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春日的温暖阳光,一股裹挟着淡雅熏香的温和轻风,徐徐推开垂地的淡金色纱帐,掀起一阵阵如涟漪般的波纹,涌入了柔软宽敞的床榻上。那种被柔风吹拂在裸露肌肤上的美妙感觉,实在是舒服得无法形容,既仿佛最上等光滑丝绸的触感,又带着玫瑰花露一般的清凉。
和煦的微风中,午睡方醒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坐在床头,慢慢地穿上衣服,披上紫色皇袍,然后环顾着这间奢华至极的苏丹寝宫,十分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土耳其苏丹给自己准备的这座奢华寝室,绝对称得上是金碧辉煌。
——房间的四壁悬挂着许多华丽的帐幔,全都是用金线和银线在丝绸上刺绣而成;地板上铺着一层宝蓝色的波斯地毯,用金线刺绣出星星和月亮的图案,并且密密麻麻地丛生着仿佛草坪一般蓬松的绒毛,若有若无地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清新香气;在一道半透明的淡金色纱帐后面,摆放着一只烟雾袅袅的鎏金香炉,焚烧着不知什么材质的上等熏香;而在墙角一只镶嵌着贝壳、珍珠、宝石和金银饰物的巨大酒柜里,放满了一排排用软木塞密封的玻璃酒瓶,盛装着各种色彩的果汁和酒水,在斜照进来的午后阳光之下,折射出无数缤纷灿烂的绚丽光束,看上去显得如梦如幻、斑驳迷离……
最让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感到万分羡慕和嫉妒的是,土耳其苏丹的这间寝宫,完全是用一种带着斑点的紫红色火山岩修筑而成——这种岩石最早产自埃及地区,学名叫做斑岩,在中国被当做是保健产品,有个另外的名字叫做麦饭石——因为东罗马帝国皇族的标准色是紫色,所以这种石材就显得非常契合,故而在东罗马帝国的强盛时期,这种斑岩一向被用来建筑皇宫。尤其是皇帝和皇后御用的“紫色寝宫”,整个房间都是这种斑岩构成,显示出一种神秘高贵的紫红色风格,被认为是标准的皇室气派。
然而,在1453年的君士坦丁堡,气势恢宏的旧皇宫早已成了一堆瓦砾废墟。而末期几位皇帝在金角湾畔给自己建设的小行宫,也在内战和动乱之中屡遭毁坏。到了君士坦丁十一世这位末代皇帝接手的时候,别说什么紫色寝宫了,连身上的紫色皇袍都早已褪色……倒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穆罕默德二世苏丹,不知是不是因为推崇希腊罗马文化的缘故,居然在他新建的行宫里,把这种象征皇权的建筑材料给用上了。
唉,跟君士坦丁十一世在金角湾旁边那座寒酸至极的“狗窝”相比,这地方实在是强得太多啦。
而且,这还仅仅只是一座位于首都阿德里安堡郊外的度假行宫而已,城里的正牌皇宫还真不知是何等的奢华……如今脑袋正插在城门外的穆罕默德二世苏丹,在他的生前还真是好享受啊!
对此,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简直忍不住有种冲动,想要把家搬到这儿来……
可惜,这毕竟不是什么安稳的地方,终究是没办法久待下去呐!
闻着扑鼻的昂贵熏香,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不无嫉妒和惋惜地如此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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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最能让皇帝从身心都感到无限愉悦的,还要数这张锦绣床榻上那两具娇嫩丰腴的白皙躯体。
自从穿越到这个悲哀的时代,沦为最最倒霉催的东罗马帝国末代皇帝以来,他就再也没碰过一次女人,直到最近这几天才破了戒——倒不是这位穿越者皇帝有多么的洁身自好,而是他的后宫实在太寒碜:除去几个粗壮的烧饭大妈之外,不要说什么妖娆娇艳的情妇和嫔妃,就连一个能调一调情的清秀侍女都没有!
而且,这位可怜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也没有多少财富可以用在享乐上。
——末期的东罗马帝国版图极度狭窄,每年税收仅有大约一万枚佛罗林金币,相当于同期威尼斯共和国政府岁入的千分之一。光是维持一支不足千人规模的军队就已经不堪重负,还三天两头因为拖欠军饷而闹哗变,实在没钱供养一个奢华糜烂的后宫了。
至于从牙缝里省出点儿钱,偷偷地出去嫖妓……这年头可没有抗生素,君士坦丁十一世还不想耻辱地死于花柳病——所以,直到这回攻占了阿德里安堡郊外的苏丹行宫,逮住了两个刚刚被卖入土耳其宫廷的安纳托利亚女奴(而且还是处女)之后,皇帝陛下才得以在戎马倥偬之际,好好发泄一番憋了很久的欲望。
——让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陛下感到很欣慰的是,根据刚才在床上的实践测试,他的这具身体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得益于严格健康的军人生活模式,应该算是锻炼和保养得非常不错,所以某些关键功能依然十分完备。在两位女奴的曲意奉承之下,以一对二玩盘肠大战完全不成问题……
在恋恋不舍地吻别了床上这对一丝不挂的混血儿姐妹,又塞给她们几件造型绚丽、闪闪发光的现代锆石小首饰,让她们发出惊喜的咯咯笑声之后,心满意足的皇帝终于离开了床榻,准备开始操劳军务。
然后,正当他一边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一边慢腾腾地踱到窗边,在书桌前拉开椅子落座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一阵嘈杂的喧闹声和凄惨的尖利啼哭,透过窗帘帐幔传入耳边,让皇帝忍不住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事实上,皇帝陛下的心中很清楚这些噪音的由来——被他带来此地的数万“圣战者”,正在到处烧杀劫掠,彻底释放出骨子里的暴虐因素,把这片富饶的土地蹂躏得处处鸡飞狗跳,奸淫杀掠的暴行日日不绝,几乎在每一棵树上都挂满了尸骸……但是,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陛下并不打算约束这些“圣战者”的行动——如果君士坦丁堡被攻破,那么同样的遭遇就会落到帝国臣民的头上。
这就是如今这个时代的战争法则,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人道主义和国际舆论,也没有任何人能够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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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君士坦丁十一世事实上也根本管不动这些自愿加入的家伙——在这个衰颓至极的末世里,东罗马帝国的常备部队仅有区区数百人,他这个皇帝在平时跟光杆司令也差不了多少。如今云集在阿德里安堡几万乌合之众,绝大部分都是在半路上临时搭伙加入,想要一起发财的“志愿者”,故而使得全军上下长期处于指挥失灵状态,随时都有人在入伙和散伙——在阿德里安堡的郊外,时常有人擅自脱离大部队,前往远处某个村镇进行劫掠,然后一去不复返。但也经常有人带着兵马半路入伙,摩拳擦掌地想要建功立业。
而在名义上身为全军统帅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却始终是既不知道自己手下如今到底有多少兵,也不知道这些兵究竟在哪里……幸好,虽然这支乱七八糟的军队既无组织又无纪律,但毕竟人多势众,军械装备也很充足——感谢穆罕默德二世的“慷慨馈赠”——看上去足够唬人,至少是把土耳其人给吓住了。
不过,这也是这支“圣战军”能够做到的极限了——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虽然说不出此时聚集在阿德里安堡城下的“十字军”究竟有多少人,却深知他们即使装备上了缴获的土耳其军械,也依然只是一帮中看不中用的乌合之众:没有最起码的军事素养,更没有足够的韧性和毅力……在财富的诱惑和信仰的驱使之下,装备了精良军械的“圣战士”们,或许可以去捏一捏软柿子,打一打顺风仗,但却很难熬过残酷漫长的消耗战。在短暂的狂热之后,只要受到稍为沉重的打击,这帮无组织无纪律的暴民就会瞬间崩溃……
而长期围困也是行不通的——古典时代的城市攻防,从根本上来说一种意志之间的漫长较量,谁的物资储备更加充足,谁的警惕心能保持得更加长久,谁能熬到最后一刻,谁就能赢得胜利。
很显然,与固守坚城、退无可退、众志成城、辎重充足的土耳其人相比,组织程度一盘散沙、既无后勤又无外援的东罗马帝国军队,在上述任何一条里面都不占优势。
所以,尽管麾下诸位将领热血沸腾地一再请战,冷静谨慎的君士坦丁十一世依然没有被表面上的大好形势所迷惑,只是放纵士兵劫掠四周乡村,消灭零星的小股敌人,却始终没有对阿德里安堡发起强攻。
不过,围城最忌闷围的军事常识,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还是懂得的。
因此,哪怕明知道是装模作样,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还是会每天从营地里驱赶出一些人,大张旗鼓地摆开架势,咋咋呼呼地朝城墙冲击上几回。但次次都是没过护城河就中途折返,同时始终未曾停止对阿德里安堡的炮击……就算轰不垮城墙,能放个响给自己人壮胆也是好的。
当然,这样的僵局并不能一直持续下去,因为土耳其人的阿尔巴尼亚军团和莫利亚军团都在向阿德里安靠拢,其中任何一方都能轻易打垮东罗马帝国的乌合之众……幸好这两个土耳其军团由于皇权的争夺,已经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敌,他们企图消灭对方的意愿,远比击败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杂牌军要强烈得多。
但麻烦在于,在完成某项任务之前,皇帝必须在此地再坚持一段时间……于是,君士坦丁十一世打了个哈欠,又一次展开几位土耳其宦官在昨天从阿德里安堡城内带来的信笺,摸着下巴低头琢磨起来……
——“……身为土耳其人的苏丹;穆罕默德的子孙;日月的兄弟;上帝的亲孙和代言人;马其顿,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希腊,色雷斯和亚美尼亚等诸多王国的统治者;万王之王;凯撒中的凯撒;真主安拉亲选的笃信者;回教徒们的希望和慰藉;基督徒们的伟大守护者……我命令你,君士坦丁堡的罗马皇帝!只要你立即离开这里,不再骚扰我的首都,退回你的城市,并且承认我是唯一合法的奥斯曼土耳其苏丹。我就可以宽宏大量地不追究你残忍对待我父亲遗体的罪孽,并且赏赐给你一些能让你感到满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