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割肉除毒

原寒知道瑾王的过去,他也瞧出瑾王脸上对于往事痛苦的回忆。

心中顿有所悟,也不妄下断言。

恰好此时,小梅已经端着热水进来了,原寒忙为凤卿仔细地擦洗脸上的伤口,手上的轻度不由放缓,当察觉到她黛眉轻拢时。

瑾王不忍心看,却亲自卷起袖口,双手探入滚烫的热水中,默默将干净的白布浸泡在热水中一会儿,才拿起来拧干,递给忙碌中的原寒。

擦拭完毕后,原寒又从一边捡起一个红色的瓷瓶,开始为凤卿脸上抹上药膏。

瑾王倏然想到什么,将刚才原寒写给自己的药方递给在一边站着的小梅,让她立刻下去煎药。

“她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半晌,瑾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窦,凤卿左颊上凝固的鲜血清洗过后,瞧上去,稍稍好了点,没有那么狰狞了,不过脸上多了一道瑕疵,饶是自己一个大男人瞧着不是滋味,更何况是她。

若是她醒来……瑾王已经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原寒伸手探了下凤卿的脉搏,沉吟道,“还需要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瑾王喃喃自语,目光透过门扉,不知瞧向何处,问道,“要这么久?”语气隐隐透露出不耐,还有一股恹恹的暴戾之气。

“你先去我府里将漾儿接来,回来她差不多可以醒来了。”

原寒的声音清冷而自律,神情淡定从容,眸光平缓无波,驱散了瑾王身上洋溢的那股戾气。

“也好。”

良久,瑾王才应和了,原寒有一瞬间的错觉,他甚至给原寒一种错觉他不会答应。在瑾王脸上,原寒瞧出了他事实上是不想离开的,但是原寒还有要事要做,他希望瑾王离开。

瑾王终于离开了,其实原寒也没有一定的把握把他成功驱赶,毕竟瑾王的倔强起来,十头蛮牛都拉不住。

原寒稍稍喘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刀,点燃了桌上那支蜡烛,又取出一瓶药酒。

将小刀在烛火中烧了许久,他才收手,又在小刀上抹上了一层药酒。

他瞧着床上人儿那道疤痕,越来越恐怖了,幸好瑾王没看到,不然难保不给自己一拳,而且定会是不明就里。

自己没有告诉瑾王的是凤卿的实际情况不容乐观,比起自己告诉他的还要复杂。银鞭上被涂上了一层毒,不然普通的脸伤并无需千年雪山冰雕玉——也就是瑾王那块有纪念意义的玉佩来作药引。

所以凤卿脸颊上需要割除被浸润毒素的肌肤,疤痕上已经涂了一层麻醉,希望她能够承受得住这股钻心的疼痛。毕竟,这肉是从她身上割去的,这也是原寒不愿意瑾王瞧见的场面。那道鞭痕,瑾王就已经承受不住了,更别提让他驻足观看自己给凤卿挖肉的场面,那个男人,已经没了心,站着一边只会碍手碍脚,自己还说不定要被他指手画脚,弄得更加手足无措。

这种挖肉的行为,还是需要静谧的空间,心思集中,不然一个不慎,下错刀,床上那张苍白的脸就更加救不回来了。

小心观测着凤卿脸上的那道疤痕,疤痕上起了反应,暗红色已经成了黑色,泛着晶莹、恶心的光泽,令人作呕,肉疙瘩鼓了起来,那道疤凸出,形成了诡谲的一道弯弯的弧度,恰如一座黑色的拱桥。

原寒手上握着刀柄,刀尖朝下,他小心翼翼将锋利的刀尖贴上凤卿脸上那一团被毒素浸染的黑色肌肤,刀尖陷入那团黑色时,原寒发现她身子颤了颤,心跳倏然一窒。

抬眸望去,凤卿蝶翼般的长睫依旧紧紧闭着,当下舒缓了一口气,还好,她还昏睡中。若是女人要是看到自己被活生生割除一团肉,估计接下来每天活在血腥中,吓傻了也有可能。

瑾王虽然对这个女人另眼相看,但原寒还不信这个女人有这股勇气清醒观看这副血腥场景。因为这种情况,连个大男人也是不忍目睹,或许,也是承受不住。

不过,他最担心是昏睡中的人也被痛楚给折磨醒了,割肉,他没有被割过,但是他是个医者,好歹也给很多人割过,哪一个不是哭爹喊娘的,这足以说明肉从身上脱落,痛彻心扉。

顺着外延的黑色,原寒目光积聚,沉淀在那团黑色中,刀尖起落都是利落有秩的,又是极其迅速的,尽量让凤卿少受点痛苦。

原寒的隐忧终于成真,凤卿遍体生凉,钻心刺骨难以忍受,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后背也是香汗淋漓,湿成一片,跟浸过水似的。

眉头紧皱,脸上表情紧绷,双唇发白,还沁着血丝,唇早就被她的牙齿咬破了,她还是不知。

比起唇上的痛,脸上的那痛一阵又一阵,还是颠覆身心的剧痛,丝丝缕缕蔓延四肢,心头都是仿若被针扎一般。

胸口酸涩翻涌,喉咙中翻腾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上下折腾着,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凤卿艰难地撑开眼皮,同时,原寒终于成功处理完了她脸上的暗沉。

“闭上眼睛,不要看。”

原寒低低的吩咐道,他手上的刀尖沾染着鲜血跟明亮,刀面折射出的光亮足以令人骇然。

敛了敛神色,原寒从随身携带的药箱内取出几枚银针,在凤卿手腕上落了几针,凤卿颤动的手指忽然痉挛了一下,然后便安静了下来。

原寒望了一眼阖上双眼的凤卿,怔了怔,又捡起一瓶黑陶的小瓷瓶,指尖沾了点晶莹状的药浆,涂抹上那一道镂空占有血渍的疤痕上,只是此刻,它已经无法被称为一道疤痕了,而是一道空心的血污。

双眉微蹙,右手食指微曲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自己的左手背,他猛然想到了似乎忘记了一件事,匆忙从身旁一堆染红的白布堆中发现了还有干净的几条,随便捡了一条,便捻来给凤卿包扎。

伤口在脸上,原寒蹙眉想了想,便绕过一边斜着给她结实地包扎了一个,不过最后的样子有点滑稽。

原寒却笑不出来,当他放手时,正好迎上了凤卿倏然睁开了秋水潋滟的双眸,眸光点点,清波眩目,清清明明浮浮沉沉,说不出的清幽深透。

尽管是被绑了一条布,尽管她的脸色苍白嬴弱,尽管她略显狼狈,但是她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明媚耀眼,灿烂夺目。

清冷的翦瞳轻掠,秀雅的容颜,微微冷凝的视线直抵一边静立着的原寒,“多谢。”

语气淡然无波,轻描淡写,寥寥数语,却令原寒心头一窒。

也是在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何一向无心无情、飘忽不定的瑾王为何会对这个女子另眼相看,为她沉迷,为她而遗落了身心。

“是我该佩服你才对。”

原寒微微一笑,长舒了一口气,挑了挑眉,“你不疼吗?”

“疼。”

凤卿唇畔逸出一朵苦笑,舔了舔被咬成血肉模糊的唇,淡淡的说道,抬头望着黑色的帷帐,恍若觉得刚从地狱中爬出来,饱受了锥心之苦。

“不要怪冰山,他并不知道。”

下意识地,原寒晃了晃神,就为瑾王开脱。觉得这个女子淡定如然,真的很配瑾王,或许说,只有她能够给他幸福吧。

“我知道,但是他是他,我是我,我无法许诺他一个将来,一如他无法许诺我一个将来。”

凤卿幽幽叹了口气,面对面前这个如谪仙般的男人,她说不了谎话,但是知道他是瑾王的挚友,很多事,也不好说开。缘来缘去,一切都需要一个缘字。

况且,此刻的凤卿,根本就不知道瑾王早已在她身上遗落了一颗刚毅冷硬的心,她从不往这方面想,她也不想自作多情,贻笑大方。

原寒一愣,明白了她还在棋局之外晃荡,踟躇徘徊,饶是自己想推她一把,也是有心无力,她非一般女子,心头早已有了一番思量,唯一期望的是瑾王这一波追逐中最后能够抱得美人归。

原寒侧首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随即抬首望着门那个方位,似是随意的问道,“你难道不问下你的脸,女人都很在意这点的。”

就算是漾儿,体质不好,还是很喜欢漂亮的衣服,喜欢漂亮的一切东西。

“在意又如何?不在意又如何?斯以至此,我的想法已经丝毫无所用了。”

凤卿手一松,愣愣的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数条血痕,怔忡失神。

“算我白问,你是不同的。”

原寒叹了口气,脸上却是拂开一朵灿烂的笑靥,无暇纯透,明净清澈,让他苍白的五官都带上了笑意,愈发引人注目。

凤卿知道他这话是对自己的褒扬,不过,他是一个陌生人,论起这点,他也算是一个好人,只不过浪费了关心,自己尘封的心,似乎缠绕得越来越紧,离开的念头也是盘根错节,密密麻麻扎满了整一个心头。

毁了容,未必是坏事,今后沦落天涯,失去一副好皮囊,足以减去很多麻烦。她也是一个女人,淡漠如她,对容貌也是颇为在意的,但是真的比起失与得,权衡轻重,她还是有所思量的。

“你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原寒望着她苦笑的秀颜,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但是胎位不正,若是不好好休养的话,就保不住孩子了。”

凤卿听他这么一说,错愕地瞠大了眼,“身孕?”一抹狐疑爬上了她的脸。

“若是你小产,可能今生你都无法怀上了。”

原寒眼中闪过莫测的神色,语气沉重,有关这点,他并没有告诉瑾王,却还是坦言告诉了凤卿。

凤卿眸色变幻,清澈的水眸漾起了淡淡的波纹,瞳孔溜转间,面色微变,眉心拂上了一抹忧虑,浓得化不开了。

孩子?这孩子不是瑾王的,她很肯定。只有那一晚她,没有喝药,后来第二天瑾王走后,她才想起有这事,事后喝了药。

瑾王府内,是一定要离开的,看来,她需要加快离开的步伐了,跟宁王的约定还有两天,孩子却是宁王的,这倒是一件引人遐思的问题。这寻求宁王的护航,不是欲盖弥彰么?

再说,她对宁王也没有感情。

不过,宁王应该不知道孩子是他的,况且,就算他知道,估计也不会对自己下手,还是先离开瑾王府吧。

孩子,既然他真的存在了,凤卿也不想除去他,毕竟这也是一条生命,或许,相伴终老也不枉一番乐事。

“他知道我有身孕后,有什么反应?”

凤卿倏然问道,抬眸努力望向原寒,关注着他脸上表情的变化。

原寒面色一变,嘴角微微抽搐,抬首望着面前的凤卿,良久,才叹道,“他很高兴。”

高兴吗?原寒回想起刚告诉瑾王她有了身孕时,瑾王双手攥得紧紧的,那分明时怒意,当自己强调她若是不好好调理身子的话,就有危险,他才压下了怒气。

难道说,这孩子不是瑾王的?

原寒不敢往下想下去了,唇角划开一抹淡笑,疏解这片尴尬。

凤卿唇角勾起一抹自嘲,他高兴才怪,说不定正在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他的,喜怒无常才是真的吧?

不过,她无法否认,这个孩子来的真的不是时候,若是今后注定不能有孩子,那么这个孩子就生下来吧。

然而,她却无法有保证能够安然无恙的生下腹中的骨肉,瑾王府内,早就不是安全之地了,宁王府,更加不是了。

她所需要的是找一处僻静之地,还需要一个高明的大夫。

“哥哥。”

中气不足的女声响起,打断了凤卿的沉思,她抬眸望去,发现瑾王正抱着一个身着白色对襟长衫的少女迎面而来,动作小心翼翼,将少女轻放在靠着大床右边的一处软榻上。

他甚至为少女挪好位置,铺好软垫靠着,动作极为熟练,饶是凤卿,也忍不住咋舌。

她又哪里知道瑾王这是为了原寒能够安心留在府内帮凤卿疗伤跟养胎,他才做的。

说到底,瑾王如此,还不是为了凤卿,可是凤卿却不知,这行为看在凤卿眼底,彻底被误解了,凤卿从来没有看到过瑾王对女人还能如此悉心跟细心关照的,第一次见到,说心底一点吃味也没,那是假的。

“漾儿。”

凤卿错愕之时,一边站着的原寒身子挺得笔直,走向少女。

两人近距离时,凤卿这才发觉这两人的脸色时惊人的一致,都是病弱苍白型的。

床上的少女见到原寒,苍白的脸色多了一抹红晕,显然是乐于见到他的。

“紫金轩里的空房多的是,你们随便选,这段时间,臭道士,你就安心跟漾儿在我这住下去吧。有什么事,告诉管家或者小梅、小菊就成。”

进来目光一直绞在凤卿身上的瑾王终于开了口,唇角抿成道优雅的轻弧,似笑非笑的对原寒道。

凤卿发现他眼底别有意味,迅速掠过她平坦的小腹处。

她就知道原寒没有告诉自己实话,淡漠如他,也不会放任他自己的王妃腹中的骨肉不是自己的吧?即使自己仅是他名义上的王妃……

“那我跟漾儿先出去了。”

原寒听出瑾王话中有急着赶人的意思,咳一声,识相地说道。

语毕,他轻松地抱起软榻上的少女,回头还不忘朝着两人暧昧的笑了笑,继而离去,少女依在他的怀中,如同一只乖顺的小猫咪。

他们前脚离去,后脚小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了,瑾王随手接过瓷碗跟汤匙,就挥手示意让小梅出去。

小梅出去时,还体贴地帮他们阖上了门扉。

瑾王又睨了一眼凤卿,才就近拉了一张软椅靠床坐下,勺了一小汤匙黑糊糊的汤药,放在唇边吹了几口,觉得温度恰好,便挪近凤卿的唇。

凤卿觉得瑾王实在是过分热情,这份热情令她心惊,提心吊胆地盯着他,又不敢大胆直接拒绝。

没想到下一刻,瑾王又移开了凑近她唇角的汤匙,汤药又被倒回了瓷碗中。

凤卿心头浮现一抹失落,暗想,看来这人要计较自己腹中多出的那一块肉了,就知道他装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所有的人,留下来两人面面相觑,此时不计较,更待何时。况且,她身单力薄,又重创在身,哪有力量跟精力跟他对抗一二?

凤卿确实想多了,瑾王只是放下瓷碗跟汤匙,帮她调整了下身子,拿过一个靠枕垫在她的背后,这样,她才方便喝药。

不然,照她刚才那样躺着,不小心溢出唇角的药水定要流淌,灌入她的衣领中。

凤卿一时无语,瑾王也是默然,只是动作僵硬地喂她喝药。

恍然间,凤卿觉得这张轮廓分明的五官,似乎没有那么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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