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也在她裤裆里
要回家了,老甘扶着副驾驶室的门,打量了一下幸福圩,高声叫道:“晚上到大堤上晃晃,别就顾睡觉了。”小工在工棚里答应道:“回家过你的年吧!”老甘钻进车,关好车门,又叫:“初二晚上起点鱼,初四三儿送我回来,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过年没人偷鱼,别担心。”三儿把车开走了。
老甘咂嘴说:“就怕哪个狗日的害老子,害老子容易,放瓶敌敌畏,老子炖两年的狗肉汤就全完了,哭都没地方哭。防人之心不可无。”三儿安慰老甘:“哪有那样人哪?”老甘不屑:“操!晚上有人从湖湾对面摸黑来偷鱼,划小鱼盆,得划两三个小时,他也不嫌累。老子把人赶走了,他说,哪天非放饼敌敌畏不可。”
“人吓唬你呢。累一年了,回家安心过个年。”
老甘裹紧衣服躺下来:“回家也他妈没意思。不回去不行哪,还有许多菩萨要拜,单位里的、家里的。他妈的什么时候活个舒坦?”三儿不解地问:“叔你活得不舒坦吗?”老甘叹了口气:“像你呢?回家热热闹闹的。我那狗日的吃饭都不回来,就我跟老婆在家。我就盯着她看哪?不如在幸福圩开开玩笑。”三儿问:“不看她看谁呀?你不说婶不关心你吗?不来看你。”老甘苦笑道:“老子那是憋了!看她,你又不是没见过她。就她那样,有什么看的?我就不懂,她跟二婶一样,也四十岁,二婶怎么就那么清亮呢?看着也少年。你再看她,跟五六十岁似的,瘦得跟干柴一样,穿衣服挂身上。操。”
“那叫苗条,流行着呢,人为苗条不吃饭。”
“流行个屁!摸上去干巴巴的,还流行。”
三儿又劝道:“家宽出少年。你不说以前日子不好过吗?一个人工资养一家人。现在的老甘可不是那时候的老甘了,在清水算是首富了,搁城关也不得了哇。叔,初三肯定有店开门,带婶去买几件好衣服,打扮打扮。你也打扮一下,瞧你那抠缩样,邋遢死了。”老甘摇摇头:“她打扮得起来吗?买衣服,也要她舍得。我跟你说,农村来的就是农村来的。你说我抠,跟她比,我是太大方了。每个月回城里结帐付帐,我就留动用的钱,其余的钱都打折子上,她收着。哎哟,你不知道她把钱藏什么地方了。”
“床底下?屋梁上?你以前那宿舍有屋梁。”
“还屋梁呢。藏她裤裆里,随身穿着!”
“不会吧?”三儿笑笑,“那不硌人了吗?”
“现在穿衬衣里,我说的是以前。她又瘦,棉裤衩还大,多少年了,抹布似的,还舍不得扔。从去年开始家里才有点钱,她就在裤衩上缝个兜,把存折放里面。老子憋一个月,回家伸手往裤裆里一摸,x毛还没摸着,先摸到钱,他妈没劲!”
“甘叔你真是!”三儿得趣地笑出声来。
“真就那么回事。”老甘认真地说,“上半年买房子,我还她去交款,银行小姑娘拿存折看了半天,问她,你这存折放哪了?怎么弄成这样哪?真的假的?一天到晚就放那地方,它能好吗?她也不嫌味大,得亏那小姑娘没放鼻子底下闻一下。”
“不是还有卡吗?用卡呗。”三儿止住笑。
“卡也在她裤裆里!不能用,放机器上划不出钱来。回家我跟她说,你换个地方藏行不行?她就放她衬衣里了。他妈的也是没见过钱,放哪都不安心。”
三儿感慨地说:“穷惯了。叔,你不会嫌婶吧?”老甘叹口气:“嫌什么嫌?她爸跟我爸从小一块划小鱼盆,搭伙到湖里打鱼,亲兄弟一样。我不是当兵了吗?那时当兵光荣哪,家里挂个牌子,光荣人家,红塑料皮做的。她爸跟我爸说,长宝光荣了,让月季嫁给长宝,我们家也跟着光荣光荣。那时候也糊涂,心想,能找个老婆就不错了,同意了吧,第二年结的婚。你婶别的不行,对两家老人真不错,挖心掏肝的。”
“这就行了,”三儿说。“儿媳妇孝比儿子孝好。”
皮卡车到工行营业所门口停了下来,童林正站营业所门口等候。老甘下了车,拉门钻进了后座。童林问老甘:“叔你坐后面干嘛?”老甘鬼鬼地笑笑:“你跟三儿坐前面你跟三儿坐前面。”童林知道老甘的意思,红着脸钻进副驾驶室。车接着往前开。
三儿先把童林回了家,然后到老甘家吃了中饭。老甘儿子甘兴泰又没回来,老甘一脸不满。曹婶解释说,甘兴泰跟对象玩去了。三儿特地注意了一下老甘老婆曹月季。曹婶的确挂老相,但三儿觉得,配老甘还是够了。只是曹婶做菜太不好吃。
下午快三点的时候,三儿赶回家。小丽趴车窗问:“烟花买了吗?”三儿点点头。秋子站门口说:“把我老公累的,过年也不歇着。”小西和老太太站一边笑。
“一老一少,就知道笑。”三儿说,“小西帮小丽拿烟花。”
不一会儿,红姑来了,跟三儿说:“叔说在我家过年,叫你别等了。”秋子不高兴:“谁等他一样。”红姑不解地看着秋子。三儿点头道:“我一会儿过去看看。”
红姑走后,秋子问三儿:“还去请他来呀?”三儿也不想看林志清脸色,但三儿想把理做长些。看三儿不说话,秋子拉拉三儿:“不去了。”三儿咂咂嘴:“给婶送压岁钱。”老太太插话:“你还是孩子呢,应该给你压岁钱。”三儿笑道:“我都挣钱了还孩子。还要还回来,就热闹一下,过年呗。”看三儿大人一样这样说话,秋子心里一阵泛酸。
二婶从厨房走出来,抱手站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三儿开玩笑说“我妈哪像地主婆哇?系个围裙做饭,老妈子一样。”二婶白了三儿一眼,转身走了。秋子跟过去。
“我姐要哭了。”小西呆呆地坐椅子上,不安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