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双双昏迷

恍惚迷离间,凤卿也不知不觉松了心防,伴着瑾王均匀的呼吸声悄然入睡。

当她醒来时,日渐夕落,她不由一愣,紧接着,眉梢微微蹙起,记起了清容还没回来。

眼波横转之间,她睨到了瑾王憔悴、疲惫的侧面,睡梦中的他,即使依旧狼狈,却透露着少年的稚气。

拧着眉头叹息,凤卿最终还是轻轻推开了他,扶着他靠着山洞继续入睡。

揉了揉发麻的双腿,她扶着洞壁缓缓站了起来,快要走到洞口的时候,却听到身后略带惊慌的一声传来,“你要去哪里?”

瑾王眯着黑眸,唇迷笑容俊傲,斜着眼睛睨她,血丝淡去,还未褪尽。

凤卿回头,就看到瑾王撑着洞壁吃力的想要爬起,却浑身虚弱无力,站不起来,又滑了下去。

而他眼角带着倔强,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凤卿抬眸,与他皓然相对,淡淡地道,“清容没有回来,我要去找她。”

这权当解释,这男人狼狈的样子,让她看了十足,她于心微微不忍,不忍他再做无用功,放弃吧。

她暗叹。

“清容是谁?”

瑾王脱口而问,眯起的双眼饱含威胁。什么时候,有人得到她的关注了?莫非是一个男人?心头一窒,目光攫住她,滴水不漏,连呼吸都沉重起来。

“清容是我妹妹。”

凤卿也不想多做解释,淡淡地道。

瑾王看她没有再说下去的迹象,便不由作罢,是个女人,他终于叹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男人就好了。

“我也去。”

瑾王并不在意,良久,他终于站了起来,用力喘了一口气,轻轻地道,“我跟你一起去。”语气是不容置喙,凤卿甚至产生了幻觉,一度以为自己还是身困瑾王府内,面前站着的是那个冷漠威严的瑾王。

瑾王就这样凝望着她,看着这个婉约如淡墨画出的女子蹙眉,又叹息。他不由笑了,脸上瞬时散发出淡淡光彩,抿着嘴道,“别想甩下我一人。”

凤卿苦笑,这叫甩吗?不过如果自己就这样离去,说不定他还会使劲蛮力赶上来大吼大叫,做出什么得不偿失的事情来。况且,他如此虚弱的身躯,真放他一人在这,说不定真熬不了几天。

垂眸间,低低地掠过他腹部,经过刚才几次起来,那块本来就血迹斑斑的白布,是彻底见不到一丝干净的白色了,而是触目惊心的红色,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凤卿明眸秋水一般,湛亮清澈,瑾王一步一步挪了过来,凤卿没有走,就这样定定地注视着他。

他一靠近,便身子一软,疲倦地向她靠去,唇边笑意缓缓加深,“能够见到你,真好。”

凤卿讶然,阖上的樱唇微张,瑾王的双手圈住了她的腰,凤卿不由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真会得寸进尺。这样的姿势,暧昧也就算了,叫她如何走路?

下一刻,瑾王仿若有意识般放开了她,只是右手绕过她大半个脖子,半搭在她的右肩膀上,身子紧挨着她。

“走了。”

瑾王表情紧绷,一滴冷汗从额头上沁出,他的伤口又开裂了,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发出来的。

凤卿眼皮一跳,忘了生气,目光肆意落在他身上,没想到看到的是他脸色苍白,搭在她右肩上的那只右手攥得紧紧的,掌心几乎都被他摁出血丝来。

“你不能走。”

心头浮现一丝异样,这样的他,竟然让她起了怜惜之意,以往对他的不快,在这一刻,仿若蒸雾一般逐渐散去,变得清晰起来。

凤卿眼睛盯着他,很果断地止住了自己的步伐,连带的,瑾王也无法前行,他体虚无法撼动她三分,即使纤细如她。

“那你也不能走。”

瑾王死死地扳正她的脸,对上自己的双眸,漆黑如墨的双眸中藏着风起云涌,如果凤卿摇头,瑾王很可能要爆发……

瑾王的声音很冷,凤卿还是摇头了,“我一定要走,”瑾王双眸中怒火扬起,霎时狂飙,凤卿又说道,“我会回来的。”

瑾王没有放开她的脸,依旧是炯炯有神的目光,只不过怒火还是没有得到及时的发泄,憔悴的脸倒是因为有了这血色上涌,而添加了一丝人气。

瑾王知道凤卿的性子,也明白此刻他即使要强留她下来,她以后免不了要责怪于自己。

“你一定要回来,不然这辈子,我……我……”

瑾王明明前半句中气十足,后半句却失去了强势,一如低喃,最终都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心底浮现浓浓的无奈跟沉郁。

他用手指扒了下额头落下的几丝黑发,用哀怨的眼神睨了一眼凤卿,才低头闷闷地道,“早去早回。”

凤卿看着这样的瑾王,唇畔间逸出一抹笑靥,这样的瑾王还真像个别扭的小孩。不过,真的答应了他,她肯定会回来的。

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这瑾王的性子将近一个月没见,怎么变得如此古怪?连她都被他阴阳怪气的样子,弄得有点不知所措起来。若是他强势,那她就淡然以对,没料到他如此敞开心怀地表现他的真实性子,还真让她头疼不已。

她宁可面对的是原来的那个他,原来那个冷漠对她的他,这样,她对他视而不见,也觉得理所当然。

找遍了整座山头,凤卿要不是顾虑着瑾王,真想继续找下去,月上柳梢头,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沙哑的嗓子,回到了洞口。

心头一惊,没想到看到瑾王坐在洞口,抱着一块石头昏睡过去了,而他的手边,正有一条黑色的小蛇缠绕着他的右手食指,似乎在吮吸。

凤卿连忙捡起一边一根有点粗糙的树枝,颤着手小心挑开了这条蛇,并将它甩得远远的。

这下,她的身子也不由一软。

要知道,她极为怕蛇,这种书就就讨厌的动物,在见到本尊后,她更加惊惧,这下,半刻之内,她都没从这震惊中缓过神来,呐呐地垂眸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就是这双手,挑开了蛇?

她表情呆滞,蛇?对了,瑾王,她终于回过神来了,忙半蹲了下来,抓住瑾王的手,大半乌黑笼罩,那张本来苍白憔悴的脸,此刻,变得非常暗沉。

那蛇有毒!

凤卿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这四个字,思虑了下,斟酌了片刻,还是咬了咬唇,低下头咬破他被蛇咬出一个伤口的食指,让黑血滴出来,滴了些后,她才开始帮他吸出毒血,一小口,一小口。

就这样,重复着不停的动作,直到瑾王食指流出的血是鲜红的,凤卿才松了一口气,倏然软了身子,靠着瑾王身上晕了过去。

早晨,暖风习习,阳光透过云层浅浅撒了下来,薄薄的金光笼罩着大地,林中可闻鸟儿轻唱,蝶儿翩飞,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洞口有一株枝叶繁茂的松树,阳光透过那密密的枝叶,只能撒下斑驳的光影。

瑾王醒来,他已经发起了高烧,额头上烫得厉害,神智不是很清醒。

他不如皇亲贵胄那般纨绔,他有着极强的毅力,那是随军打仗日积月累培养出来的。十三岁北上收复大片被黑玉国侵吞的河山,非是作假的,他治军严肃,对自己也严格。

所以此刻,他瑾王发着高烧,还是强迫自己醒来,身上压着一股重量,对平时健康的生龙洛虎的他来说,这根本就难以察觉。此刻的他,却被这股沉重压得微微透不过气来。

双眸迷离、朦胧,带着微微的困惑抬眸,不经意的一瞥,他吓了一跳,原来是凤卿,她唇畔间隐约发黑,似乎是中毒了。

动了动手指,右手轻微发痛,缓缓举了起来,发现了上头有一个小孔般的伤口,已经结疤了。

他是聪明之人,一想,便明白了这个中缘由,积聚了体内所有的力量,他撑起了半个身子。

他站了起来,想要抱起她,却发现体内该死的虚弱,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又裂开了。

从来没有如同此刻一般痛恨自己的虚弱,瑾王双眸漾着恐慌,在她耳边不停地呼唤道,“凤卿……凤卿……”

声音高低不平,他内心似乎被一团莫名的疼痛给纠缠住了,骤然,他明白了窒息就该是此刻感受到的滋味。

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紧紧闭着,那一双红色的樱唇牢牢抿着,眉宇间,舒缓不去的愁,她连昏过去了,还是那么痛苦。她脸上结疤愈合后的那一道伤疤,在苍白脸色遮掩下,愈发触目惊心,令他不忍目睹。

那一道伤疤,又勾起了他心中的痛。为什么?

为什么在自己身边,她老是出事?

瑾王心头被一点一滴萦绕着,他咬了咬牙齿,将凤卿给拖上了背部。走出了洞口,他发射了一个红色紧急烟雾弹,他此刻已经顾不上暴露自己的行踪了,即使强硬撑着这副虚弱身体,他也要她好好的,希望原寒看到自己求救的信号,快点赶到萧然来。

沉眸,对着寂寞空林,瑾王暗暗在心中发誓,再也不能让她受到伤害了,就算豁出了性命,也该保护好她完好无损。

……

旭日已升,直落的阳光遍洒而下,大地被蒙上了更深的一层颜色,瑾王的心更加沉重,如铅块压上心头。

他抬眸望了下天空,又低头俯视着地面,抬了抬背后快要滑下来的凤卿,他咬牙继续往前,一步一步迈出,都耗尽了他的心力。他此刻已经没有思想了,他浑身的力气都用来走路了,他饥肠辘辘,他也已经顾不上了。

不远处,炊烟袅袅,他面露喜色,没料到这山中还有人住,体内又积聚了一股力气。

果不其然,这是一处小村庄,尽管偏僻,但是山中还是有十来户房舍。

村口,有一处清澈的天然瀑布,碧汪的清泉从山岩间蜿蜒流下,如天然水晶卷帘一般带给人清凉舒爽,丝毫感受不到这夏日的燥热。

瑾王哪里知道他发烧加上夏日烈日的伤身,微微的清凉,就让他觉得舒服了。

他还未走到瀑布,就再也撑不住了,身子软了下去,明明他已经没有了意识,但是他却知道凤卿还在他的背上,倒地时是趴着的,为了不让她受伤,当了她的肉垫。

远处,有一群小孩子在嬉戏,其中有一个正好瞧到了瑾王倒地,便匆匆跑了过来,其他小朋友也是好奇不已,赶在后头过来。

第一个到达的小孩子围着他们转了半圈,装模作样地下了结论,“他昏过去了,她也昏过去了。”

“他们死了,才不是昏。娘亲说人要是一动都不动了,就是死了。”其中一个小女孩摸着下巴半天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接着又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忍不住退后半步,跳了起来,大嚷,“死人了,死人了。”

边嚷边跑,清脆的声音一时叫得人心惶惶的,连有几个大众也被引了过来。

“才没死呢。小乖就喜欢乱说,你听他们,还有心跳。”

一个年龄大一点、胆子也大一点的十来岁少年蹲下去想要翻开他们,却不经意瞧到了背对着他们凤卿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痕,他还是忍不住倒退了几步,吓得身子一僵,半晌没了动静。

看到他们中间最大的少年都被吓到了,其它小孩不由也好奇地凑上头去,陆续都倒抽一口气。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丑陋的半边脸,加上本来凤卿无瑕完美的右脸也浮现隐隐的黑色,更加吓人了。

大人们终于过来了,对着他们议论了半天,犹豫着该救还是不该救,两人身上都是极为狼狈,一看就是落难的,男人腹部还有伤口,看那血块的凝结,就知道是处理不当,早已经感染,外加高烧,还在他食指上发现了一个伤口。山中住久了,一看就知道中了蛇毒。

女子身上也有这迹象,看她嘴角的颜色,就明白了她曾经帮男子吸过毒,以至于现在这样。

还是村长下令救人,村长是个长着白胡须的老者,他摸着胡须半天,还是吩咐众人救他们,虽然明白可能给全村带来灾难,但是却见不得人活生生死在他们面前。

中间也有妇女觉得该救他们,村里的人都是淳朴善良的,众人既然下定了决心救人,便不由都行动起来。

凤卿跟瑾王分开后,她就一直护着小腹,有个小孩子发现了这个秘密,蹲下身想要扒开她的双手,却死死掰不动,大声嚷嚷:“这个丑女人干嘛老是这个姿势?”

大人们也觉得奇怪,有一个懂点医术、平日里给村里看病的大夫蹲下身,摸上凤卿皓腕上的脉搏,“她怀孕了。”还带着困惑的茫音。

那个叫凤卿丑女人的小孩子瞧见了被大夫稍稍挽上去凤卿的手腕,不由又叫了起来,“她,她的手,好美。”娘亲说肌肤如玉,说得就该是眼前的吧!

这小孩活像一个传声筒似的,又让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注意到凤卿的手,修长光滑,晶莹剔透,不会再看别的部位了,没想到她身上的肌肤这么好,倒是令不少人欣羡。

她身旁的男人紧紧攥着她一只手,一直没有放开,昏迷中也是一如既往,估计是对她极为喜爱的。男子虽然憔悴、狼狈,但他相貌、轮廓都是极为出色的。

凤卿跟瑾王终于被众人抬进了村长家一间废弃的厢房,那是原来养猪的,后来猪都得了猪瘟死掉了,村长就决定再也不养猪了,这间房子那时打扫出来,收拾干净后,一直空着。这下,总算派上用场了。

有照顾凤卿,给她擦洗的人发现她袖口还带着一张有点污渍的纸张,上头给了识字的人看后,尤其得到了大夫的确定,那是一张药方。不言而喻,他们都一致认为这是她的药方。

大夫看了上头的药方,皱着眉头,叹道,“这药方是高人所开,但是这里头好多药,我们村子里没有,要下山去买。”

村里的人是为了躲避打仗躲在山上的,平日里除非必要,极少出门的,他们男耕女织,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生活得开心自在。

村长叹了一声,“救人就到底,不要一个人去买所有的药,分几个人去买,这样应该成了。”

虽然过着与世隔绝般的生活,这里头消息还是通的,外头发生什么事情,在山中捕猎时,他们总会从猎户口中听到点苗头。

前阵子听说瑾王中了黑玉国世子腹部一剑,下落不明,世子跟宁王都派人在找他,找了都个把月了,还在找。

村长在第一眼接触到瑾王的腹部时,就起了疑惑,但是还是当作不知情,他怕说出去,这群村民会担惊受怕,一如惊弓之鸟。他们善良,从不往那么深的方面想,不如自己这个书生,事事都要从全方面考虑,这也是他们推举自己作村长的原因。

自己却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好娶了个能够吃苦的妻子,加上村人的帮忙照顾,日子勉强也能凑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