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七章 烛梦

也不知掉了多久的眼泪,只是当阮年停止抽噎时,眼睛已经干涩得略略眨动,便会有针刺般的痛感传来。

虽说眼睛难受,但心中却轻松了不少。

阮年摸了摸垂得有些僵硬地脖子,慢慢地抬起头转向了身边的念安。

念安神色仍旧清冷,那如烟般淡漠疏离的眸子此时却带着些许沉凝之色。

她在想些甚么?

阮年心中有些好奇,但也乖乖地没有打断念安的沉思。她只是这般坐在地上撑着腮帮望着念安。

就这么呆呆地望了一阵后,阮年便觉得念安的眉头不露痕迹地微微一蹙,随后她便转了头望着阮年。

顷刻间,念安那好看的眉毛又皱了起来,眼神中也带着几许说不清摸不透的意味。

阮年被她这怪异地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再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为甚么你总是看着我?”

念安脸上半分笑意也无,声音颇为清凉:“你生着这张脸,不就是用来看吗?”

阮年听见此话,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又疑惑道:“怎么未见你往常时,用这种目光望着我?”

这也是阮年最奇怪之处,她现在怎么瞅着自己怎么觉得不正常。

身上的衣服变得这般大小已经够让她难受。

现在念安还用这般眼神看着她。

阮年不免有些发凉,莫不是那胭脂熏得自己变丑了罢?

想到这里,阮年便恨不得立刻找来一面铜镜来望一望自己的面容。

念安乌黑地眸中沉淀着几许凉凉的笑意,她认真的端详了阮年一番,再是漫不经心的悠悠开口道:“勿需担心,你现在的面容同以往并无多大差别。”

阮年刚想笑,便听见念安又是凉凉地开口。

“只是变得更为招鬼物疼爱了。”

阮年便再也笑不出了,那凝在还脸上未成型的笑容也硬生生的被憋了回去。

阮年的脸色似僵非僵,嘴角抽搐了一阵,再嘀咕地开口:“你还是这般坏心眼。”

念安眼角微微弯起,眼神却仍旧乌凉淡漠。

那似愉悦的模样,却未到达眼底,亦或者心底。

那老五的尸体也早被斐衣那一行人用干净的衣裳裹着抬了出去。

捉摸着应该也是为他寻一个好坟墓去了。

丧命之时虽是如此的凄惨,死后却也必须要有个体面的容身之地。

“那一行人真是奇怪。”阮年瞧了瞧外头,一片晴空,连地面都被阳光晒得卷了一层金辉。

念安嘴唇动了动,慢慢地问道:“哪里奇怪?”

阮年揉了揉小腿还有仍旧僵硬地脖子,许是前会睡得太久了,一晚上未眠,却也没有半点倦意。只是身子有些僵。

阮年便站起了身,仔细想了想道:“那斐衣最为奇怪,先前他来的时候,去拉他妹妹的手是黑的…不对,不仅仅是手,是连指甲都是黑色的。”

念安那清晰的眼眸中像是落着安静湖水。

阮年又皱了皱眉毛,许久后便整理了思绪,又说:“他瞧上去是温润君子的做派。可是我却觉得那只不过是他故作出来的姿态,他妹妹对于他的态度非常奇怪。似是怨恨,却又不敢言语。先前他同伴说那个果子是人面果,我便隐隐觉得,他起了贪意。”

念安抿唇,眼神深深,不语。

“这些虽是我片面的感官,但我坚信我感知的并无差错。”阮年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颇为自得,眉毛也扬了起来,“我闻见他们一行人身上,都有一股很奇怪的泥土味,还混着一种非常刺鼻的腐味。其他人身上的很淡,唯独他,身上却异常的浓郁。要不是忍得住,我早被熏晕了过去。”

那种味道非常奇怪,不似蛊毒那般腥臭,也不像一些鬼物身上散发的诡异以及冰冷。

而是一种特别的,久凝不散的味道。

念安很是淡漠地起了身,身上的冷香清冽而又缠绵的绕上了阮年的呼吸。

将空中飘着的那股怪味驱散得干干净净。

念安的手,轻轻地放在了阮年的头部,再是稍稍地往下压了压。

阮年有些愣,呆呆地抬头望着念安。

念安眸光掺着几许凉,表情仍是是冷淡似雪的。

只是许久,念安却是叹了一声道:“你长高了。”

阮年又是一愣,再是看了看那只绑着红线的晶莹玉腕。

好像,自己是长高了。

遇见之时,自己是于她胸部那般高度,现在却已到了颈下。

她若是没说,阮年还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现在她一说。

阮年便瞬间惊诧自己竟然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长高了这么多。

阮年眨了眨眼,又仔细对比了一下两人的高度,发现确实是长高了,而不是眼花了。

便皱着一张脸道:“怎么我突然就长高了那么多,莫非是那胭脂味的缘故?”

念安摇头,打量了阮年一阵,便又淡声开口回答道:“若真是那胭脂味,世上定会有很多人为之疯狂。怎么还会留到现在还未被人发觉。”

念安说得非常有道理,若是那胭脂有这般功效,怎么还会等到阮年和念安两人的到来。

何况也只是阮年一人突然间拔高了很多。

那为何,又只是自己被那胭脂味给迷昏了,念安却甚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呢?

那时候她让自己不要睡,又是甚么缘由?

阮年不禁有些迷糊了,这般复杂之事,想起来也没有一个缘因。

念安顿了顿,又说道:“那胭脂,你可知是甚么吗?”

阮年神色迷茫地摇了摇头。

“那是一处风水格局被破的墓。”念安低声道,“墓主是名女子,那胭脂便是其中一种入葬品,日积月累下便随水渗进了泥土中。”

阮年听得迷迷糊糊,甚么格局?甚么风水?

还有,甚么墓?

那胭脂既然是混了水渗进土里,为何又会在风中闻到那股胭脂味?

可惜那时候朦朦胧胧的没有看清那里的土地。不然阮年实在是很想挖起一把泥来嗅一嗅。

念安见阮年不解,只是很简略地向阮年概括了一番:“自古都是入土为安。尸首若是不入土,便会死无安宁且后祸无穷。一般权贵便会寻找一些风水位置极佳的地方修建自己的墓穴。死后便会埋入生前建造好的墓穴。”

“风水…便是地势吗?也就是说那些权贵都是寻一些山好地好的地方修建一座巨大的陵墓来作为最终的栖身之所?可我见你说那修了陵墓的地方,也没有多好啊。那地都荒芜了。甚么草都没有。”阮年细细地思索了一番,便好奇地问念安。

“以前是极好的墓穴。”念安眼神未有甚么变化,语气平静,“那墓的风水极佳,只不过穴气忌水,而那些倒斗之人破坏了陵墓规格之后。地中之水便将陵墓冲坏。生生的破了墓中生气,本该是造福于后人的陵墓,现在反倒是变成了一处尸气极重,滋养鬼物的阴穴。在这般阴气的渲染之下,自然是寸草未生。”

听了半晌,阮年又问道:“那倒斗之人,是甚么?”

念安将眼神投向了庙外,唇边竟勾起了一个弧度,淡声道:“倒斗,便是一伙人挖入死人的陵墓中,盗走墓主的随葬品再带入阳世间进行银两交易。”

“阳世?”阮年不解地问道,“阳世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片世界?”

念安点点头,眼中一片晦涩的深沉,她轻声说:“倒斗之人,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半人半鬼。整日里与尸体打交道,难免会沾染上尸气与阴气。”

阮年这才恍然大悟,随后便有些纳闷地喃喃道:“那些又与强盗有甚么区别。只不过是一个抢活人的东西,一个抢死人的东西罢了。”

念安未答,眼神越过了阮年的肩,那神色虽是冷淡的,却又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你这般说…”念安轻叹了一声,墨色的眸子静静,只是话还未说完,便转了话题,“烛灭了,也该上路了。”

“啊?甚么烛灭了?”阮年怔怔地望着念安,疑惑地问道。

念安未答,却往门外走去了。

那步伐不急不慢,极为轻盈。只不过是转瞬间,阮年便发觉她竟已走出了这座小庙。

阮年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发愣,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残破的佛像。

那缺了半只耳朵的佛像在此时却显得异常的憨态可掬。

只是昨晚,好像并未发觉这佛像有所破损。

随即阮年视线往下却又落在了桌上。

那红烛竟不知在何时已经燃完,只留下一座光秃秃的烛盏。

更为奇怪地,便是那烛盏之上干干净净,连半分蜡泪都未曾留下。

就像那个在雨天化成一滩污水,最终泯灭于天地之间的蛊人一般。

半分痕迹都未曾留下。

就好似未曾发生过,也从未曾出现过一般。

这一夜,竟就如同梦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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