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三、新月如钩

等杨孟晗回到沪上,第二天就是腊八节了;游轮靠上虬江码头时,天际一轮新月如钩,挂在清冷的夜空中;岸边的树叶早已掉光了,只有光秃秃的树丫,在寒风中兀自摇曳;即使是气候温和的江南,冬夜还是有几分萧索的,夜风也有点冷飕飕的。

一晃又是两个月过去了,还紧赶慢赶的,一切都算上顺风顺水的呐,没打嘣呐;不然,稍微什么地方出个小岔头,年都不一定能回到家里过呐。

在港口和大家告别时,凌幼樵一句话,倒是把杨孟晗给雷了一下。

凌幼樵:嗯,幼鸣,刚才来接船的管家说,你静娴姐姐怀孕了;嗯,就是上次回来在上海呆了那几天怀上的。

杨孟晗噗呲一声笑了,好嘛,上半年在家待了几个月,不见动静;回头十月初从家里过一趟,倒是一枪中的了;这凌幼樵的枪法,也没啥准星嘛,时灵时不灵嘛。

嗯,方姐姐那霸道劲,凌幼樵至少到现在,还不敢有娶小老婆的想法;这次回来,有点苦巴巴的了。

嗯,这不关咱的事,咱快点闪人;不然,一同情说点不合适的话,传到方姐姐耳朵里,那才没事找事涅。

嗯,过几天,得空了,带着方五妹,窜窜门去看看她。

这下好了,两个霸道女总裁,都让胎儿坠住脚了;沪上的商人们,今年春节,机会会多那么一点点啰。

到家后,大人们都没睡,都在后堂等着;连二阿哥二嫂都在,就是过来接一下,见一面;看着杨孟晗风尘仆仆的,有事要谈也是要等明后天了;二阿哥二嫂也就陪着说了几句话,就回东跨院去了。

二阿哥临走时,说了一声,说老父亲今年反而回不来那么早,七事八事的,最快也要到小年前才能到家;嗯,已经专门派小火轮去接人了;舅舅也是跟着一起回来。

嗯,翁小妹十月中生的,是个男孩;满月酒你没喝着,只能赶百岁酒了;嗯,子恒在池州前线,肯定不能回来过年了。

馨馨现在是正经的大肚婆了,都快七个月了;她本身个头就不小,这下看得更加膀阔腰圆的了,腰粗得杨孟晗都搂不过来;嗯,也不敢使劲搂着,只能半虚扶着。不过,看她状态还好,步履不是很沉重笨拙;身体素质好的人,就是不一样;五妹怀孩子时,一家人都紧张得要命。

杨孟晗先把馨馨扶着送回房间,想起来水根的事,顺嘴就问馨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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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孟晗:馨馨,水根明年什么时候娶亲呀,定了日子没有?

馨馨:两家都一起看过日子了,定在明年二月十六;嗯,怕你们下半年又出去打仗,不能回来,所以就定在上半年了。

好嘛,在馨馨眼里,自己什么时候成了战争小狂人了;到日子不打仗,就手痒了,是啵?

馨馨还是懂事的,进了房间,还没亲热一会,就把自己往门外推;杨孟晗也不敢折腾她,最后只能深吻一下,就出来了。

娇娇在摇窝里睡得很熟,小脸红扑扑的,想熟透的小苹果,白里透红的;长长的睫毛,还不时翕动一下;嗯,也许是大人说话,吵着她了。

老姐姐倒是杨孟晗一进屋,就黏糊上来了;嗯,要是杨孟晗就汤下面,留在她房里,她也不在乎;哼哼,规矩也是要的,进门第一晚,一定是要在五妹房里。

跟老姐说了几句情话,随口问了几句女校和妇儿医院的事;轻轻摸摸女儿小脸后,还是出来了。

到五妹房间时,小梅子也在,正陪着五妹说话;看到杨孟晗进来,她倒先大胆地上来截胡,也不管五妹吃味不吃味,一把搂住杨孟晗,猛亲一顿,才咯咯咯地调皮地、活蹦乱跳地走了。

小儿子睡在摇窝里,比他姐姐还要安生,一动不动的;说快也快,儿子转眼都八个多月了,也许是妈妈年轻,即使方五妹身体素质一般,孩子看着还算结实。这大半年,也几乎没生什么病。

也许,是不想给大人说话吵着孩子,一会儿,奶娘就进来,几个丫鬟、婆子就把摇窝小床,轻手轻脚地,给抬隔壁屋去了。

五妹早已准备好洗澡水,让杨孟晗泡着热水浴,好去去寒气;边帮杨孟晗洗头,边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

杨孟晗:嗯,五妹,子聪这一年怎么样,没出什么洋相吧?

五妹拍了一下杨孟晗,娇嗔地说:你才出洋相呐,子聪今年挺好的,下半年后,就不怎么画画了,准备明年的秋闱呐;哼,他读书比你只好不差的,说不定明年就中举了,后年就中进士了,哼......

呵呵,五妹还挺护短,六弟那点事,还不让人说;行呐,不说就不说呗;嗯,开始读书了,那就好,也许就能忘掉一些事。

杨孟晗:嗯,五妹,子聪定亲了没有啊,我怎么没印象呢?

不知道顺口问的这句话,哪儿不对;五妹又拍了一下杨孟晗脑门,得,刚一回家,就被揍两回了。

方五妹:怪不得大嫂说你是个没心的,忘性真大;子聪的定亲酒,你就喝过呀,怎么忘得死死的涅?

契线,那是繁体版的事,关我咪事汕!嗯,特么的,有苦没处说了。

杨孟晗:五妹,别不讲理,那年掉水里去之后,不是忘了很多事嘛,你又不是不知道?

方五妹:哼!别拿这个当借口,你就是个没心的,就是!你读的书怎么就没忘呐?其他事,你就是不走脑子;忘了后,就拿这个落水当借口来搪塞;哼......

说着话,小巴掌又举起来了;呜呜呜,这结婚才一年多,当初,一碰小手都脸红的方五妹消失了;现在按这个趋势,再发展下去,活脱脱第二个方四姐了。

杨孟晗这次回来后,准备先休息一、两天才去上班;这一次下南洋,貌似很轻松;实际很费脑子,外松内紧而已。主要还是要演戏给阿礼国看的,还要拿捏得很到位;不把他忽悠住,事情肯定很麻烦的。

早上本想睡个懒觉,可是,小报喜鸟来了,睡不成了。

小儿子睁眼就要找妈妈,娇娇睁眼就要找弟弟;然后两个人就咿咿呀呀地在房里闹开了。小娇娇已经跌跌撞撞地、步履蹒跚地会走路了,儿子小五宝子,流着口水也会满地爬了;姐弟俩在屋里地板上,滚来滚去,闹腾个没完。

杨孟晗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靠在床头,看着小姐弟俩在一起,一个小游戏,两人重复玩,也乐此不疲。嗯,是不是这么点大的孩子,记忆也像金鱼一样,只有七秒涅?

娇娇好像有点认识阿爷,看阿爷醒了,竟然爬上床前踏板,摇摇欲试地要上床跟阿爷玩;杨孟晗伸出手,小丫头还挺有劲,借一点力,就爬上来了;杨孟晗把女儿搂在怀里,娇娇仰着小脸,看了杨孟晗半晌,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阿爷~~!

女儿的第一声“阿爷”,把杨孟晗叫得心里软软的,刹那间有些感动;真的,就这一声,杨孟晗觉得,在外面怎么辛苦,都值得了!

嗯,女儿转眼都会叫阿爷了,日子好快啊!

外面还是有点清冷,腊七腊八,河里冻死鸭,往往这时候,是一年最冷的时节;吃过早饭,五妹不让把孩子抱出去;说等到午后太阳好的时候,才可以出去。

所以,杨孟晗两手各抱一个,在屋里边逗着边来回溜达;嗯,小丫头可不轻,也不知道芸娘天天喂她吃什么了,比弟弟重不少;而且还不像弟弟那么乖,在怀里扭来扭去,一只手抱一会,还有点费劲呐。

也就陪孩子玩了小半个时辰,五妹就陪着三舅哥方子严进来了;嗯,这么早就过来,应该是有事要找杨孟晗的;逗两下孩子后,两人就进了书房。

冬天,杨孟晗爱喝红茶,不知不觉也影响了家里人;待客的时候,上的三道茶,也是不同款的红茶,再配些小茶点。

喝了几口茶后,杨孟晗开口问道:子严兄,怎么不在湖州当差,又跑回家了。

方子严:呵呵,就是在湖州,其实平时也没什么事;军队的事,我既插不上手,也不用我瞎操心。为兄是以在沪上帮办粮台的名义回来的,嗯,主要是准备一下明年的秋闱,要是功名再往上走一两步,其他的,岂不更加名正言顺;嗯,子聪也闭门苦读了。

杨孟晗点点头,这个反正不是坏事;能中举、中进士,总是光大门楣的事情。而且,这个时代,有功名,什么事都要好办些。

方子严:幼鸣,好像你这一次南下,斩获又不小,是吧?

杨孟晗笑笑:婆罗洲总面积接近七十五万平方公里,加上附属岛屿,有小八十万平方公里了;之前,占的西婆罗洲,三十万平方公里左右,大致相当于三个江苏省的面积那么大。

方子严被惊了一下:那不就是说,国土面积又扩大了一倍半?嗯,是不是现在大夏国,有两个两江三省那么大?

杨孟晗摸摸鼻子:嗯,没细算过,估计差不离,差也差不了多少。

方子严眼睛快瞪圆了:乖乖隆滴咚,杨凤鸣这官做得有点大了唉,一国之主,而且还不是蕞尔小国,一品中堂也比不上了唉!幼鸣,我们都觉得已经很高看你了;现在才知道,还是把你看低了;你打仗真的跟别人喝茶一样容易唉。我也查过一些资料,红毛虽然也有些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唉,没那么水的呀!

杨孟晗:唔,找他的弱点嘛,知己知彼,自然百战不殆了;现在东面拿下来了,又可以开垦很多田亩,以后移民就更方便了;嗯,方家还想不想要地呀,再给你家圈一块,也是无所谓的。

方子严:哈哈,那谁会不要;嗯,这次咱们付钱,不白要,老白要也不好意思;你不是说过种橡胶很赚钱,还省人工好打理,是吧?

杨孟晗:不过,种橡胶,要七八年才能割胶,头几年是没有收入的;嗯,后面倒是躺着挣钱。

方子严:哈哈,那不正好留给子孙,嗯,科举一途毕竟太难,这独木桥,有几个人能够走得通;做个田舍富家翁,反而更靠谱一些。嗯,前两天你二阿哥放风出来,大家都准备买块地,不种橡胶就种甘蔗;嗯,这次大家都说好了,不要你幼鸣白送,都花钱买;这点钱现在大家都不缺,凤鸣开发南洋,也是要银子的。

中国人对土地的执念,估计几代人,都未必改得了啊!

没有人有机会,会放弃不买的;只有找不到门路,急得抓耳捞腮的。

品了几口茶,杨孟晗看着方子严;嗯,儒生说话,都是先绕好大一个弯子的,跟谁说话都是这样;他不说,杨孟晗不好生问。

方子严:嗯,幼鸣,你的求学之道,为兄真的服了;这一阵子,我跟童虞山打交道也比较多;才知道真正的行军打仗、排兵布阵是怎么回事,也知道了,儒生领兵为什么会老吃败仗。也知道了,为什么你从来不让军官学习什么《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我现在知道了,这些书好是好;但他只适合有丰富战场经验、行伍经验的统帅来读;一天没带过兵的、一次没上过战场的一介儒生读了,到头来,只能是纸上谈兵、误人误己。

杨孟晗点点头:是的,子严兄,行军打仗,是一件在各方面细节,都要做的踏踏实实的一件事情;半点虚的都来不得。

方子严:所以,我也明白了,为什么鸦片战争,我们打不赢;其实,这跟勇气没有关系;再有勇气,也改变不了战争的结局。嗯,也跟你打长毛一样,也不是勇气的问题;他们再敢打敢拼,照样也改变不了战斗结果。勇气,只是在大家武器、战法差不多的时候,才起作用,是吧,幼鸣?

杨孟晗点点头,看来在军营呆几个月,对方子严触动不小。

方子严:幼鸣,假如浙江遇警,你的部队进入浙江,需要朝庭诏命吧?

这话有些没头没脑的,嗯,还在继续绕弯子,也不知道子严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杨孟晗就笑笑,点点头;跨省调兵,没有朝庭诏命,是跟谋反差不多的杀头大罪。嗯,就是总督、提督,在辖区范围内,能够随意调动的,也就是自己的督标、提标;动用其他绿营部队,也是要报备核准、兵部行文的。

方子严:浙江有五镇绿营,分别是定海水师镇、黄岩镇、温州镇、处州镇(今丽水)和编制极小、只有别人一半的衢州镇,加上抚标、提标,纸面上有绿营兵37000人。驻防八旗杭州三千,乍浦一千五。以前,还有浙江客兵在江北大营,现在都调到山东去了。幼鸣,你说,浙江现在能上阵的绿营士兵,能有多少?

杨孟晗摸摸鼻子:嗯,实打实的,可以拿着刀枪上阵的,能凑齐万把人,就不错不错了。

方子严压低声音说:石达开镇守九江后,手下实打实的兵力,不会低于十万;江西府县半数沦陷,尚存者惟南昌、广信、饶州、赣州几府。现在,胡以晃、罗大纲部,两部兵力在五六万之间;从上月底开始,在重兵围攻广信府(上饶);广信府是边远二流小府,不一定能守得住的。幼鸣,你看......

子严兄的话,说得有点意味深长了。

是的呐,一旦广信府有失,太平军可以顺势叩浙江衢州;衢州守卫空虚,可能被太平军一鼓而下;然后,沿衢江顺流而下,夹江东行,水陆并进,作战进入太平军喜欢、擅长的节奏;过富春江、入钱塘江,直扑兵力空虚、毫无防范的杭州。嗯,浙兵绿营其他几镇驻地,都在南面沿海地区;杭州在南国烟雨中早就儒生化的驻防八旗,战力比江宁八旗,还要不堪。

也许,战况,又如去年初,太平军拿下江宁一般,易如反掌。

嗯,也就是说,这刚上任不久的嘴炮巡抚何桂清,已经是盲人骑瞎马、半夜临深池了。

杨孟晗:浙江没收到警讯吗?

方子严:幼鸣,你也知道的;我大清,两省之间,尤其是,不是一个总督管辖的两个邻省,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就是江西那边打的天昏地暗,这边也是啥也不知道呐。消息都是江西上报朝庭,朝庭选择性地登在邸报上;碾转很久,浙江才能看到一鳞半爪的。嗯,况且,困守孤城南昌的江西巡抚陈其迈,对南昌外面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多少的。更不好彩的是,幼鸣收复江宁、安徽后,浙江以为贼人西奔,万事大吉了;省内防务更加松弛了。嗯,也难怪他们这样作为,目前为此,长毛确实从没进过浙江一步。不知道何巡抚是就事论事呢,还是有意针对方家;反正,巡抚大人发话说,办团练,士绅负担日重,民不堪负;还说,苏皖两省也在裁减团练;嗯,浙江好些地方,团练都因此裁减、解散了。我家不为所动,好几次,何巡抚话里话外,几乎是明说了,也要家兄解散湖州团练呐。

杨孟晗听着,有点无语,何大巡抚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嘛!不作不死嘛!

方子严:嘿嘿,他也没什么太好的主意,当时,就把童虞山找来商议。嗯,我前面刚才,跟你说的浙江防务形势分析,包括这些可能的后续发展趋势;这一席话,都是童虞山说的。我们兄弟俩那懂这些,只是童虞山帮我们一分析后,我们才觉得,搞不好浙江真要出大事的;真要让胡以晃、罗大纲从衢州摸进来,一路到杭州,都很空虚。所以,家兄让我先回来,问问幼鸣,看你有什么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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