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家啦!”
长君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随后她看向刘曦光,一脸的希冀。
回京么?
那里是噩梦的源地,即便自己现在,对这个始作俑者已经……
不过这也并不妨碍那个地方在刘曦光心里留下的阴影面积。他是排斥回去的,但是小孩似乎很想回去。也是,那里有她的家人,父亲,兄弟。可是自己没有。
自己现在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有的,就是身边这个人。
不,不能算有。他们只是私底下约定一起到白头,可是,自己这样一个人的可以自己做主,小孩呢?小孩还不能,她还有父亲还有亲兄弟。而他们,不会同意的。
如果,如果他们不同意,自己就做到他们同意为止。
长君却有自己的想法,她知道那里有些什么事情,尤其是当年夜莺对刘曦光做得事情,齐阳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也记得很清楚。
夜莺啊,当时自己差点再一次激起杀心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这么便宜就算了。
所以,她一定要带着刘曦光回去,将背负在他身上的事情全部解决完。将他的一身正气全部还给他。
除此之外,她不想和刘曦光分开。
“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刘曦光还是有些犹豫,但是他也不想打击小孩的热情和欢快,有些艰难的点头。如果自己陪她回去会让小孩高兴的话,他会做的。
“刘曦光,你真好!”长君笑起来,一双凤眸闪烁着熠熠的光彩,几乎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又是一年夏,去年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在洛川湖边,对方说,落花越枝红笺小字,辞年时,与你同窗共友。
这是他当时的愿望,至此也不曾变过。
刘曦光对自己的放纵或者说宠溺,几乎让人动容。长君有时想要笑有时却又有些担忧。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这些陌生的情绪总是一闪而逝的。
她原本就不是一个心思细腻感情精致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对于阴谋算计很敏感,对于谁好谁坏心里也有一杆秤,但是天性里带着的大大咧咧真不是那么好改的,就算面对的人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对他好的人。
刘曦光看着小孩,听着小孩的话,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恐慌。这种很不切实际,很不踏实的感觉让他总有一种随时都会失去,或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错觉。
是自己太敏感了么?还是……
这也不怪他。长君虽然面对他的时候会细心会在意,但是她对于其他人似乎也是一样的。他感受得到她的在意,但是这份在意似乎和对其他人的在意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自己和其他人,在小孩心里似乎也是一样的低位。这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何况,小孩身边一直围绕的人,无论从哪里来看,条件都很好。都比自己好。
他有些怀疑自己当时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告诉小孩自己的想法。现在这么半年之后,他心里得惶惶然愈来愈盛,几乎捏紧他的脖子让他喘不上气来。有的时候就算小孩坐在他身边都不能缓解。
他想要将小孩锁在怀里,圈在怀里,哪里都不许去。
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长君写了一封信回家,虽然这么多年来她对于接到爹爹和大哥二哥的回信已经不再包含有半点期待和期望。但是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写信寄回去。这一次,还是怀着无限的希望,在自己回家的时候,就算没有什么洗尘宴,自己的房间至少打扫了吧,会有一桌子满满得大鱼大肉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将刘曦光会和自己一起回去的事情给写进去。如果父亲还不知道当年的真相,看到自己带着刘曦光回去,不晓得会不会生气。写完这一份,还是照着惯例给平素央写了一份过去,大意也是让她好好准备准备,要迎接自己这个回乡人。
叹了口气,这都叫什么事啊。说到底还是夜莺。当年的粉末她不认识,现在虽不算全知道却也不是当时的啥都不知道。夜莺啊,不晓得在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为什么还会有脸待在丞相府,不害怕自己的娘亲每天晚上去找她么?
长君甩甩头,将所有的情绪都甩开,对着外头的齐阳吼了一声,“齐阳,我出去啦!白雪借给我!”
她已经不能再御剑飞行了,甚至身体素质也比不上以前了。虽然也比起一般人要好得多,嗯,就算比起魏明奇也好上一两层。不过修炼的事情倒真的是搁浅了。
空惜灵之前曾经说过,这是一个机遇,也是一个挑战。的确是,祸福相依。她得到了流光并且风光了两年。两年之后开始时而不时的失去心智,被戾气冲昏头脑。如果不是因为所处的位置偏僻荒凉,只怕类似楼花鼓这样的小镇都会被自己给屠戮好几个。
这件事的确是糟心的很的。
现在好了,戾气到时被压制在了心底最深处,一般的情况下是不会出现了。除非威胁到了长君自己的生命。但是作为代价,修炼功夫的事情就真的只是学习功夫了。
出去一趟也不自在,除了白雪,她就只能徒步下山。
长君没有告诉刘曦光自己今天要去看他,就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再一次摸到了城东茶铺上,挤在一堆大老爷们身边一边吃着小点心,一边看着上头讲书的人。
从去年见到刘曦光然后将人送到这里来开始,刘曦光就在这里讲了一年多的书。他的故事很多,除了真实的,还是一些虚幻的,精怪故事。除了情情爱爱的故事,还有官场的故事,还有兄友弟恭,前朝的事情,塞外的事情。
长君还是不太听得认真。但是她还是认真听,听得全是刘曦光低沉优雅的声音。那些语言和声音像是一个一个小锤在她心上一下一下一下的敲。
对方说书的时候很认真,也很投入。这么多年,他讲故事说得越来越流畅,也越来越熟练。不过一旦长君的身形出现在下头听书的人里,他就只有叹气的分了。
他们之间有过约定,他给她讲故事。他没有忘记过,每当这个时候他才会觉得他们之间是有联系的,从小开始就有的联系。但是偏偏这一件自己能为她做的事情却并不是对方喜欢的,他一时之间的惶恐更甚。
长君看到刘曦光眼神扫过来,就晓得他已将自己认出来了。这件事真的很神奇,无论自己化妆成什么样子,男的女的,漂亮的丑陋的,但是对方总能在第一时间里认出自己来。
有长君在茶馆的时候,小二都是有眼色的,将刘曦光早早的推出去讨好自家老板去了,看到老板对着自己挤眼睛笑,对着长君投去一个玩好尽兴的眼神。
“你在看什么?”
“哦,我觉得咱们茶馆的人很聪明啊!很有眼色啊!”
“……”
长君话多,对着刘曦光嘻嘻闹闹了一路,无论是刚刚听来的有趣事情还是在山上发生的蠢事或者神奇事情她都能绘声绘色的给刘曦光讲出来。刘曦光不反对,他喜欢看到小孩这么活力的样子,看到她,仿佛他自己的身形都能明媚阳光起来。
但是他今天有心事,看着小孩张牙舞爪的模样竟然有些恍惚,恍惚到连人都看不清了。也不看路了,就那么愣愣的看着小孩活力四射的背影。小孩正讲到那被自己捣鼓下来的马蜂窝,脸上还带着点点苍白,浑身抖了抖,似乎还有些后怕。
然后她就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份拿着小巧的玻璃瓶里装着的嫩黄色的蜂蜜,塞到刘曦光手里去,“呐呐,我专门给你留下的,你不晓得,齐阳那个烂人有好东西抢得有多快,要不是我眼明手快,这一小瓶都保不住!”
长君是不会谈恋爱的,如果是在这个时下的恋爱,应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不知道,她可以说是山里的野孩子,从小这么长大,长大了,就算还保留着心里的小女儿的羞涩,但是那份羞涩却不足以让她随时随地看到刘曦光都能脸红起来,然后羞答答的,温言软语的说上一会儿情话。
“灼华。”
刘曦光喊住那个转身又要开始蹦跶的小孩。小孩身形这一年来拔高了不少,至少已经到了自己下巴之下,和一年之前的只到胸口显然是有差别的。何况刘曦光脱离了之前的吃不饱穿不暖环境,也是长了一小节。
“嗯?”长君笑嘻嘻的转过头,看着刘曦光。两人还在闹市区,刘曦光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忽然从旁边串出一人来将长君搂个满怀,一脸惊奇,“诶!真的是你小子啊!好多年没有见到你了!”
长君和那人寒暄完,笑眯眯的送走那人,看着刘曦光迷茫的脸有些不解,于是解释道,“那是我之前在这里认识的人,后来他随着父母离开了洛川,这一次才回来。嘿,一回来就碰上了还真是巧了啊!”
刘曦光却没有理会长君的解释,只握紧了手里冰凉的,已经没有了长君体温的琉璃瓶子:“灼华,你喜欢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