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贴着“丝绸大道”标志的玻璃门，马竞回到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当初为了追逐丝路申遗热点，蜂游家娱主动立项“丝路豪商”，后来申遗顺利通过，游戏开发却陷入僵局严重超期。眼见项目失控，蜂游家娱插手插手炒掉了原先的负责人，却苦于找不到人接盘收尾，眼看着项目要被冻结留用，马竞却站出来主动接过烂摊子。
靠着公司老板、资深制作人的权威，马竞清洗重组了原先的团队，带着大家重新确立游戏主题，亲自完成主体框架，又要来各种支撑资源，终于只用16个月就完成了AAA级别的大体量游戏，也就是如今这款沙盒冒险游戏《丝路》。
老板出马果然不同凡响，游戏首周就售出113万套，后面半月又卖掉209万套。按照目前的口碑、热度和销售走势，年内售出500万套、总销量突破1000万套都是大概率事件，最终很可能创造超过20亿元的高额利润。
虽然比不过热门网游，甚至可能被一些热门页游吊打，这个成绩在单机领域却称得上是极其出色，值得官方撒花庆祝大肆鼓吹。正好马上就是重阳节，丝路工作室决定加码活动投入，回报用户炒热气氛，游戏里有风景摄影、登高挑战、菊王大赛等节日活动，游戏外也有茱萸免费送、“真-老玩家福利”、主创大拷问等活动，马竞此来便是为了参加后者。
一路回应着工作室员工的招呼问候，他径直来到休息区。
和其他创意部门一样，丝路工作室也有块绿植包围的休息区，供大家休息闲聊、头脑风暴之用。这里现在放着众多摄影器材，却是被布置成了临时直播间。
目光扫过众人，马竞笑着招呼道：“我没来晚吧？”
“没有没有！”工作室经理包涵笑着迎上前来，“老大你来得刚刚好！”
“嘿！”马竞摆手否认，“你才是这里的老大，我现在只是顾问而已，职员名单弄错了。”
因为美术、音效、程序、财税、人事、后勤等工作都有公司专门部门负责“外包”，蜂游的工作室通常都是人少事稀，经理一职也多由制作人兼任。不过马竞的情况毕竟不同，考虑到工作时间，他只愿意担任制作人，却把经理职位拿出来内部竞聘，最终丝路工作室经理的头衔便落到包涵头上。等到游戏走上正轨后，马竞便逐渐淡出，并将职位换成兼职顾问，后续开发工作交由包涵全面负责。
当然，包涵也没有和大老板抢风头的想法，《丝路》的制作成员名单里，马竞名字前面放的始终是制作人、主架构师，而不是看着就不靠谱的顾问。马竞倒是提出过修改意见，却被工作室这边无视了。
听他旧事重提，包涵却是笑着摇头，“那是大家的意思，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丝路’毕竟是您一手拉扯起来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马竞转头看向旁边，“不然亮哥和骏哥都不答应。”
除了他这个前主策划，一同参加活动的还有主美术郑亮和音效总监邹家骏，前者扎着小辫子带着眼镜，有些神似某一时期的矮大紧。后者是蜜蜂从北美挖回来的专业人士，是蜜蜂音效实验室的核心成员。
多日不见，自有一番招呼寒暄不提。等大家聊得差不多了，蜂视网王牌记者小田走到马竞身边，递来一只平板电脑，“马董，这些问题，您看可以么？”
“主创大拷问”是蜜蜂视频的一档弹幕访谈节目，靠着直播不喊停、人人可参与、问题无禁忌的特色打出了一番新天地，收看人数不输老牌电视访谈。节目主持团男女皆有，考虑到丝路这边全是男性，栏目组就把长相甜美的小田派了过来。
当然，直播是真的，人人参与也算靠谱，话题无禁忌却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不说很多话题会被系统自动过滤发出去都变了模样，就算原模原样发送出去，想要从众多弹幕中脱颖而出得到大家的关注，进而登上实时热评榜，依然有很多可以幕后操作的环节。而最终能被选中的，不是无关痛痒的小八卦，就是贴合采访提纲的推广题。
这份提纲已经经过包涵等人的检查，一些过于尖锐偏题的内容都被删除，只剩下和游戏本身有关的问题，马竞当即表示可以，“嗯，我这边没问题，这就开始吧！”
众人自无不可，分头走上主播台，按照名牌指示各自落座。参加访谈的只是马竞他们，包涵以不上镜为由拒绝参加。
等大家调整好坐姿，站在外侧的小田姑娘接到导演指示，看着向摄像机说起了引导词：“大家好，欢迎收看蜜蜂视频的‘主创面对面’！最近‘丝路’大卖322万套，刷新众多销量记录，今天我们便来到蜂游大楼，实地探访创造这款国产佳作的丝路工作室。这里便是他们工作的地方，大家可以看到，环境非常舒适宽松。”
等镜头扫过办公区，她又伸手介绍起了主创团队，“这三位呢，便是丝路工作室的主创团队了，分别是制作人兼主架构师的马竞先生，旁边则是主美术郑亮先生和音效总监邹家骏先生。”
趁着镜头转向马竞，拍摄他打招呼介绍工作内容的时间，小田轻手轻脚走到最近位置坐下，快速理好头发和衣服，这才抬头举手做出OK手势。
正好邹家骏做完介绍，导播适时切换信号，让她重新回到直播画面里面。
微笑看向镜头，女记者拿起一副Holo1全息眼镜戴上，这才开口说道：“我们‘主创大拷问’的规则就是‘直播不NG、提问无禁忌’，大家发送的弹幕都会显示在眼镜上，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告诉我，由我转述给三位嘉宾。嗯，第一批问题已经产生，是给制作人先生的。”
接着伸手虚抬，对着旁边马竞示意。
在她和直播网友的视野中，一串闪烁光芒的醒目文字被丢到马竞面前的BBP笔记本上，内容却是“马镫是南北朝时期发明的，怎么丝路里面所有坐骑都有马镫？”
《丝路》里面早就有马镫，最近官方推出又“沙场斗将”DLC和一系列精致马镫道具，终于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看过问题，马竞组织一下语言，抬头看向摄像机，“目前最早的马镫实物，出自辽西朝阳县的三燕鲜卑贵族墓葬群，也就是慕容复理论上的祖坟里。‘三燕’前后相继，最晚的北燕在公元436年覆灭，而西方最早的马镫却出自公元6世纪的匈牙利阿瓦尔人墓，阿瓦尔人是被突厥人打跑的柔然人后裔，因此学术界通常认为马镫是被东方游牧民族带到欧洲，进而开创了属于铁罐头互戳的骑士时代。”
“至于马镫具体是谁发明的，”马竞摇摇头，“肯定不是鲜卑人、柔然人，也不大可能是汉人，最有可能的发明者，应该是匈奴人或者慕容鲜卑的祖先东胡人，这一点有阴山岩画作为证据。阴山达茂岩画群里有副清晰描绘马鞍和马镫的阿拉伯马岩画，大约刻磨于公元前210年，正是匈奴和东胡交战，而秦帝国行将崩塌的时候。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先例在，我们推测秦汉军队可能从对手那里学来了马鞍和马镫，并随着技术发展和需求改变，逐渐衍变成更加先进的高桥马鞍和金属双镫。”
马竞这边洋洋洒洒说完，主美郑亮接过话头补充说道：“马鞍马镫其实和衣服鞋子差不多，只要有大规模骑马需求，自然而然就会发明出来，区别只是材料和形制各有不同罢了。”
说完扭头看向小田，后者演技全开，故作惊讶：“原来是这样。我们再看下一个问题，这次是关于阿拉伯马的。”
接到小田丢来的问题，马竞视线扫过开口说道：“阿拉伯马品种古老，很早就被西亚牧民驯化，亚欧陆路相通，东西方的游牧民族早就存在交流，出现几匹阿拉伯马并不稀奇。”
小田点点头，把第三个问题给了音效总监，“丝路的音效丰富多变感觉自然，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邹家骏早有准备，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起来：“传统的游戏音效走的是一事一音的路子，打击声、鸣叫声、摩擦声、风声雨声分别录制好，根据事件判定自动调用播放。这么做的好处是简单直接，可以使用现成音效库，但是重复使用容易让人感到枯燥出戏，这在一些粗制滥造的手游和页游上表现极其明显。”
“蜂游现在依然在使用音效库，除了尽可能增加音效种类数量以外，我们还把蜜蜂语音引擎大受好评的嗓音系统移植过来，赋予游戏里的声音更多细节和变化。这些变化都很细微，可能大多数玩家都无法直接感知，但是听久了却不容易产生枯燥和不适感。”
“原来是这样，”小田颔首表示了解，视线转回镜片弹幕，接着问道：“那么游戏里的语言和民歌呢？又是怎么做出来的？”
提起这个问题，邹家骏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隔了2100年，我们很难找到那么多古语言的资料，只好借助资料现编。大家听听就好，千万不要当真，要是和古人沟通出现问题，我们恕难负责。”
小田闻言笑笑，“第四个问题，请问主策划先生，‘丝路’后面会开放汉匈大战方面的内容吗？”
马竞看了眼站在外面的包涵，这个问题本应他来回答才是。
收回视线，他先点头又摇头，“没有连番大战驱逐匈奴势力，就没有后来的丝路开通，这方面的内容自然是有的。工作室正在制作河套之战、两次河西之战、漠北之战等四大战役的过场动画，到时候会更新到游戏里面。”
小田本来轻轻点头作倾听状，此时却插话问道：“只是过场动画？”
马竞没有答话，扭头看了眼郑亮，主美同学接话说道：“这些战役的规模都非常宏大，PT2性能虽高依然无法流畅运行。当初测试十万骑大战时，我们的服务器都受不住崩掉了。对了，就是你来采访的那次。”
月初宕机事件发生后，小田领着摄像师采访了不少人，其中自然少不了涉事双方蜂游家娱和蜂云网络的当事员工。
不算久远的记忆迅速浮现脑海，女主持眨眨眼睛，“我记得当时的说法是3E测试神仙大战时输错参数，不小心弄瘫痪了服务器。”
“其实没什么区别，”郑亮依次抬起双手，“我们先测、他们后测，所以最后压垮骆驼的是他们。”
“原来如此，”女主持接着问道：“所以这些过场动画应该是CG视频？”
“没错，”郑主美点头，“这些动画有2D和VR两种版本，根据玩家的选择播放不同部分并导向不同结局，沉浸感非常好。”
“听起来不错，”小田做出期待状，“能不能透露下，新的DLC大概什么时候发布呢？”
“还在制作，预计寒假其间发布。”
点点头，小田把注意力转回到弹幕上，“看来大家都很关心汉匈大战，这个问题还是与之有关。”
视线扫过笔记本屏幕，马竞看到新的问题，有人还不死心，问他有没有缩减规模引入游戏的可能。
微一思索，他很快作答：“丝路的主角其实是这条路本身，丝路上还有很多故事值得书写，楼兰的兴起与衰亡、希腊-印度王国的余晖、古巴比伦王国的遗迹、古埃及王朝的遗迹、罗马和安息的帝国战争、亚欧物种交换等等。”
小田的追问很快到达：“这些都是后续的开发计划？”
“不一定，”马竞摇头，“这些东西和我们之间的时空距离实在太远，我们希望能有更多玩家参与进来，共同还原两千年前的丝路。后面将会推出针对性的鼓励措施，玩家上传关于这些内容的MOD，将能得到官方发放的奖励和补贴。”
这些主意都是包涵他们想的，也都得到了前主策先生的首肯，正好借这个机会透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