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素央醒过来的时候,长君正在一边歪栽着打瞌睡。商量完事情她给人再看了看,没有什么大碍,休息之后就要好很多了。等人醒过来就完全没事了。不过她不想难为她昏迷着都还跟着自己跑一趟,索性就在这里待着了。
她原本是在思索着到底皇帝要怎么面对东南的父老乡亲,毕竟东南临海,那里的贸易之类多半都和渔业航行有关,结果就是闹了一个海盗,皇帝就不管他们的死活了,要进行闭关锁国的政策。简直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又有点失望。但是她还没有思索出一个所以然来,就去见了周公。用脑子远比用体力要来的更累一些。长君已经连着用了这么多天,今天又光顾着跑来跑去的,连饭都没有吃,此刻就是睡都睡得不安稳。
平素央一动,长君就差不多醒过来了,长君上前又是拉手又是摸头,看着平素央虽然小脸清瘦,不过好歹有了些血色,应当是好很多了,就不再过于担心了。松了一口气长长的吁出来,“我们回去吧,我简直要饿死了。”
齐阳和齐寒难道不会给你做吃的?平素央不信,不过鉴于她对眼前这个人的恶劣品质的了解程度,这个人多半是念叨着丞相府里美味的晚餐,看不起齐阳在这荒郊野外的饭菜了。不过齐阳一点都不伤心,在确定这个屋子里的两人都不需要自己两兄弟照顾之后,他和齐寒就先后离开了。不用给人做饭,还可以自己出去吃一顿,嗯,简直是美好。
出了门平素央才发现,她们来的时候的两匹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架朴素的马车。两匹马拉着,没有马车夫。将平素央扶上马车去,长君却自己坐在了最外面。她反应过来,这是长君要亲自做马车夫啊。不过也不算奇怪,听说他们这一行人,在回京的途中就有长君做马车夫驾车的事情。那个时候长君还不会驾马车,甚至差点因为注意其他的事情而将马车弄到河里去。现在不同的,好歹是这么几个月的练习,平素央还是对长君的技术很有信心。
今天又算是白白耽搁了一天,等长君带着平素央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快要到晚上了。街道很热闹,灯火通明的,长君足足呆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三十除夕的晚上了。也是上元节。已经开始在外头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长君想,今天总算能见到自己的弟弟了吧。于是来了兴趣向平素央打听自己的这个弟弟,诸葛真。诸葛真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就是九岁了。这件事长君是晓得的,毕竟现在整个丞相府的唯一的女当家人一早就在开始给他筹办了。九这是一个吉利的数字,应当是会被大办的。不过鉴于自己回来这么久了,竟然还是没有能够看到自己的弟弟,她也有些唏嘘。
没看到吧,好歹也是她诸葛家的人,看到了就又会想起这是诸葛晔和那个爬床的丫头生的孩子,到底是个贱种。如果那个人不是夜莺的话,长君尚且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
小孩到底是无辜的。
平素央却半点不以为然,“如果是个干净的孩子倒还好说,如果也是一个不干净的孩子,像是他的生母一样,你还会容得下他?到底要看这个孩子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先不说别的,你瞧瞧我家那状况?孩子无辜么?如果无辜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了。”
平素央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说了,长君却是听出来的。平府对自己这个庶出的贱种孩子一点也不待见,已经不止是不待见了,大人的恩怨已经扩散到小孩子身上去了,在那里,欺负她的不止是大人和见风使舵的奴仆,还有的就是那些跟着大人有样学样的小孩子。
长君叹了口气,只期待着这个孩子如同诸葛玲儿一般乖巧一点,否则她实在是没有这么好的精神劲儿看着夜莺的孩子在自己面前撒泼打诨,她会忍不住将这个身上一半流有自己父亲身上血液的孩子给弄死的。
然后长君果然是不负众望的见到了那个孩子。说不上失望也说不上惊喜,那个孩子长得和父亲不像,反而有几分夜莺的清秀在里头。一个男孩子,虽然还小,不过也着实让人觉得太过女气了一点。这点是长君不满意的。瞧瞧自己的二哥和大哥,都是父亲的儿子,怎么也没有像他这般的。那就是夜莺教的不好了。
夜莺对诸葛真宝贝得很,从小是带在身边长大的,长君总觉得这个孩子还不如自己有气魄。不过还是有值得欣慰的地方。孩子不哭不闹,没有诸葛玲儿的撒娇和胆怯,而是平平静静的坐在那里,见到了长君就上前来作揖行礼,脆生生的童音却带着一种平静,“三姐好。”
长君有些受宠若惊。在见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开始,长君只觉得他平静的眼眸却有一种看透看穿世事红尘的感觉,不是苍凉,而是淡然。但是又和平素央的淡然不同。平素央的淡然是一种深有把握和不服输,但是眼前这个孩子却有一种无所谓的淡然。仿佛看到的不是自己这个人才叫的一声三姐,而是自己这个人就是三姐两个字,他不过念出来了而已。
所以,和诸葛玲儿那般套近乎是用不上了,而且她也不想套近乎,于是干巴巴的问了问小孩在哪里上学,又是什么时候去上学的。生辰回来自己送他一份礼物云云的话。小孩都一一安静的听了然后道谢。
不愧是读书人。长君在心里头撇嘴。这个读书人可没有半点读书人的气质,不如当和尚去算了。她这样想着,和小孩打哈哈,然后将平素央拉着走了要回去换衣服。小孩低下头恭送她,于是长君没有看到他眼里一闪而逝的光芒。
直起身子来,夜莺在一边看的胆战心惊,又有些心疼自己的孩子。马上就上前来和孩子说话,要他不要理三姐的作态怎么怎么的。
诸葛真都淡然的回答了,夜莺有些憋屈,但是看着孩子淡然的小脸又有些不好受。于是又陪了一会儿,等到小孩不耐烦了要她离开,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去准备今晚的团年饭。
“你见过我的弟弟么?”
平素央回忆了一下,摇头,“没有,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不过与传闻中不太一样。听说今年夏天的时候还很皮的一个孩子,约了一群纨绔出去游泳,结果不小心溺水了,被捞起来的时候几乎要死掉。然后才变得安静下来的。以前将夜莺给他请的夫子都通通赶走,没想到这一次才新过来就自己要求去京城之外的云路山书院学习,这一去就是这么好几个月,今天应该是才回来。”
长君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见到到了院子边上,就将今元给叫出来,好好逮着一同耳提面命,要她好好照顾这个受苦受难的女夫子,这才晃悠悠的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换衣服。
现在她的身边不是今元,今元给了平素央,夜莺又拨了一堆丫鬟过来。长君随意点了两个,剩下的全部给平素央送过去了。训人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夫子吧。她是这样想的,不过留下来的两个丫头她也是有好好带着,就算是夜莺的探子又怎么样?能给夜莺知道的,肯定不是什么秘密。这点长君自己还是能保证的。
一个丫头在外头,长君取名叫明元,一个丫头在里头,叫昨元。昨元在给长君整理才穿好的衣服,明元就巴巴跑进来了,说是四少爷来了,要不要请进来。
长君还有些发蒙。哦,四少爷。诸葛真。这不是刚刚才在前院见过么?怎么现在又跑过来了?特地来见自己?为什么?见自己做什么?挥了挥手,让人给领进来。明元不一会儿就将小孩给领了进来。小孩一个人都没有带,一张小脸在风里被吹得有些发红发白,混合成一种奇怪的颜色,不过他的眼睛又黑又亮。
长君大量了一下,开口,“四弟,你来找三姐做什么?”
小孩没有吭声,长君让昨元给他塞了一个暖炉在手里,好半晌这孩子才像是解冻了一般的抬起头看着长君,“多谢三姐。”
“……”
长君不是不喜欢和小孩子打交道,毕竟她的心性儿也小,像个孩子一样的,而且小孩有趣。所以她还是很喜欢孩子的,但是现在一个正当活泼年纪的孩子这么正式的时候,她反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有些尴尬的和那小孩对望着。
诸葛真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有些不知道怎么接口的女孩,手心里的暖炉有些烫。他有些想不通,现在一个这样的还有些单纯和傻劲儿,期待着亲情的孩子,是怎么变成那个为了江山不喜沾染鲜血,心狠手辣的女人。
他更加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要去争,争来争去,发现原来从一开始就错的有些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