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一人突然穿越匍匐在地的人群,打断了正在进行的仪式,飞快向神台奔来,只听他大声报告。“神官大人,大神宫殿失火,请立刻派遣人手协助灭火。”

离若微微一惊回头,这样收回了自己的手。帝休的手却依旧等在空中,那样明媚清澈的眼里柔和明亮的光芒顿时黯淡下去,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多么重要的宝贝,那样的眼神掺杂着无法言喻的悲哀和难过。

难道这真是神的旨意!只差一点点,明明只差一点点,他还是无法握住那支自己一直想握住的手……

人群有些骚动,那座由历代族长居住掌管的宫殿对他们而言,是有大神加护的圣殿,如今在新族长祭奠上无故失火,难道是什么不好的预示吗?看着众人惶惑动摇的表情,离若皱起眉头,遥望不远出涌起的浓烟,虽然也觉得事有蹊跷,可这个时机明显不是追究问题的时候,只是立刻吩咐。“暂由南歌带队,调派足够人手过去,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阻止火势的继续蔓延,必须把损失降低到最小。”她挥出手,沉静的指挥着众人,身上散发出一种浑然天成的超然气度,让人折服。南歌看了她一眼后,躬身领命而去。

即使她现在还不是天一族的族长,可竟没有一个人敢稍稍置疑她的决定。人群很快安静下来,那些必恭必敬的族人,他们诚惶的匍匐于这个女人的脚下,从此刻起她就是他们的神,她就是他们的膜拜的对象。看了一眼周遭的族人,南歌朝她低了低头表示服从命令,然后率领着众人离开。

帝休慢慢转过头,向着离若一指身后的碧寒潭。“我会处理这里的一切,仪式继续下去。时辰到了,不能耽误安排的吉时!”

离若微微迟疑了一下,她很清楚天一族对仪式的重视程度,尤其在继任族长的典礼上。看了看远处的宫殿,又看了看那些满眼期待与崇拜的族人,她最终顺从了帝休的意思,慢慢走向了那池幽不见底的碧水池。

那是天一族的圣池,由神殿负责看守,向来只有在历代族长接任典礼的时候才能由族长破冰入水,传说池里封印着大神的力量和精魂,所以历代继任族长必须进入圣池,沉入潭底接受大神遗留的神力和精魂。

当然,要在这有千年寒冰的碧水池里呆上一段不短的时间并不容易,即使对一个身负武功的高手来说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不过这是天一族的传统和继任仪式,也算是对未来族长的一种历练,如果沉入池中的时间越长,那就证明他能经受的考验就越艰巨,也就愈为族人所崇拜和景仰。因为这样的试练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是单纯的考验一个人的毅力,又或是天一族觉得留在池中的时间越长继承到大神的力量也就越多吧。

帝休亲眼见着离若一步一步走进圣池,任那冰冷的寒水一寸一寸没过她的身体,直到完全沉进水中。这个时刻他已经等了好久了,缓缓转过身来,帝休的脸上露出个稍嫌古怪的笑容,眉梢掀起,眼眸却在这个时候迅速冷漠,所有的情绪就这样藏在了那冰凉的眼底。

高台四周突然不知从哪里涌出数十个动作干练的黑衣人,一言不发就把那座玉石高台团团围住,为首一人更是沉稳冷静,正是朝雨楼的护法翩。

南歌率领众人才刚刚离开,离若的继任族长仪式也才进行了一半,这些人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原有的安排。从来没有遭遇过这么离奇的事件,天一族众人顿时哗然一片,这样的变故让向来隔绝于世外的他们措手不及,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南歌带走了天一族大部分青壮男人,如今留在高台下的大都是些妇孺和孩子。虽然他们身手不弱,可毕竟临敌经验太少,也全不存伤人之心,短兵相接颇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竟让少数的朝雨楼门人一时间占了优势。

眼见着脚下乱成一团,帝休却嘲弄般的笑了,好象眼前这些人只是个游戏,只要翻手间就能让他们魂飞魄散,无所谓的看着高台下一片混乱,眼睛淡淡的闪动着凛冽的寒光。

一道黑影凌空而起,就如一只矫健的黑雁,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优雅翩然的落在了那高台上,然后静静站在了帝休的对面。

萧靖雨若有若无的勾勒起嘴角一抹慵懒的笑容,就这样看着对面那个总是高高在上像神一样冷淡的男人,两个男人并没有动作,只是带着莫测的目光打量着对方。寒风撩拨起萧靖雨那头黑亮的发丝,不动声色的让人觉出凌厉,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从他身上散发的压迫的气息让人觉得是仿佛出鞘的锋芒。帝休没有表情,只是漂亮的瞳仁忽然凝聚,有雪亮的光芒闪过。

寒风过去,萧靖雨忽然一阵咳嗽,看起来不胜虚弱。也许是身上单一的黑色,反而把他的脸色印衬得更苍白,俊雅的容颜也有些憔悴,有点宽松的衣裳下身体格外消瘦和修长。天一族众人甚至不及抵御突来的外敌,都遥遥抬起了头看着那个能轻易站到了神官大人身边却又如此苍白的年轻男人。

好像眼里只有他,帝休轻笑起来,“没有想到真的能找到这里来,我倒是小觑你了!”

“我说过的,一定会让阿离回到我的身边!你放过我会有后悔的一天。”萧靖雨脸上是温和得不见锐利的锋芒。

帝休的眼睛眯起,似乎是嘲弄,又似乎带着轻蔑。“你真的觉得可以从我是手中带走离若?”

“当然!即使你真的是神,我也要从你手中夺走我要的东西。”他苍白的脸孔上好象燃烧起近乎凄厉的明亮,不是盲目的自负,而是一种坚硬的执着。

帝休冷淡的笑着,眼里有一反常态的极尽冷漠。“好吧,那你就来试试从神的身边带走她吧。”他慢慢抬起手指,指向那已经平静无波的碧寒潭,“她就在那里,就在你的眼前,如果真的能做到,那么倒想现在就看看你能不能从这里带走她!”他的表情**,有种静切的圣华。

萧靖雨一惊,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池碧水已无涟漪,那幽碧无底的深潭竟沉着他费尽心机千山万水寻来的离若吗?帝休如果没有骗他,那终究是晚了吗?他还是不能把自己最想要的东西留在身旁,一股腥气冲胸而上,想到这里似乎再也撑不住般晃了晃身体,忽然感觉有种撕裂的伤痛来自肺腑的深处,然后连强压下血气的翻涌都让自己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

他走向碧寒池,可帝休轻飘飘的阻拦在他的面前,眼里有着冰冷而严峻的精光,无声的制止他继续前进。

萧靖雨的眼角眉梢忽然露出一丝捉摸不定的微笑,只是闪光的时间,他已经挥手向帝休出招,那个像贵公子般苍白虚弱的男人在一瞬间动作竟快得如同鬼魅,黑色的剑影从袖口一泄而出,墨魂仿佛带着撕裂天空的光芒,剑出就是倾尽全力的生死相搏,连帝休也不得不出手抵抗。两股强大的力量在空中相撞,有着石破天惊,湖海波澜的震撼。

帝休站在原地,表情淡然,萧靖雨却踉跄的退后数步,才勉强站直了脊背,脸色却更苍白了。

“想凭这样的力量从我手中带走离若?你可能还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帝休淡淡的唇角露出丝刺骨冰冷的寒意。

没有惧色,没有沮丧。萧靖雨眼睛里有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的诡异笑容滑过,帝休还来不及看清里面的意思,他竟抢上两步,以极快的速度再次飞身而上。

他那在江湖上已是极高的修为在帝休眼里还是无法成为威胁。他带动内力挥掌激起强烈的气流,连稍微靠近的人都被那样的风刮到脸颊生痛,如果这开山劈石的一掌打在个普通人的身上,不死也定重伤,但萧靖雨竟不避不让的迎了上去,连同手中的墨魂带着极亮的冷光刺向了帝休。回手拨开剑峰的同时,帝休不免微微愣了愣,知道他的功力逊于自己,这样的两败俱伤的招式无异于送死,难道他是打定了这样的主意才作出了这惨烈的决定吗?连翩也忍不住抬头惊见这样的变故。

帝休的目光一长,在萧靖雨那么接近自己的时候才忽然间明白了什么,想收力已经来不及了,两人力量相碰的瞬间惊觉对方竟没有接实自己的掌力,只是借着那凌厉无比的一击,用着他的力量,把那绝顶的轻功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萧靖雨在空中曼妙的折转了身形越过自己。来不及阻挡,最后帝休只见到他那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算计后决然的微笑,然后‘波’的一声落入了碧寒池中。

“少主!”翩惊呼着,难以置信的这么眼睁睁看着事情变成这样。

帝休也有点仲愣,看着碧水中扩散开去的波纹一圈圈散开。没有料到萧靖雨的手段激烈到这样强硬的地步,竟拼着再次甘受自己一掌的决心也要落下碧寒池,‘即使是神也不能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他是这样对着自己说的,也这样做了。离若对他来说难道比自己想象中还有特殊吗?如果无法同生,便要如此同死。

帝休一步一步走近碧寒池,水面荡起的涟漪映出自己那失神的脸,眸中失落的波光浅浅流动。原来师傅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连他也算不准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