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伟毅大校单手扶着前额,枯坐在ICU外面冰冷的长椅上。这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即便在当年的越南战场上,罗伟毅也没有承受过如此重大的损失。最为精锐的幽灵特战小组竟然在一日之间全军覆没,这是生生剁去了自己的左右手。
作为特战部队的总指挥官,罗伟毅仿佛被抽去了灵魂,整个人一下子衰老了许多,脸上尽是疲倦,眉头深深地皱起,拧成一个疙瘩。
他不时地抬腕看一眼手表,心中压抑着的沉痛与愤怒,如同火山一般,随时可能会爆发出来。
幽灵特战小组唯一的幸存者,已经进入ICU十几分钟了,但仍然没有任何结果。师部的大大小小十几个头目,由于担心罗伟毅暴走发飙,都远远躲在一旁。
急救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一名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军医满是疲惫地走了出来。
罗伟毅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军医的肩膀,咆哮道:“怎么样了?闷葫芦怎么样了!”
那军医吓了一跳,他太了解罗伟毅的脾气了,肩膀被他抓的生疼,他咧了下嘴,嘶地吸了一口凉气,面有难色道:“首长……”
罗伟毅松开了手,吼道:“快说!闷葫芦到底怎么样了,他有救没救?”
“首长,您跟我来。”军医将罗伟毅领到手术台旁,指着俯面趴在手术台上的闷葫芦道,“我们已经给他做了开颅手术。您看,虽然头盔消散了大部分子弹能量,可是子弹仍从脑桥旁边海马体穿过,将右眼视神经完全破坏,并造成颅内出血……”
“说我能懂的!”罗伟毅打断军医。
“就是说……救活的几率……不超过百分之五,即使救活,无意识的几率……超过九成。”军医斟酌着用词,尽量不刺激罗伟毅。
罗伟毅脸颊的肌肉抽动几下,“我不管几率的问题,我要这人活,不是植物人活死人的活,是活蹦乱跳的活。办法你自己去想。”
“脑损伤啊拜托!现实不是美国大片,身体被炸坏了你给他改造成钢铁侠就能飞天遁地……”军医不停地抓着头发,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像想起了什么,突然触电似的站住,扭头看着罗伟毅,口中喃喃道,“对啊,那不仅仅是美国大片……”
罗伟毅心有灵犀地怔住,他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可随即坚定道:“不行,我绝不允许他们拿那些乱七八糟的芯片、电线和破铜烂铁在我的孩子们身上捣鼓!想都别想!”
“还有别的办法么?”军医直视着罗伟毅的眼睛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罗伟毅闭上了眼,沉默了半分钟,最终长叹一口气,爆了句粗口,“他妈的。”
军医知道首长这是同意了,他得了令,立即召集助手和护士,吩咐道:“赶紧备氧,做肢体固定,一套维持生命体征的急速冷冻装置,准备移床!快!”他回头又对罗伟毅道:“罗师, 需要一架直升机,一个驾驶员。”
罗伟毅抬了抬手,一旁待命的尉官立即去调动安排。几名随时准备着的特战部队队员立刻上前响应,有条不紊,迅速地向着各个方向走去,将罗伟毅的命令一丝不苟地执行着。
罗伟毅环顾四周,沉声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特战队突击手闷葫芦,林麒同志,已经牺牲,可以按照正常流程向组织汇报。之后的事情,谁也不清楚,保密条例大家都清楚,我就不多说了!”
“是!”众人齐声应答道。
罗伟毅隔着面罩,又看了闷葫芦林麒一眼,一如五年前,有着相同面孔的那个传奇人物,也是这么躺在手术台上,无巧不巧的是,那个人不是旁人,正是林麒的父亲林问,可那个人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罗伟毅从此失去了最好的兄弟,没想到这一幕又发生在林问的儿子身上。罗伟毅暗怨自己不该把林麒安排到特战小组,他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特战部队效率极高,只五分钟之内,直升机就在门前的停机坪准备待命。而昏迷中的林麒也已经被安置在了小型的急速冷冻装置之内,经由罗伟毅的命令被秘密送上了直升机。
“你跟我去。”罗伟毅叫上了军医,由自己亲自护送林麒,赶赴一个并不存在的地方——实验岛。
实验岛是军方最高级机密,因此在并不存在于任何地图。即使军方内部,未达到一定的军衔,对于实验岛也是一无所知的。罗伟毅恰好是知晓其中内幕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
直升机没有电子设备进行自动导航,因为这条航线也是不存在的。罗伟毅掏出手机,连接了数据线,导出加密的坐标图来。飞行员根据坐标生成了航线,驾驶直升机渐渐接近了目的地。
实验岛的停机坪隐藏很深,罗伟毅通过特殊联络通道好不容易与岛上的指挥塔联系上,经过一番交涉,终于确认了身份。
直升机开始盘旋下降,安全岛上的停机坪也显露了出来。
五分钟后,直升机稳稳落地,罗伟毅走出机舱,停机坪一旁已经有几个人在等候自己。
为首的正是罗伟毅这次想要会面的安全岛科研部的负责人,田博士。
田博士一身白色大衣,头发蓬松凌乱,戴了副圆形镜片,一身脏兮兮的白大褂。
他看到罗伟毅到来,笑着上前道:“罗师好歹先打个招呼嘛,我这边也好事先准备准备,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罗伟毅不耐烦地一挥手,斩钉截铁道:“别客套了,我的一名特战队员危在旦夕,走投无路,来拜拜你这尊菩萨。”
“您可别损我……什么部下能让您亲自护送?危在旦夕?”田博士吃了一惊,探出头往直升机机舱望去。
那里,林麒正静静地躺在冷冻装置中。
“来俩人搭把手!”罗伟毅举起手,小心翼翼托着驾驶员从机舱顺下来的担架。田博士身旁两个助手立即上前帮忙,将林麒一点点从机舱挪到停机坪上。
“哎呦,不错哦!都用上急冻装置了,你们也不是老古董嘛。”田博士一边调侃着,一边招呼助手将林麒抬到停机坪不远的移动病床上,并迅速向地下掩体内的急救室转移。
“我这名部下被子弹开了瓢儿,你们一定想想办法,这个人不能死。我希望田博士能够不惜一切代价帮我救活他!”罗伟毅郑重道。
“按理说,您张一次嘴,有多大的困难我也得接着。”田博士一改之前的嘻哈之风,面露难色道,“可,可是……我这儿是科研部门,不是医疗部门!”
罗伟毅急了:“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外骨骼辅助作战系统快投产了吧?肢体再生问题试验不是很成功么?还有,那是什么来着……对,人工腮不也搞出来了么?听说你们能让猴子跟鱼一样在水里喘气。现在怎么不行了,都是吹牛啊?关键时候就掉链子是不是?”
“那不一样!您得讲道理……”
“你们跟军部要经费的时候可从来没讲过道理!”
田博士摊开手,“罗师,我不跟你吵,他这种脑损伤不能耽误时间,我现在安排最顶级的脑科专家给他做手术。如果能用常规办法解决,那最好。如果不行,咱再想办法,你看成不成?”
“常规办法如果管用,我们也不来您这了。”伴随罗伟毅大校一同前来的黑框眼镜军医说道,为了使自己显得不那么无礼,军医又补充道,“你们可以试试,不过一定要快。”
“去安排吧。”田博士吩咐完助手,转身从衣兜掏出一盒烟来,两指夹出一根点燃,旁若无人地吸了两口,“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觉得咱们有必要做最坏的打算。”
罗伟毅盯着田博士的眼睛,说道:“整个幽灵特战小组,就剩这一个能喘气儿的。所以,我不准备做最坏的打算!”
田博士闷闷吸了口烟,“我指的不是让你做收尸的准备,我说的最坏的打算就是常规办法失效而动用非常规手段。说实话,我很乐意动用非常规手段,你知道,我们的试验做了很多次,但都是在动物身上,尽管我们多次保证过,我们会将试验风险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可是申请了六七八九……我都记不清多少次了,全被你一票否决掉。所以我们只能反复用猫、狗、兔子、猴子来试,可即便用和人类基因组最为相似的黑猩猩也不能证明试验百分百的成功,因为黑猩猩不是人类,它有4%的基因和人类不一样……”
“我让你救人,不是让你做试验!”罗伟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将茶杯震得老高。
田博士挠挠头,缓缓喷出一口烟雾,然后右手捏着烟头,对准平伸的左手手背烫了下去。
罗伟毅有些发懵,他看着田博士用烟头将手背烫得吱吱作响,紧接着闻到火燎皮毛的焦糊味道。田博士额头瞬间冒出大颗汗滴。
罗伟毅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忍不住说道:“你这是干嘛?”
田博士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将熄灭的烟头丢进垃圾桶,然后从白色大褂里兜掏出一支食指大小的长瓶,扭开白色塑料盖,对准手背上的伤口轻轻按压,喷出少许白乳状喷剂。
“你从来就没有耐心地看完过我们的报告,也懒得听我们的任何解释。你就是那种典型的顽固派,我这么说你一定不爱听……你先别急着反驳。”田博士摆摆手,强势地压制住罗伟毅大校,他继续道,“我忍着灼痛以身试法证明给你看,你总得让我把话说完。”
“证明什么?云南白药的疗效么?”罗伟毅不耐烦道。
“云南白药可不会让伤口在五分钟内愈合。”田博士抬起左手,轻轻吹了吹手背,“如果用上那个蓝疙瘩,怕是连半分钟也不用。”
罗伟毅满目疑惑地在田博士手背上扫了一眼,眼见他红肿的伤口已经明显消肿。
“美国的核心机密在于地外文明的研究,全世界都知道,人家正在内华达州的51区大力开展蝶型飞行器的逆向工程。而咱们呢?还在一门心思扑在常规武器上,实验岛反而只是咱们军方的政治性任务。我不是跟你吐槽,我们的报告有几个人重视过?反正今天你来了,闲着也是闲着,给罗师看一些东西。正好伤员检测、治疗方案评估都需要一些时间,咱当打发时间了。”田博士按开一道暗门,示意罗伟毅进去。
“在这等我。”涉及到最高机密,罗伟毅只好留下飞行员和黑框眼镜军医。他一边迈步进门,一边不耐烦道,“希望你别耽误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