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的别院是专供贵客留宿的院子,现在却是反客为主的情形。铁将军坐在了主坐,江县令坐客座,而来自朝廷司武监这个特殊机构的女子坐在了将军的下手。
只是真正的主人没有不满反而有心讨好,名义上的主人却坐得不安稳,只有女子坐得最随意。
大概坐的怎么样,就能决定一个人的思维。所以室内静了一瞬,女子的声音就率先响起,“沈家有什么消息?”
“禀大人,沈家暂时没有动静。”屏风外的人影低着头似乎想了下,又说道:“上午有个叫沈艾的年轻人下了山,却去了沈家的码头。”
司武监评天下武夫,共分九品,却只有五品以上的人才在司武监情报搜集的范围内。沈艾年纪轻轻便将元十三快剑修到小成,能入司武监的眼也属正常。
“哦!”女子疑惑一声,现在的局势对沈家人而言,山上反而比山下要安全,这种行为不大可能是大势所迫,倒像是个人意愿。
“听闻沈万综前几年还收了一个小徒弟,不知此人如何?”
“这个人因为是沈万综的弟子,所以早有秘谍将信息传回京城,消息称此人足不出户,与沈家人并无来往,所以这个人究竟如何,并不清楚。”
女子听闻,略微好奇,宗师的弟子说出来就是一大亮点,可是到现在都默默无闻,岂有不怪之理。不过她并未纠结此事,“这几日盯紧林家,有任何消息都要尽快通知我,下去吧。”
屏风外的人影答应一声,立起,退出门外。
“江大人...”女子声音略微拖高,看着还愁眉苦脸的一县之主,眼中露出一丝危险,“朝廷既然不能容忍宗师的存在,又怎么会容忍一家豪强独霸县城,更何况是南北通驿要地的望江县,你此时不下定决心,还要等到何时?”
江县令忽然犹如醍醐灌顶般,脸上消失了忧色,绽放出一朵花儿,并连忙站起来,躬身对道:“”“下官糊涂,多谢大人提醒。下官这就去准备,保证望江县一个月内风调雨顺。”他朝对面二人一一作揖后,转过屏风消失在门外。
姓铁的将军见江县令出门,急忙站起来,躬身问道:“甘大人,不知下官可有什么效劳的地方?”
“听闻金凤楼跟你有点关系,不知是真是假?”女子在司武监身居要职,要查金凤楼的底细不过动动念头的事情。铁将军似乎见怪不怪,只是点了点头,却不说明金凤楼到底是谁的产业。
女子心不在此,“听说金凤楼有个叫楼儿的姑娘,姿色无双,才艺双绝。还听说林家有个小少爷,长期霸占着楼儿姑娘,却出手吝啬,让金凤楼损失了不少生意。”她从上到下瞅了铁将军一眼,“将军也是男人,遇到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愤愤不平吗?”
铁将军头顶见汗,已经明白了女子的意思,这是让他去找林家的麻烦啊,但他家有悍妻,岂敢轻易流连那等地方。
“将军放心,对嫂夫人我是绝口不提的!”女子狡黠一笑。铁将军无奈,心想谁让我无兵无卒呢。
待铁将军转过屏风,女子便回了内室,再出现已是一身男装。她也出了门,只不过身后又多了两名护卫,待她出现在长街,四周又突然冒出四五人路人,隐隐护卫着中间的女子离去。
今晚的金凤楼注定是热闹非凡,这等好戏岂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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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失落时分,消失两天的太阳又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把西边的云朵烙得像烧红的铁块一样。都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反过来说只有日迫西山,才能生出如此独特气象。
夕阳的余晖不仅烙红了天边的云彩,还撒向了西临山、望江县城、临水,让天地景象都充满的一种红色的明媚。
沈山洪已经将消息传回了西临山庄,不久就有一骑下山,去往望江县。山庄只要有老太爷在,就无比安全,反而山下的码头等地要做些准备,防止林家的突然袭击。
陈渔还在船上,船在江心,已过沈家码头。他已经放下竹篙,摇起了船桨,而先前拿着船桨玩水的沈玉芳正看着夕阳的余晖发呆——这里真像她梦中的天地。
一群水鸟飞过,聒噪声吵醒了陈玉芳。她直起身子,伸了伸懒腰,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陈渔突然放下桨,朝她走来。她的脸瞬间红了起来,怔怔的看着陈渔走近,蹲下,然后...
陈渔走近,蹲下,仔细的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的眼睛怎么啦?”
“啊?眼睛怎么啦,”她马上又气恼道:“我眼睛好得很,天边的水鸟都看得一清二楚。”她指向远方天空中的一只水鸟。
“你确定眼睛没感到什么问题?”远方天空确实有一只水鸟,陈渔看去时,那里只剩下一个黑点,但孤凉的叫唤声还依稀可闻。
她俏皮道:“我不知道,要不你再仔细看看。”
“既然没事就算了。”陈渔走回原处,再次拿起双桨。他刚才注意到沈玉芳的眼睛变成了红色,但转眼间就恢复正常,所以才有如此一问。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光线的缘故。
沈玉芳略微平复心中的波澜,开始规划进城后的行程,“从南门进城的话,我们可以先去东海楼吃一顿海鲜,吃完后就沿着正街往西走,逛逛街,说不定能淘到喜欢的东西,然后再去金凤楼见识一下艳名远扬的楼儿姑娘。”她偷偷的瞅了瞅陈渔的脸色,发现还是一副清淡的表情,不由有些意趣阑珊。“哎,听说那个楼儿姑娘才色双全,不仅能歌善舞、精通曲艺,还长得祸国殃民,那双眼睛听说连人的魂魄都能勾走,你就不好奇?”
“再美丽的容颜,看得多了都会厌倦,剩余的价值不过是当做名利权势的衬托罢了。”陈渔又莫名的想起了前世的记忆,发现这些记忆反而随他的静思变得更加清晰了。
“哼,人活久了也会厌倦,你也知道这点,为什么不干脆死掉算了?”
“因为我相信死亡不是生命的结束。”
“难道人死后还能变成鬼吗?”
“普通人就如草木,死后皆归黄土,但如果修炼到一定的境界,掌握了生命的本质,说不定就可以跳出这一规律。”
“就算有这种人存在,隔绝了七情六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鱼在水中自得其乐,鹰在长空自由翱翔,不同的生命自然有不同的趣味。”
“鱼本就应该生活在水中,你见到有鱼因为羡慕鹰飞得高就变成鹰的吗?”
“人和鱼不一样,鱼只有短暂的记忆...”
“你不是说过,‘小梦易醒,大梦难觉’吗。追求神仙境界难道不是你做的大梦。”
“我倒希望自己做得是一场大梦,不管大梦多久,总有醒来的时候,醒来就又回到...”陈渔本想说醒来还在前世的白步山,只是这些话终究不能说出口。于是转了话题,“钱最好省点用,不知道我们还要在江湖漂多久。”
“就一次,我们先找一个客栈住一晚,明天再去找一间民房租下,吃住一个月应该绰绰有余啦。”陈渔转的快,沈玉芳跟的也快。
“原来你早有准备。”陈渔想他那点钱两是绝对不够在城里住一个月的。
“那是当然,也不看我是谁?”沈玉芳一说到钱,就分外得意。虽然理财的观念来自陈渔,不过这几年她确实精打细算,攒了不少钱。
“任谁被父母三番五次逼婚,都会想离家逃避,这是常识。”这确实是前世常识之一。
“哼,”她被说重心事,正欲生气,突然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看着陈渔,眼中的得意一闪而过。
给陈渔找找麻烦,一向是她觉得最有意思的事情。
所以陈渔最不想要什么,她就偏偏要塞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