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竖立的牌子写的是肃静,右边竖立的牌子写的是回避。
大白底,大黑字,一笔一划,无不渗透着一股子让人望而却步的阴冷森然。
李超仙脑袋上扣着一顶严重倾歪的灰黑色乌纱帽,额头上包着一块带着几滴血迹的白布绷带,端坐在县衙的大堂上,神情极为严肃。
黑不溜秋的惊堂木,在他的指尖中飞快的转动,仿若注入了魔幻的法力,有了生命一般。他的眼睛,带着一丝讽刺和揶揄,盯着坐在左下位置的师爷。
惊堂木的转动戛然而止,停在了指尖上,他终于道:“真跑了?”
师爷坦诚而道:“大人,真的跑了,我向神灵起誓,确实跑了。”
啪,惊堂木重重的拍在案桌上,李超仙仰天长叹一声,说道:“师爷,我尊敬可爱的师爷,我不得不再次重复一遍,我无法想象,一个女的,她,就是一个女的,你们都抓不住!那好歹,看清她长什么样了吧。”
师爷认真而内疚的说道:“没,没有,真没有,她穿着夜行衣,蒙着脸,谁都没法看清,她铁定是有备而来的。”
说到这,他将身子倾过来,音调压得低低的,邪笑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身段,那曲线相当相当的魔鬼,高,丰满,但又苗条,罕见之物!她的皮肤一定很好,肯定白雪雪的,肯定滑溜溜的。”
这没法让人严肃。
他再次打量眼前的这个家伙,四十岁上下,穿着青色长袍,带着一顶黑色四方布帽,身材电线杆一样的瘦削,小眼小嘴巴,两撇小胡须就像是老鼠的两根触须,一说话就不停地跳。
他咳嗽一下,说道:“老大,打断一下,那是在晚上,你如何这么肯定她的皮肤那么白勒?”
“大人,那女歹人虽然蒙着脸,但是眼睛像却亮晶晶的,颈脖,额头露出的肌肤在月亮下还能闪着一层奇特的,乳白乳白,对,像是凝脂一样的微光,所以我断定她的皮肤肯定的相当的好。”
“那以师爷您看,此人长得漂亮否?”
“老天不会让一个身段这么美妙,皮肤这么雪白的女子配上一副丑陋不堪的面孔,所以,我认定,大美人一个!不美,你把我砍啰。”
“嘿嘿嘿....你就等着砍脑袋吧。”
“大人,哪天将她捉住,把她绑着,吊起来,像只粽子一样,衣服撕拉一下....一定让大人瞧个仔细...大人艳福齐天,不日将又增加一个妙哉妙哉的娇柔之物。”
李超仙气得恨不得给他一巴掌,骂道:“他娘的,你想气死我是不是?气死我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尼玛,一个肤色这么好,这么魔鬼身段的女人都没抓住,不丢人,不害臊,不遗憾?请问,本县官威何在,衙门的威严何在,耻辱,整个衙门的耻辱!靠,你还哪天呢,你想等到哪天?”
师爷小心翼翼的陪笑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那晚,她跑得风一样的快,我们,我们实在是撵不上。”
“撵不上,我破碎的后脑勺找谁说理去?”
师爷站起来,比划的手脚就像只瘦蜘蛛,他的口里答道:“大人,她,她会飞檐走壁,这样,这样,嗖嗖嗖的,一下子就窜上屋顶,比鬼都快,不对不对,那样子,就如是天外飞仙,脚步蹭着瓦片,蹭蹭蹭的,飞,飞走了,我们真撵不上,我们的人一下就被割韭菜一样给放到了。”
“一点,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哪怕是一丁丁丁点?”
“没有,目前还没有,大人被袭击后,我们马上,立刻派人封锁了整座城,挨家挨户的搜,可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大人那大人,不是我们无能,是那个女歹人太狡猾!”
李超仙实在无语,竖起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狡猾个屁!无能就是无能,饭桶永远都是饭桶!我说一句,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我,就是本县,那就是那高超机警的猎人,娘的,千万别让老子逮着她!”
师爷袖子一撸,手臂一抬,大拇指高高的翘起:“大人,你说得对,说得太对了,她肯定逃不出你的五指山,大人肯定将她收了,大人威武....”
“威武你个毛线,捉拿女歹人是谁负责的?”
“是,是武状元,县衙的捕头啊。”
“那你去把他找来。”
师爷如释重负,匆忙吩咐人去找武状元。
县堂的后衙,水井边,李超仙一把扯下脑袋上的绷带,望着水井的倒影,忽然仰天哈--哈---哈的大笑三声,就像是喉咙里装了阀门一样,续不上气的怪笑。师爷听得毛骨悚然,战战兢兢地走到李超仙的身后,问道:“大人,你没事吧?”
“你一惊一乍的干啥呀,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朝代?”
师爷的脸色又变了,变得惊恐不安,活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大老鼠。
李超仙忍不住笑出声,说道:“你看着我干什么,脑袋被人打坏了,很多都不记得了,你说说,现在是什么朝代,谁当皇帝?”
“现在是大唐盛世,皇上是唐玄宗啊。”
“唐玄宗?唐朝,杨贵妃,找个机会把杨贵妃睡了。”
师爷的惊恐万状的看着他:“大人,你是不是睡糊涂了?你不怕株九族?”
“是嘛,好期望皇帝老儿来诛我一下。”
师爷更加的惊慌,说道:“大人莫说胡话,莫说胡话呀!”
正说着,衙门回来了三个身穿灰红色皂衣,脚蹬黑色靴头,头戴黑青圆帽的捕快。
师爷责怪道:“武状元,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大人正找你那!”
武状元?
此人身高至少一米八五,阔口高额,气宇轩昂,孔武有力,走路地面都在颤动着,像是狮子一样的威猛,然而,李超仙却发现,这个武状元看上去像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无精打采,这小子昨晚干嘛去了?
“大人,你找我何事?”
武状元依然是无精打采的问。
“一个小小的问题,师爷说,是一个女歹人打我脑袋的,是这么回事吗?”
武状元淡然的说道:“是吧,可那女飞贼轻功绝佳,城门根本困不住她,早就跑了,哪里还抓得住?”
李超仙看见他爱理不理,阴阳怪气的样子,心里来气,老子好歹也是县太爷,领导被人打了,怎么这样的态度。可转而一想,笑道:“好吧,武状元,怎么称呼?什么职务。”
武状元耷拉着的脑袋不由得抬起,愣了一下,说道:“卑职南宫青虎,县衙的捕头。”
“那好,南宫青虎,你说说,打我脑袋的歹人,如何才能抓住她。”
“大人,这次肯定抓不住了,但我肯定,她还会来的。”
“你确定?”
南宫青虎没什么犹豫,断然道:“可以确定。”
“好,很好!下次她来,务必逮着她!”
“卑职照办就是。”
这句话,听得李超仙心里更是不舒服,什么叫照办就是,这捕头的神情,就像是别人欠他巨款了一样。
李超仙还是忍着,脸上没有任何的不快,又问:“敢打县太爷的人,肯定不是等闲之辈,那人必定与我有大恨,才敢下棍子,借问一声,本大人的人品是不是很恶劣?”
几个捕快面面相觑。
李超仙直接问:“本大人的仇家是不是很多?”
南宫青虎道:“大人,你的仇家比亲家多多了。”李超仙憋不住了,正想发飙,肚子忽然咕咕叫起来,他于是问道:“哪里有饭馆,老子要大吃一顿。”
师爷忙道:“饭馆,有的是,大人,我们去你最喜欢的那间得月楼吃饭吧。”
“走着,带路!武状元,保护大人,多叫几个兄弟。”
南宫青虎眉头皱了一下,还是照办,三个衙役跟上来,一个憨态可掬的捕快悄声道:“头,这县太爷命够硬,这样都死不了?”
“总有一天,他会死的,可惜了,那女飞贼的一棍子不够狠!”
他的手下忙提醒道:“头儿,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顺着被无数人,兽,马车磨得光滑照人的石子路,一行六人,李超仙,师爷,武状元,还有三个衙役,奔着月楼而去。
路边,一排排古朴的木房鳞次栉比,各式鲜艳亮丽,随风而飘的招牌幌子下,店铺林立。包子店,豆腐店,铁匠铺,布衣店,小诊所,理发店.......应有尽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让人按耐不住的混合诱惑味儿。
路面上,算卦的,卖艺的,说书的,替人写信的,没事盯着摇着小圆扇,专心买着脂粉盒的姑娘家屁股看的....一派热闹的景象。
宽阔的街道,不时还能看见风尘仆仆,背着大背包的外来客,沉重的背包让疲惫不堪的身躯更加的疲惫,他们的脚步却始终向前,他们的脸上始终带着渴望。
师爷说,那都是都是些贩卖香料,珍珠,兽皮,古玩等等的各式小贩子,他们来自****,最远的从东海,北海来,偶尔也能看到个别来自西域,穿的稀奇古怪,把布缠着头的大胡子怪客。
有单干的,也有拉满货物的马帮不时经过。那手拿利器,守护着马车的镖师,眼睛像猎鹰一般的机警。只要看见神秘的刀客,剑客,身份诡异的人,他们就会像狐狸一样锁住他们的目标。
眼花缭乱的时候,李超仙看见了一队僧人,带着奇怪的漏斗形斗笠,脚穿着木屐鞋,背着清一色的,带着遮布的背篓,脚步整齐划一,脸上洋溢着谦恭的笑容,见人动不动就九十度鞠躬。
师爷又说,这是来自东瀛的和尚,平日很少见,他们是去大悲寺交流佛法去的。李超仙很自豪,自己的辖区内,居然可以管日本人。看历史书时,说唐朝那会儿,有小日本的僧人前来唐朝求经朝圣,不想今日居然看见了。
师爷又解释,凤龙县,又称龙城,商贾云集,又是大唐南北的重要通道枢纽,自古是军事重镇。据说,这里还是龙脉所经之地。这里,很多货物,包括茶叶,瓷器,绸料,水果,木材,工艺品等等,都在这里交易,所以,热闹繁华,是正常的。
李超仙更加的自豪,不错,有大把的油水可捞,成为一个富可敌国的大土豪,好有机会哦。
他正想着,忽然头顶上一大片莺声燕语,他一看,是座春楼,楼上一大排的姑娘,探出半个身子,纷纷对着他笑,那漫天的花手帕犹豫天女散花般,飘飘洒洒,纷纷落在他的头顶,身上,四周。
他扯下头上的一块花手绢,还没说话,楼上的姑娘们挥着白嫩的小手,个个肆无忌惮的浪笑着:大人,大人,你这些天怎么不来了,上来啊,上来啊,奴家们想死你了,大人....快快快上来....
嗯,什么情况?她们将我当钱包看吗?我是县太爷嘢!
师爷笑而不语,武状元漠然无声,李超仙哑然失笑,将手绢随手一塞,塞给了师爷。
过了春楼, 忽然间,前边传来了阵阵的哭喊声,弄得李超仙的眉头直皱,这么好的心情,居然被生生的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