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沉。
姜潜仍在深山之中穿行,按既定目标,行进与探查的节奏始终如一。
虽然心中已升起诸多有关父亲身份、绘图动机的疑问,但在这蓄势待发的勘探过程中,姜潜却越发能够体会到姜雪松作为一名优秀地质学家的专业操守。
记忆中的地质图比照实际地况,可谓精细入微、明察秋毫,不仅勾画记录了既定事实,还着重标记了地形地貌的特异之处。
姜潜据此规避了不少地形、环境方面的不利。
他不关心其他进入“局中”的储君进度怎样、位置如何,只专注于当下,保持自己的节奏。
傍晚时分,姜潜接近了另一个陌生的村镇。
在穿过镇子附近的树林时,他在林中发现了一座小木屋,似有人类居住的痕迹。
由于当时木屋主人没在附近,姜潜只是站在屋子外围观察了一番,又开启灵视,扫视了下屋中的陈设,仅通过室内器物的码放习惯、服饰尺寸推断,这间屋子内居住的大约是一位女性。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姜潜便没多逗留,而是继续赶往镇子。
他像个普通的穷游者那样,借机向村民询问借宿旅店或民宿的位置,顺带汲取一些信息。
这个镇子里的人们大多穿戴着富有少数民族特色的服饰,民风淳朴,对外来客并无太多戒心。
姜潜随意向村民打探了一些周边环境,村民也大都如实告知。
除了一件事。
当姜潜状似无意中提起镇子附近发现的林中小屋时,热情好客的镇民忽然流露出古怪的表情,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再问其他人,同样都是避之不及的态度。
这引发了姜潜的警觉。
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这又是如此靠近“神山”的地域。
姜潜灵机一动:“大叔,我还有一些行李需要找人帮着搬运,您方便跟我走一趟吗?”
“有行李啊,多吗?”开客栈的大叔有些犹豫。
“不多,只是些藏品摆件,但不会白辛苦您跑一趟的。”
“那好吧!”一听有辛苦费,大叔便放宽心,颜悦色地跟着姜潜往镇外走。
等到逼人耳目的地方,姜潜探出毒牙,在大叔的背后轻轻一划,便轻易剥夺了对方的意识。
诡异污染源具有侵占意愿的功效,普通人几乎没有挣扎的可能。
这位热心镇民终于将姜潜想知道的内情一五一十和盘托出,一同被姜潜得知的,还有该地区对妇孺的刻板印象和迷信思想。
待大叔把他知道的部分说完,姜潜便令其安睡。
回收诡异污染源时,还顺便提走了大叔体内常年积沉的有害毒素。
做完这些,天色已晚。
姜潜借着月色折返回镇外的树林,重新靠近那人人避之不及的木屋。
这次倒是没让他失望,木屋的主人在家,不仅如此,眼下还有其他客人。
那是五个身着登山装的外来者,正面对着姜潜藏身的位置,与木屋的主人攀谈,态度很是谦逊有礼。
而木屋的主人,一位年轻的姑娘,正背对着姜潜回应登山客们的提问。
姜潜的目光聚焦在姑娘的背影上。
那姑娘身着异域风情的服饰,涓长的秀发束得雅致精巧,从背后看去,无论身材还是气质,都不免令人心摇。
最重要的是,这身影,正和姜潜记忆中的某人吻合。
不会吧,是她……姜潜回忆起与蓝君贤聊过的孔雀蜘蛛案的关联案件,此时所见,正符合了当时“诅咒女孩”的案件构成:村外的独居女孩,和五个外来登山客。
再加上刚刚从镇民口中得知的这位女孩儿被赶出村子的因由,两者之间的关联更是让人不言而喻。
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为什么会在这里重演?难道这一切还真是我的妄念……姜潜的目光聚焦于木屋女孩儿,保持对事态的观察。
果然,没过多久,这五位登山客便提出了请求,而女孩儿起初有些抗拒,有些犹疑,双方展开了“沟通”。
姜潜裹上隐身衣,靠得更近一些,才听懂双方的“分歧点”:
五位登山客着急进山探索,但女孩儿认为此时进山并不安全,建议他们入小镇留宿,白天再进山,不然她也爱莫能助。
这本来是桩不可能成交的买卖。
直至登山客取出重金相赠,原本抗拒引路的女孩儿却动摇了。
“小姑娘,我们是真心实意想请你帮忙,这是向导的定金,你这么漂亮,可以拿这些钱多置办一些漂亮衣服、首饰,未来也好给自己当嫁妆啊!你总不能一个人在这儿躲一辈子吧?”
“或者用这些钱孝敬你的父母,他们为了你背着骂名,付出那么多,你可是很少有机会回报他们的……”
“拿着吧!我们都是专业登山者,很有经验的,你只需要把我们引到山脚下就行,不会出任何问题!”
……
五个登山客你一言、我一语地诱导催促着,逐渐惑乱了女孩儿的心智。
看来这里不止我一个人探听到了别人的秘密,这五个家伙,看着人模狗样,实际句句都在诛心……姜潜暗中观察,终于看清了那女孩儿天然灵动的容貌。
那的确是令人过目不忘的惊艳!
也就难怪引来图谋不轨者的刻意诱骗。
可她毕竟是个未谙世事的独居女孩儿,面对他人之请,不仅没有设防,还在担心对方的安危。
她终于同意了引领对方入山的请求,但拒绝了对方主动奉上的现金,坚持要等几人平安从山中返回再收取向导费用。
在这个过程中,五个登山客中有一人或许出于良心不安而打了退堂鼓,却被同伴怒瞪了回去。
这种事,一旦上了船,就没有中途退场的道理了。
后面所发生的,都像“诅咒女孩”案件卷宗中描述的一样行迹恶劣,令人不齿。
登山客们在某处僻静小道上凶相毕露,卸下了女孩儿的防御,撕扯开她的衣服,趁着夜幕,开始了禽兽般的疯狂行径!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女孩儿的哭喊声被淹没在深山,根本不会有人来救。
然而,事态超出了五个登山客的预计,女孩儿没有动静。
几人开始慌了,但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施救而是抛尸山野——女孩儿被推下了山路,沿着陡坡翻滚下去。
五个肇事者连裤子还没完全提上,眼看着被糟蹋的姑娘跌出视线,这才开始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装,准备逃离现场。
“快点,快走!妈的,今天真他妈晦气!”
“不是说这丫头没人管吗?就算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吧,看你吓得那熊样……”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事儿谁也不许说出去,听见没?!”
几人正准备原路撤离,忽然发现路口站着一道人影,纹丝不动地看着他们。
“有,有人!”
“哪儿呢?”
“那儿……就那儿!”
“妈的,你谁呀!吓唬谁呢?!”
夜里的山路阴气甚重,这几个刚做了歹事的登山客心有余悸,以骂声给自己壮胆,怕的就是被厉鬼亡魂盯上。
但事实证明,他们实在不该朝姜潜大吼大叫,尤其是面对一个他们完全不了解其危险程度的人。
钢笔从袖中抖出,穿过了那位口出狂言的登山客的喉咙,在回收时,将他的躯体带到了姜潜脚下,还未来得及留最后一句留言,就一命呜呼了。
其他几人当场吓尿,一时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方便了姜潜把这四个活人,连同那一个被秒杀的死人捆在一起,踹下了陡坡。
几个肇事者摔在谷底,活着的都险些断了气,但终归残留一丝生机,满口哀叫着求救命。
当然,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们。
姜潜对于这些恶徒满口的利诱,只有嗤之以鼻。
做完这些,姜潜再次置身事外,等候在外围以验证自己的猜想。
被推下山的女孩儿就衣衫不整地躺在登山客们的另一侧,静悄悄的,仿佛凋零的残花。
夜很长。
被绑在一起的登山客们一声声叫唤,声音越来越嘶哑,越来越微弱……
姜潜不为所动,只静观其变。
终于,有人回应了他们的呼救。
半死不活的登山客们身旁,原本已没了动静的女孩儿忽然挺起了娇躯,目光惊愕地盯着眼前的场景,尤其是那被绑在一块儿的五个男人,表情越发惊悚、痛苦!
谁也不知道她记起了什么,但那绝对不是她想要回忆的内容……
女孩儿用沾满泥土的双手捂着脸颊尖叫,以释放内心的恐惧和愤怒,这阵发泄把一旁还喘气的登山客们看呆了。
姜潜凝神注目,聚焦于女孩儿苏醒后的变化。
但他看到的,只有女孩儿的满眼恐惧和悔恨!
随着情绪的上涌,女孩儿眼中的恐惧逐渐消退,另一部分由悔生恨的部分疯狂滋长起来,在她的眼底聚合,逐渐形成了另一种“神识”。
与之前那个热心帮助外来客的温柔女孩儿截然不同,现在的女孩儿,身上缠绕着玉石俱焚的狂怒,和不可描述的煞气!
她不顾满身的伤痕,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朝着那五个害她至此的登山客踱步而去……
“救命啊,救命啊!”
登山客们大叫,并奋力挣扎,显然他们也已看出事态的不可控。
但一切已经晚了。
只见女孩儿的双眸在夜幕中亮起凶戾的紫色光芒,紫光投注在正拼命挣扎的登山客身上的瞬间,他们的身体就像被锁住一般,变得僵硬、无法动弹!
一时间,恐惧包裹了肇事者们,眼前的异象令他们再不敢抱有任何幻想。
“小姑娘,夏木姑娘……你冷静点!我们有罪,我们可以赔钱!你让我们去自首,让法律制裁我们可以吗?”
“我们真的不敢了,求求你救救我们!!”
这些哀求的话,丝毫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反而让已经失控的女孩儿更加愤怒,盛怒!
她目光灼灼地来到几人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刚刚还在凌辱她的登山客们,缓缓将双手交叉于胸前。
当她的“手”再展开时,两条胳膊已幻化为六条!
她的芊芊素手,也已形成利爪,朝苟延残喘的始作俑者全力挥出……
二态·异生体……姜潜静静看着这一幕,将眼下的场面与曾经孔雀蜘蛛展露身手的记忆联系起来:如果所见非虚,那么多年前被欺凌的“诅咒女孩”已至少是二态·异生体持牌者。
那几个侥幸逃脱法律制裁的登山客后来没有好下场也就可以解释了。
是的,现在,姜潜已能够确认女孩儿的身份。
无论是刚刚在欺凌中死去的那个,还是现在,正在疯狂报复的这个。
阿依夏木,阿依古丽,诅咒女孩……
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所有的细节,都指向了那已发生过的既定事实。
夜风吹过。
浓重的血腥气迎面而来,姜潜不动声色地目视着喋血盛宴的收尾。
女孩儿浑身浴血,从尸骨中缓缓站起,如同暗夜修罗。
又似盛放的彼岸之花,令人望而生畏……
半晌,女孩儿转过脸颊,看向姜潜的藏身之处。
她眼中戾气未消,几乎不假思索地就朝着姜潜扑了上来!
此时姜潜早有准备,钢笔所化的利鞭击出,不可避免地改变了“诅咒女孩”的方向,有效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但她似乎并不打算放弃。
再扑上来时,她身上仅存的衣裙彻底崩裂,除了头部,她的身体已完全呈现出蜘蛛的形态。
“三态·融合体……”
情况进一步升级,但对于已抵达四态·完全体的姜潜来说,这还不至于构成威胁。
张开羽翼,避开扑面而来的蛛网后,姜潜以蛇影潜行的速度和身法朝孔雀蜘蛛撞过去!
在接触的刹那,姜潜的毒牙纷纷突破体表,从不同的角度刺向“诅咒女孩”的要害,将其逼迫倒翻在地上。
她的六条蛛手都卡在毒牙的缝隙中,两腿被姜潜压住,按倒在地,朝着姜潜咧嘴瞪眼,怒目而视。
“还好你尚且不是四态·完全体,不然还要多花点功夫。”
姜潜说着,凑近“诅咒女孩”……
这个动作似乎让她联想起了不好的记忆,忽然不顾受伤,疯狂挣扎起来!
她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显然已是把姜潜当成了杀身仇人。
在她扬起血肉模糊的手将要抓向姜潜的脸时,一根毒牙钉入了女孩儿的肩头!
她的“手”因此无力地垂下,但她的眼睛却在告诉她的仇敌:一旦有机会,她会像妖鬼野兽那样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让他生死不能!
姜潜平静地与之对视:“这就是你迁怒于所有男性的理由么?”
话音尚未落下,姜潜的身体便失去了掌控……
准确说,是他当下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做出任何反应!
是这双闪烁着紫芒的眼睛吗?不可能,我的进化等级在她之上,怎么可能被她克制得如此干脆彻底……事发突然,姜潜脑中念头急闪。
直至两个“选项”出现在面前,横亘在他和被俘的“诅咒女孩”之间——
“驯化”与“抹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