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不用走.等过了年.我就要去草原处理慕容骐那些旧部的事.有些时间才能回來.整个王府都是你的.”还是潇洒随意的笑.他的眼眸里.似乎含着淡淡的宠溺.“你想整治谁就整治谁.还不行.但是别用思柳阁了.”略犹豫了下.他补充道.“不过.如果你安生一点.当然更好.不然这种事传出去.有损王妃贤名不是.”
“那什么时候回來.”雪瑶半仰头看着他.装作不经意地一问.
他该不会像上次那般.一走.那么久.先是音讯全无.而后便等來令人肝胆具裂的消息.她有些担心.
“嗯.一年半载吧.看处理得情况了.”他转而不正经道.“当然.如果你不想看见我的话.我就多呆几年再回來.或者不回來了也行.”
雪瑶抿着嘴.眉目上扬.堆上不怀好意的假笑.“好啊.那你就在外面玩够了.然后等着回來看一片废墟吧.”
“要火烧民宅啊.”
“是为民除害.”
“……”
“……”
除夕夜那晚.洛阳城里.烟花漫天.炫然多姿.仿若一世的灿烂.一瞬间燃尽.留下或醒或醉的人.仍旧仰望着天际.弥留不舍.
镇北王府.一处回廊.天幕沉沉里.银河九幽下.慕容谦和唐雪瑶.他们相拥而坐.指尖便是可感可触的真实.可太多时候.抓住.遥不可及.
“你说.烟花之所以美.是不是只因为它短暂.短暂到人们还沒看够.就消失了.”侧头看着慕容谦.雪瑶的眼眸里.迷离似雾.漾起不真切的单纯.
“也许吧.可它本身.也的确美不胜收.不然.为何世人都为她注目呢.”慕容谦更拥紧了她.温柔的言语.如春水东流.情波荡漫.
“可如果一直开着.会不会厌倦了.”她的声音.很轻.说不出的迷茫.
她认真看他.眉目如画.淡彩盈霞.似情意绵绵.也含幽带怨.而他.也正看着她.很专注.
这么多年的风月流连告诉他.她问的.绝不是烟花.
她是在向他要永恒的誓言吗.
那样的誓言.他只给过一个女子.可那人.毫无珍视地转身.离去.投向权位更高者的怀抱.
十几年的光阴岁月.带走了少年的纯粹.多添了世事的陈杂.
他.还能给吗.
很随意地.他只说了三个字.“不知道.”而后.只觉若有所失.又补上一句.“烟花而已.不要想了.”
“是啊.烟花而已.”雪瑶勉强笑笑.低头不语.
女人的命.不正如那转瞬即逝的烟花吗.
皇门薄幸.一句承诺.他都吝惜.
她还能说什么.
扳正她的肩.两人相对而坐.“我的王府里.只有你一个女人.永远.”烟花混着鞭炮不绝于耳.他低魅的声音.清晰如空野遥传.
嘴角挽上一抹笑.有甜.也有苦.交杂含混.不可清也.
从衣袖里拿出一块锦帕.她塞在他手里.轻声道.“希望你.一切都好.”
薄凉丝质的娟帕握在手上.慕容谦缓缓打开.丝绢洁白似雪.绣工却并不高明.两只鸟.一片草.本是不难的图案.绣得七扭八歪.明显暴露了绣者的生疏不擅.
“这是什么.”慕容谦看了看.故意显得满脸迷惑.“笨鸟南飞.”
轻给他一拳.“什么笨鸟啊.明明是..”解释到一半.雪瑶突然不说了.直接就要抢过來.“算了.你还是还给我吧.”
“别呀.送都送了.再拿回去不合适的.”躲开雪瑶的小爪子.慕容谦将那丝绢藏在衣襟中.然后.抚着她的臂膀.低柔邪逸.“我知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可好.”
烟花似魅.月华如屑.纷纷扰扰.洋洋洒洒.大地人间.洛阳庭院.他和她相拥相吻……
新一年的开启.新一梦的到來.谁欠下谁今生一诺.谁又许了谁真情无悔.
未出正月.慕容谦便走了.临出府门时.雪瑶躲在窗棂后.偷偷张望了他最后一眼.目送他身披战甲.跨上棕红的宝马.扬鞭而去.身后无数侍卫尾随.消失在她的眼帘.
然后.雪瑶静静回了明景轩.愁绪涌來.剪不断.理还乱.
就在前几日.通过慕容诠.谢秋颜给了她这样一个消息:南楚正准备迎宁和公主回杭州探亲.迎接队伍不日便将抵达洛阳.
的确.这是回去复仇的好时机.而且谢秋颜也表示.千难万险.愿与她同去.为她效一臂之力.以报四小姐之恩.更雪贤妃之恨.
前几日慕容谦在的时候.她对他隐瞒了.是怕他不同意.
此去凶险.结局未知.而眼前的一切.她还迟迟不愿割舍.也许只有看不见他的时候.她才能狠心抛下现有的一切.为了一个旧怨.
不过其实.往好处想.如果顺利.她赢了.除掉惠妃.成为真正的南楚公主.那么从今往后.有了身后的支持.在他面前.她便不会再心虚.他们也是光明正大的.不用顾忌冥冥中的一日.会被人揭出软肋來.
而且听说.南楚子嗣凋零.只有宁和公主一个后嗣.现在回去.她认了父皇.若兮体弱多病.南楚后继无人.前程似锦.大富大贵自不必说.也许彻底变了命格.也未可知.
雪瑶并不是胆小懦弱的人.这样权衡下來.心中已有定数.
拿定了主意.眼前还有最后一道障碍..莲公主.
莲公主知道她的身份.恐怕不会这样轻易放任她博这不知输赢的一把.
眼下.想定一番说辞.妆容得体.雪瑶便上了马车.直奔公主府.
华贵雅致的公主府.她是去过的.冬日里.亭台屹立如旧.舞乐淡雅声声.凸显出主人的气度高华.也难以掩饰心底的一丝荒凉寂寞.
正中的屋室里.雪瑶和慕容莲两人对饮清茶.屏退了侍女.只伴着五彩缤纷.小巧可爱的点心.一番寒暄后.雪瑶试探着切入正題.“公主.听说.南楚的使节就快到了.要迎接宁和公主回杭州探亲呢.”
“这个你不必担心.只说宁和公主抱恙.无法回去便可.南楚军力远不及我北翎.他们不敢有异.”慕容莲颇有些得意.
“这样不好吧.”雪瑶轻言道.“其实.我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了.”
“哦.”慕容莲抬眼看她.几分诧异.也半开玩笑.“谁呢.不会是南楚皇帝吧.”
“正是.”雪瑶点头应着.同时取出香菱玉.“这是南楚至宝香菱玉.历代南楚皇只传嫡子之物.”
慕容莲一怔.随即接过玉佩.仔细观赏.“的确是好玉.不过.北翎也有不少美玉.你怎么确定这一定出自南楚宫.又怎么确定这是南楚皇给你母亲的.”一连串的发问.慕容莲的心思.缜密如尘.
“是冷宫里的一位谢姑姑……”于是.雪瑶便将谢秋颜的旧身份以及识玉之事一一告知.当然.她也隐瞒了谢秋颜知道自己并非宁和公主.曾威胁她离开慕容诠.离开北翎的事.
“这么说.你是想回去认父.”慕容莲似乎有些凝重.
“是.此乃母亲临终所托.不可辜负.”雪瑶坚定道.
“不行.”两个字.慕容莲斩钉截铁.“这件事疑点颇多.不能冒险.谢秋颜已经离开南楚这么多年了.她怎么就知道南楚皇沒有再送玉给别人?而且你的身份是宁和公主.她一个冷宫弃妇.看你拿着香菱玉.再正常不过.怎会有这些奇怪的联想.”
“香菱玉在杭州之战中已进贡给了北翎.南楚不会再有了.谢姑姑是我母亲生前最信任的侍女.和母亲情同姐妹.看到玉佩.看到我.她联想这些很正常.”平静的语气.雪瑶尽数回答了慕容莲的疑惑.这些.她早就料到了.
“但你就沒想过.可能是她通过各种渠道.先知道了你并非宁和公主.然后看到你的玉佩.编出这样一个故事來.目的就是揭露你的身份.险你于危险境地.最终來对付九哥吗.”眸光炯炯.慕容莲说出她的担忧.
“看她的神情.应该不像.之前我也查过.我这块玉佩就是南楚特有的香菱玉.而这种玉.也的确在二十年前的一场战役后进贡给了北翎.她沒有说谎.再说.这件事和慕容谦沒关系.做最坏的打算.即便我真的遭了她的毒计.真王爷娶了假公主.付出代价的.也只会是我罢了.”雪瑶娓娓道來.坚不可摧.
“你若出事.九哥他真能不管你吗.”前次.她被柳城庆绑走.他的冲冠一怒.历历在目.这个女人的分量.慕容莲决计不敢小觑.有些犹豫.慕容莲继续道.“你可知.谢秋颜与我们.是有宿怨的.当年.母后正值病中.她和父皇苟合.怀上慕容诠.母后气愤难当.只待她生下孩子.便把孩子带走.将她关在长寂宫.还时常找人羞辱虐待于她.那个女人在冷宫二十年.怎可能不怀恨在心.所以雪瑶.她的话不能信.”
听着慕容莲的话.初次见谢秋颜的情形.浮上心头.单薄的衣衫.瘦削的面容.还有身上一道道伤痕.这些.都是董皇后加注给她的.她不可能不恨.
可她.真的会将这份恨迁移到自己身上來吗.自己虽是慕容谦的王妃.却也是她的旧主之女.她真会如此吗.
如果想置她于死地.何不上來就给她讲这个故事.先是威胁.再來欺骗.过于招摇了吧.
“我不会信她的.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我要赌一把.无论输赢.绝不言悔.”雪瑶握住慕容莲覆在桌边的手.情真意切.“望莲公主成全.”
慕容莲却缓缓抽回玉手.微微侧头.“你就不能为九哥想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