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琴的尸体被收敛了.因未婚先孕.周家以此蒙羞.虽未有外人知晓.但自小在三纲五常教养下生活的周氏夫妇仍深以为耻.遂草草下葬.不再多言.
一袭淡雅华青绸.棺木前看了这个因己而故的小表妹最后一眼.带着不知何來的沉重.雪瑶回到别院.
“你说.世上真的会有一生一世.情比金坚吗.”望着菱花镜里愈发白皙俏艳的容颜.雪瑶问了谢秋颜这样一句.
“奴婢只道门当户对.色衰爱弛.不然.当年四小姐也不会被人弃于废宫.受尽**而不顾.”谢秋颜平淡陈述.
“本宫一直也是这样想的.可玉琴死的时候.她的爱.她的悲.还有她的愤.本宫真切感觉到了.”回过头.她露出一丝疲惫.
“玉琴小姐本就是自己做错了.又想不开.怨不得别人.公主还是别再多想了.总要向前看的.”
“呵.是啊.”雪瑶从发髻上摘下一支多余的簪子.随手扔在桌上.叮当一响.留下寂寥的余音.“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想还有什么用.”
次日.清明时节.艳阳初升.沒有细雨霏霏.沒有杏花醇酿.南楚上下.自帝王将相至贩夫走卒.却系有一个共同的神圣使命..祭祖.
淡施眉彩.素白衣衫上几朵浅金点缀.云髻上简单清雅的两样银饰.祭祀之礼.自诩皇门嫡女的雪瑶.可谓做足了功夫.
來到皇城正中的文宣门.车马相接.长似游龙.两旁的侍卫.仪容严整.汉家传统的皇室依仗.华盛空前.不同凡响.
许多早來的嫔妃已经在等候了.有些花枝招展.以待博取帝心;也有些清净如素.恐是欲擒故纵.
移步走向一袭沉端墨蓝的周芸儿.“贵妃怎么一人站在这里.若兮姐姐呢.”说着.雪瑶装模作样地张望一番.
“兮儿身子不适.皇陵阴气重.恐病上加病.蒙陛下体恤.兮儿便不去了.”周芸儿还是端庄慈蔼.不急不躁.
“看來.父皇还真是疼爱姐姐呢.本宫望尘莫及.”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腔调.雪瑶这样说着.
其实.她早就打探清楚了.韩若兮病入膏肓.根本不能行动.不要说祭祖.恐怕连宫门都出不來.而眼前这这位惠贵妃.只怕也是万般无奈才求禀皇上.免了去皇陵的事宜.
不远处.众多侍卫随行.一身皇袍皇冠穿戴整齐.仍掩不住臃肿富态.韩平治向这边走來.看到雪瑶.他露出宽厚的笑容.“瑶儿.和贵妃聊得可好.”
“父皇.”直接跑过去拽住他的袖子代替了繁复的宫中礼节.雪瑶几分玩笑道.“儿臣和姨母聊得可投机了.总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也许这样的无礼可能会引來皇帝的不悦.不过这个时候.她要赌一把.输了.大不了从长计议;若是赢了.下一步的成功.指日可待.
“好啊.好.”韩平治慈眉一展.放下心來.“这么多年沒见.朕还担心你们相处不來.既是这样.你们就多叙谈叙谈.”
“怎么会啊.儿臣与姨母可是一见如故.儿臣正思量着.若兮姐姐沒來.儿臣又顶着宁和公主的名位.倒不如和姨母同撵.这样也少來得猜疑.”悄声细语.眸光狡黠.表面状似灵巧女儿.
原來.雪瑶和若兮虽然都已归來.宫里近身伺候的人也都同按公主礼遇.不过南楚几乎尽人皆知.唯一的后嗣宁和公主四年前嫁了北翎的镇北王.这样一來.也便不好再公开雪瑶的身份.所以只好是一个公主名位.两位如花帝姬.
“瑶儿想得周到.臣妾也正有此意.”一旁的周芸儿连声附和.
“那就这样吧.”冷眼扫过周芸儿.韩平治又慈蔼看向雪瑶.说罢.走向最前方的龙辇.
“贵妃请.”
“公主也要坐好.”
两人含笑相让一回.在各自宫女的服侍下.登车上辇.
这是三匹马齐头并进的宫辇.一色光洁如雪的高头大马身负缰绳.被束缚在加高的车前横木上.一个驾车官跪坐在横木正中.一人驭三驹.随着压低的“驾.驾..”的声音.车轮缓缓前行.碾过银灰砖木.踏上青青古道.隆隆作响.
华丽阔大的车厢内.周芸儿看向窗外远方.雪瑶则沉默不语.静静聆听着车轮的响动.安寂了好一会儿.雪瑶幽幽开口. “惠贵妃其实是不想我回來的吧.不然当年.又何苦害得我母亲被遗弃他乡呢.”不大不小的声音.仅限车内两人可闻.
“公主既然已经回來.还是不要思虑过甚的好.不然.图惹麻烦.不是谁都担得起的.”周芸儿淡淡言來.
“是吗.”挑着不屑的笑容.魅如飘魂的音质.“只是.当年的罪孽.可不是不想就能忘的.姐妹相残.贵妃每晚睡得安心吗.”
一阵凉风过帘.周芸儿不禁一凛.强自镇定.随即沉稳道.“你不要危言耸听.本宫问心无愧.”
“哦.呵.周芸儿.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告诉你.我回來.就是为了夺回我的一切.同时也拿走你的一切.你的地位.你的贤名.你的宠爱.”阴笑中.却是坦然.“对了.还有你的女儿.我都会一一夺走.”
低迷的声音盘旋于耳畔.本是历尽千帆的周芸儿.突然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深吸一口气.周芸儿猛然慷慨陈词起來.“你母亲不是我害死的.当年.如果皇上对她真心怜爱.她根本就不会被幽禁在自己寝宫;如果皇上在逃离杭州的时候.能有一分一毫在惜她.她也不会惨遭北翎蛮人的毒手.所以.唐雪瑶.你要是报仇.找本宫.选错了对象吧.”
“你胡说.你胡说.”雪瑶难以自控地抓紧了周芸儿的肩.“父皇是爱过母亲的.一定是.”
“爱过.是啊.”似是感慨.更似是讥讽.“皇上爱过的女人多了.”
怎么会这样.
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即使已经猜到了父亲之薄幸.可是.真正与韩平治相认那一幕浮现于眼前.一瞬间.她还是情愿相信.父皇有情.母妃无缘.一切都是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所为.解决了这个毒妇.一切便可了然.
但如今.心.一分分冷下來.皇门薄幸.自古如此.女人.不过是锦绣貂绸上的花.聚散随风.
“周婉儿本就以色侍人.妄图迷惑帝心.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种下的.”见雪瑶一时怔住.周芸儿故作关心状.“雪瑶啊.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我劝你呢.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北翎那位王爷.恐怕也不是什么善类.如果不想和你母亲一样.最好还是找个村子躲起來.以你的姿容.随便找个乡野村夫.迷惑一辈子.应该沒问題的.”
不愠不火的言语.端庄和善的笑容.正如一把利刃.不留痕迹.却刺痛了那颗玻璃心.
周芸儿虽然可恨.但她所言.无疑是有道理的.
慕容谦风流浪荡.而自己所能依仗的.无非只是那几分美貌.不必等到色衰爱弛.恐怕他已喜新厌旧.
比起母亲.自己的下场.能好看多少.
思绪渺远.不见來途.迷离沉梦.一惘而羁.
“公主.再有两三里地就要到皇陵了.”车帘外.谢秋颜的声音唤醒了痛苦的冥思.
“本宫知道了.”冷淡说了一句.雪瑶计上心來.
突然.马车猛烈颠簸起來.车里的人左右无依.也随着动荡不定.雪瑶挣扎着掀开车帘看去.只见前方那三匹白马.有两匹已发疯了一般.四下乱闯.赶车的人努力想稳定下來.却自顾不暇.徒劳无功.
这.当然是她的杰作.
一抹阴笑隐沒在嘴角.雪瑶随即转向周芸儿.拽住她的锦袖.两人拉扯出了车厢.“贵妃娘娘.雪瑶自知身为下贱.从今必会在您的面前永远消失.求娘娘饶了雪瑶吧.”雪瑶高声说着.未等周芸儿反应过來.退到横木边缘的雪瑶突然放开她的衣袖.就势向后一倾.整个身子翻滚着摔向地面.
宫车疾驰.飘摇的身子.自若浮萍吹絮.斜撞上一旁的林木.玉臂护着面颊.背后顿感砸痛.一帘春花萎地.雪瑶直摔在树下两块圆滑的石头上.“啊..”她叫着.并非故意伪装.而是小腹处.撕心裂肺的疼痛.真切实感.
白衣下.绽成一地红花.殷殷暗悼.相映当头日华.
周围的侍卫赶上前去制住癫狂的车马.几个宫女从四周围上來.见到雪瑶的痛苦**.无一人敢上前去.
疼痛折磨着意识.撕裂与抽离遍布全身.几欲麻木.雪瑶挣扎着想要起身.侧头看见地上蔓延的鲜血.不禁一惊.更添痛苦之色.
“公主..”谢秋颜犹豫着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尝试扶起雪瑶.无奈.雪瑶下身丝毫使不上力.倚在谢秋颜怀里.图自挣扎.
“陛下來了..”周围的宫女悄声说着.站在原地.跪下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