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忙着申请学校, 无论如何,至少从表面来看,她气色渐好, 莫弃有空会煲些汤让我带给暮雨, 暮雨偶尔也开我们玩笑:“我这姐夫倒是个二十四孝, 这下巴巴地连小姨子都讨好起来了。”
我仍是不理她, 或者甩她一个白眼了事。
与星美的广告终于开拍, 而莉娜果然已经适应了她的新拍档,并且仍然与之唇枪舌剑乐此不疲。
那天因为要商议方案细节问题,我约了Ivy十点见面, 距离签约倒有一些日子了,她陆陆续续也接了些别的活动, 名气也确实见长, 但是仍是清纯模样, 不施脂粉,着素雅衣裙, 经纪人于波则并未出现。
跟在她后面鞍前马后的,果不其然是莫离。
我倒并不意外,莫离若没有这点本事,也并不值得我牵肠挂肚好几年。
“小晨雪,好久不见, 你越发水灵了。”他永远嬉皮笑脸。
可是奇怪, 若是前段时间, 我此刻怕已是心情复杂无法专心于工作了, 可是如今我直直地看过去, 然后淡淡笑出来:“没被工作折磨得人老珠黄就不错了,哪里敢称什么水灵, 眼前的才是水灵灵的美人呢。”
原来一个人的心要变起来,可是比翻书翻脸都要快,前一刻还是心心念念的掌中宝,下一刻却沦为毫不在意的足底沙。
莫弃显然也察觉出我的变化,他是情场高手,敏感度自然是高,一看我此刻表情早已明了我心里再无他的位置。
他更加心无旁骛,又侧过身去问Ivy:“你一向不喜欢喝甜饮,不如菊花茶吧,广告要开拍了,先败火。”
我此刻却只当欣赏泡妞绝技,看,处处懂得讨好美人,哪里有不抱得美人归的道理。
Ivy只是淡然一笑,并不答他,我大致跟Ivy陈述了广告方案,公司的楼盘广告一直形象健康,而且每次换代言人必引起媒体报道,也算是互惠互利的事情,所以一切谈得十分顺利。
Ivy因还有通告要赶,急急告辞,莫离却并不急着走。
他此刻坐在我对面我竟一点压力也无,以前太过爱他,听见他的名字心跳都会漏半拍,如今放下心中眷念,只觉无比自在。
“很久以前,我就想给你讲一个故事,可是那个时候,你也许并没有心思听。”他喝一口茶,表情忽然变得正经起来。
他很少这般态度认真,所以我倒觉得不妨一听。
“有一对兄弟,本来感情极好,因为同时爱上一个女人而反目成仇,这似乎是个荒唐的故事。”
他继续说:“那女孩爱的是弟弟,却又三心二意和哥哥好上了。”
我不由得接口:“这是世间所有女子的通病,得到了A,同样也想控制B。”
“后来那个女孩出了车祸,司机是哥哥,他们正在秘密约会,太过浓情蜜意所以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车辆。”这或许才是真实的莫离,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掩饰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这是一个很动人的故事,可是听起来有点像八点档。”我在任何时刻也改不了这讥讽的语气。
可是莫离今天自然是没有要与我斗嘴的心情,他只是苦笑:“生活处处都有八点档不是么?”
这句最在理不过了,我们拼死拼活,仍然摆脱不了这八点档的命运。
“好吧,故事完结了,故事中人还活在故事里就没什么意思了,不如在故事中死后重生,你觉得呢?”我拿话点醒他。
他一愣,看着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也许吧,如果我见到故事中的那个人,我一定告诉他。”
我于是拿包起身,刚准备出门,却听得他在背后说:“另外一个八点档故事的结局是,那位先生正在发喜帖,对象是某新晋小明星。”
我回过头去:“是么?那真是恭喜,结婚到底是件好事情。”
“可是你是否知道女主角的心情。”他问。
“女主角不是正要结婚的那一位么?我想她心情自然是很好的。”我笑笑,没有穿上白纱的那一位,怎么样都只能算得上是配角而已,你方唱罢我登场,人生无非就是这么八点档的一出戏,简直一点品位也没有。
所以我突然试图活得俗气一点。
莫离像是懂得了我的意思,并不再问。
又或许他并不懂得,他只是觉得跟我这样打暗语下去根本一点意思也没有。
是的,程先生要结婚。
可是那又怎样,我对暮雨有信心,她不是三句两句就能击倒的弱女子,即使狂风暴雨,她向来也将腰背挺得笔直,所以从今天开始,我正试图向她学习。
我踩着莫离的眼光出门。
很多年以来,我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下,试图将他的人生与我的人生进行捆绑,然后融为一体。
当然最终我失败了,或许这本来也并不算是一种失败,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种胜利,因为我终于战胜那个怯弱的鸵鸟的我自己,我直面了我的情感,并且此刻,骄傲地走出门的是我,垂头丧气的人是他。
他爱过我么?也许有的。
可是他因为那个该死的故事而放弃掉眼前活生生的爱人。
所以活该他垂头丧气。
我于是发现今天的阳光无异是我回北京以来见到的最好的阳光。
暮雨也去参加了程先生的婚礼,我佩服她的勇气,她本来可以出国一走了之。
那天竟然下起了小雨,可是露天婚礼的气氛却依然热烈。
新娘看起来娇小可人,宣誓时也的确感动众人,看,这个年代还有人有勇气结婚,这本来已经是壮举。
抛花球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花球直直落到了暮雨面前,暮雨笑着捡起来,她冲众人笑:“看来我也好事将近啊。”
我看的出来她并非强颜欢笑,散场时她对我说:“看着他结婚,真仿佛自己结婚一样,我也并不是不高兴。”
月末,暮雨出国,我们在机场送别,暮雨一脸淡漠,她忘没忘记我并不去深究,她还活着,并且也试图快乐,这已经是对我的最大恩赐。
我与莫弃去爬长城。
我在长城脚下对莫弃说:“真是奇怪呢,在北京这么久竟然一次也没爬过长城。”
人们在拥有的时刻,总是不懂得珍惜,以为要实现是分分钟的事,又或者认为来日方长,直到真正失去机会,才忙不失跌地要去握紧。
又想起在英国时,我竟连大英博物馆也未曾去过,更别说是欣赏四季美景了,现在深深遗憾,却又不见得有机会弥补,还有,在那最美好的年华里,我竟然连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也未曾谈过,那么灿烂的青春就那么美丽地荒芜着,是一件多么可惜的事情。
莫弃说:“现在爬也还来得及。”
我突然主动牵起了他的手,他有些微惊异,但立马回握了我一下。
我们一级一级拾阶而上,我的心里忽然无比安静踏实。
他凑近我的耳边,突然说:“告诉你一个大秘密,我是Jack。”
我微微一笑,回他:“你是谁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我爱你。”
是的,我爱你,这才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