永的骄傲早已被磨平了,他甚至还有些自卑,他没有信心给沈青笛好的生活。
于是,两相结合倒也还算和谐。
“青笛,这回你愿意和我走吗?”柳永舞了舞手里的扇子,掩饰着心里的紧张。
“好啊,跟着去见见世面也并无不可。”沈青笛想着自己这些年蜗居在那偏安一隅,倒是觉得有点辜负了这美好的湖光山色。
“太好了。”柳永有些失态,拉着沈青笛的手,一脸雀跃。
沈青笛微微一笑,由他牵着。她已不是那么容易脸红心跳的少女了,有些事她看得明晰了许多。若真要说现在柳永和沈青笛的关系,倒是红颜知己更是贴切。
“柳永,我想和你说一说我的一些浅见”,沈青笛想起这晦暗不明的语里多了些认真,“官场其实是个黑暗的地方,有党派之争,有恃强凌弱,但无论如何,权力这样东西是好是坏,关键还是要看用的人。没有纯粹坏的一样事物,只有纯粹坏的人。你做了官,大概会有看不惯的地方,但无论如何,请三思而后行。我希望你能用的你的权力,去做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造福于百姓。毕竟,你可能还不懂那种苦,那种痛……”
沈青笛的眼底似是笼着一层迷雾,让人看不透彻。声音飘渺,如从天际而来。
柳永惊讶地看向沈青笛,她怎么会懂这些?这是在提点自己?便是父亲也没有与我说得这般分明。
沈青笛似是倦了,倚在舟上小憩。她其实不习惯一直在船上的日子,那种漂泊无依的感觉,让她不免想起了很多。
柳永轻轻一笑,脱下外衣,把沈青笛裹上,抱到船舱里,安置她睡下了。这一夜他想了许多。原来自己对于做官的理解还太过肤浅,还停留在书面上。这些内里的弯弯道道,若是没人提点,确实容易走不少弯路,吃不少苦。
青笛啊青笛,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以为我把你看透了,好像却没有。
一夜无眠。
做官是柳永多年一来的理想,可却也绝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刚一到任,他便遭了一个下马威。
那下官见柳永年纪挺大,不像是有什么大前途的样子,暗中想要架空柳永的权力,却不料被沈青笛看了出来。
都说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其实说的不是其他。就说你总该把你的一些下属换成些老实、可靠的人吧,权力得全部揽到自己手上吧,无非就是给那些人敲山震虎,让他们知道新的老大是谁。
做官与写文章扯些有的没的其实没什么太大关系。任你文章作得花团锦簇、妙语连珠,若是没点分寸和经验,都是不可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官员的。
一个真正的官员上到治水赋税,下到家长里短,都要有所涉猎,至于人际关系,更是官位坐得是否长久的保障。而这些,都是从书里学不到的。
而那些脾气臭的如茅坑的石头,自以为是清高的人,一边批评着统治者,一边看不惯官场黑暗,顺便吐槽百姓疾苦,自己却是除了死读书一无是处,无怪乎遭人厌弃,一再遭贬。
显然,柳永并不是这样的人。他虽说没有做过官,却也听父亲说过些。虽说科举是公平的,但这从小的熏陶确实不同,柳永很快适应了自己的职位。
“柳永,该吃午饭了”,沈青笛看着还在奋斗的柳永皱了皱眉,直接夺过了他手里的状纸,“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若是身子垮了,谁去给他们做主?”
柳永没想到沈青笛会这么直接,无奈地笑了笑,连忙应好。没办法,谁让自己栽她手里,随她便是,何况她说的确实有理。
“便只顾着干扒饭。”沈青笛又出声道。怎么觉得自己和他的相处模式,已经上升到了老夫老妻?这一定是她的错觉。
“好吃,青笛你的厨艺又厉害了。”柳永连忙凑上去笑得一脸讨好。
沈青笛瞪他一眼,心里却是一软:“哼,你还自称什么读书人,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食不言,寝不语’?”
柳永也不恼,只是耍起了无赖:“嘿嘿,这不是和你一起嘛,那就讲究这么多了?”
沈青笛认输了,随他吧,他开心就好。她知道他照顾着她的面子,顺着她的意,假装一副可怜的样子。这样的时代,这样的行为,可谓极其难得了,沈青笛很知足。想着,她不由轻轻地笑了。
时光静好,所谓的浪漫不过在点滴的温暖之间。这种情怀不会随时间的流逝褪色,只因他都明白自己想要的,自己也明白他的心声。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她觉得心有些痒痒的,那些逝去的情怀好像一下子都回来了。那份活泼,她本以为早已遗失在了时光的拐角,却不料竟是被他找回来了。
窝在了那人的怀里,沈青笛笑得发自内心的轻松与喜悦。她喜欢那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多么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柳永笑得温柔,他从来不知道有人会给他这样舒心而放松的感觉,就感觉好像经年以前便见过那般熟悉。
阳光溶溶,窗外飞过一只惊鸟,似是被二人羞得飞到了屋顶上。对面的河面上游来两三只白鹅,悠然自得,一如画中。
大约人世美好莫过于此。沈青笛默默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