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拐进了刘陵府的角门,谁也没有注意。
“郭解?不是让你先回淮南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刘陵有些不悦,似乎并不想见到眼前的男子。
“翁主,出事了!”郭解没有时间去介意刘陵的态度,辑了一礼,急急的说道:“雷被,就是淮南王府的那个侍卫。他前些日里和太子起了争执,竟心怀不满,要跑去长安告状! ”
“这点小事,你大惊小怪些什么。”刘陵满不在乎的瞟了他一眼,转头去赏玩手边的一株绿菊。
“这可不是小事!那雷被是王府内侍,知道我们淮南的全部事情!若是让他都抖落出去,那大王的计划可就要功亏一篑了!”
“他真的跑到长安了?”刘陵依然不太在意。
“本来已经被太子扣起来了。可是昨天夜里竟让他跑了,估计也快到长安了。我接到大王的急信,请翁主早做筹划,两日之内杀掉卫青!”
“什么!啊......”刘陵闻言玉手一颤,食指被绿菊的刺刺出了血。
“卫青怎么说也是大将军,皇帝面前第一人,两日?怎么可能!父王也太着急了”
“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郭解一步跨到刘陵面前,加快了语速,“若是让事情传到汉宫,那登时就是灭族之祸!皇帝早起了削藩之意,我们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刘陵皱着眉头,一语不发,那株名贵的绿菊被她揉烂了花瓣。郭解心里清楚,作为淮南的郡主,她从来就不是,也不该是优柔寡断的人。
“你是不是还想着他?你不忍心了?”
“我没有!”
脱口而出的否决,正好印证了相反的答案。刘陵泄愤似的拔去绿菊细密的花瓣,丢落在泥土里。可绿菊的幽香却沾了一手,片刻间无法抹掉。想起卫青大婚那天,她去“道贺”。将军府的庭院朴素简单,却偏偏栽上了满院的绿菊。刘陵心里清楚,同样的景色,她在平阳府也见过。这绿菊,正是平阳公主最爱的花。
“我能怎么办呢。”刘陵叹了口气,又道“刺杀大将军,怎么可能在朝夕之间。”
“翁主莫急,在下已有打算。”郭解压低了声音,目光变的阴冷,“可以以我的名义邀卫青夫妇到清商酒楼一聚。卫青是个重情义之人,我多年前曾救过他。他见我相邀,定然不会拒绝。有平阳公主在,卫青投鼠忌器。酒席间,我就可以寻机一剑杀了他!”
刘陵双手又是微微一抖,指尖被绿菊刺破的伤口渗出一滴血,滴进土里,瞬间消失不见。
“翁主,不能再犹豫了!案板上的鱼还会蹦达几下,我们就等着任人宰割吗?你身上可负载这淮南全国人的命运,不要忘了!”
“我知道了!”刘陵被他说的恼了,长袖一甩,转身向屋里走,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
“一切就照你说的做!”
一封请柬被送抵将军府。卫青见是当年的救命恩人,果然欣然允诺赴约。而在一天之前,淮南的侍卫雷被,已经站在了未央宫宣室殿的石板上。
“从英布,到刘长,到现在的刘安。汉朝的淮南王难道个个都长着反骨!”宣室殿里,刘彻端坐在龙椅上,轻蔑的一笑,仿佛并没把这场即将到来的叛乱放在眼里。
“陛下,刘安学问由于而谋略不足,他要谋反无疑蚍蜉撼树,成不了大气候。”
刘彻赞许的看了霍去病一眼。这一身锐气的少年,却总能说出他的心思。
雷被被安置在汉宫保护起来。当夜,霍去病和韩嫣领到了皇帝的密旨。
在平阳的印象里,那郭解是一方豪侠,家财万贯,名满天下。前几年,天子下诏令各郡豪强富户迁居茂陵,唯独他不肯,还曾托卫青替他向天子求情,最后还是未能如愿。他这么多年杳无音信,如今却突然出现,还邀请卫青与自己在酒楼一叙。平阳前思后想,心里总觉得不安。可卫青向来重情重义,断不可能不去赴约。
平阳心里的顾虑一时无法和卫青讲的清楚,正不知如何是好,天子的一封密信同样到了手中,给了平阳一颗分量十足的“定心丸。”
卫青本来很少出入酒肆。再加上上次刘陵的事,让他并不喜欢“清商酒楼”这个地方。不过这酒楼装潢精致古朴,清音雅乐,到的确让人觉得舒服。这天下午,卫青和平阳夫妇二人乘一台简单的小轿,只带了两个仆从,行装低调的到来赴约。
“大将军,公主,你们能来,郭某荣幸之至.快快请坐。”郭解倒是十分热情客气。平阳注意到,整个酒楼并没有其他客人显然已被包下。这“清商酒楼”论豪华在长安也是数一数二的。能有这样阔绰的出手,整个长安怕也找不出几个。
“郭大哥,多年不见,一切可好?”在熟人面前,卫青还是没有一点大将军的架子。
“还是叫我的名字吧。你现在已经贵为大将军,我可担不起这‘大哥’二字了!”郭解说着,亲自斟满了三杯酒,道:
“大将军和公主大婚,郭某没赶上去道喜,在此补上,祝大将军和公主百年好合!”
三人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平阳始终面带微笑,雍容端庄,却一直十分沉默,几乎没说过话。郭解行走江湖多年,自然能感受到她眼中的戒备和敌意。
“久闻平阳公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风采卓然,气度不凡。不知公主可否赏脸,让郭某再敬您一杯?”郭解又给平阳斟满了酒。
“公主不胜酒力,还是算了吧。”
“没关系。”平阳朝卫青甜甜一笑,从容举起酒杯道:“郭大侠义气天下闻名,又是我家大将军的救命恩人。平阳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致谢,这杯酒,又岂有不喝的道理呢!”
平阳公主不愧为高祖血脉,与郭解这样的豪侠对饮,竟丝毫不落下风,即豪爽大气,又不失高贵矜持,让一旁的卫青也佩服不已。只不过这二人各怀心事,又都是聪明人。放下酒杯,四目一对,各自便都明了了七八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郭解站起身,朝卫青,平阳一辑,道:“郭某一向喜爱研习剑术,大将军剑法超群,不知可否请大将军赐教几番?”
“不妥!”平阳厉声阻止,“大将军是国之柱石,万一有什么闪失,郭大侠怕是担待不起!”
郭解冷冷一笑,反问道:“只是讨教而已。难不成公主担心郭某会学‘项庄舞剑’?不过这里并没有‘沛公’啊!”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是什么样的典故,连三岁孩童都知道。郭解竟然在席间肆无忌惮的说出来!平阳大为恼火,正欲开口反驳,郭解竟已然拔剑出鞘!
按汉律,朝大将军拔剑是大不敬!罪同谋反!卫青虽然意外,但到底是习武之人,反应极快,立刻拔剑挡住了郭解的招式,又挥剑上前几步,把平阳护在身后。那郭解是江湖大侠,剑法号称独步天下,却过于花俏,及不上卫青的实用。双剑相交,几回合下来,郭解已隐隐觉得招架不住。却不肯低头,依然招招紧逼,每一剑都透着凌厉的攻势。
“大将军好剑法!我家马夫真是甘拜下风!”青竹屏风后面,一名紫衫女子一声巧笑,娉娉婷婷的走上前来。
“刘陵!”平阳大惊,喝到:“郭解竟是你的人!你们要干什么?当真是想造反不成!”
“姐姐不仅美貌,还冰雪聪明啊!难怪让大将军离不开你!”刘陵阴森森的回答。一双狐媚的狠狠的瞪着平阳,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屋外,街道上,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