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曼儿见他忧心于兵,说的又情真意切,心中也泛起一丝同情;但她仍然关心驿站的事务,因为,驿站不是简单的一个养马所,而是连接着边关告急,紧要文件的传递,要是延迟了,就可能有数之不尽的牺牲和损失。
“如果哪里再有洪涝告急,怎么办?”她担心顾得了外忧的战事,却顾不了内患的天灾人祸。
唐英沉吟着说:“我会留下一匹最好的,用作驿马通信之用。”
“不行,驿站中,有一匹母马,一匹才一岁的小马,也有一匹老马,它们都不适宜让人骑。”吕曼儿马上替他考虑到驿站中的马匹到底有哪些适宜坐骑。
“那就再留一匹,征剩下的四匹好了。”唐英顺着她的意思,再次减征。
吕曼儿听了他这个最新的决定,气也不由得消了大半。她本来就支持征兵对抗入侵的强虏,现在,既然他也肯作出让步,那么她也没有理由不让他征马抗虏了。
吕曼儿盯着他一副为兵请命的样子,也不忍再刁难他,叹息了一声,“那好吧,驿长都准许了,那我也不管了。”
“不,这事儿,还得要你带它们进营呢。”唐英说着,眯眼朝她微微一笑,“它们都是你照顾的,肯定会听你的。”
吕曼儿看了看驿长,又看了看老张,熟悉她技术的两人也微笑地看着她。“那好吧。”
接着,她从马棚里挑出了四匹健壮的骏马,跨上了其中一匹黑鬃发亮的黑马,两腿一夹马肚儿,那马儿顿时撒开蹄儿就向镇西的兵营跑开了;然后,随着“呜——”的一声箫音长鸣,随后的三匹马每匹都不争先恐后,“嘀嘀哒哒”地在鱼贯地小跑着跟在后面,仿似一队训练有素的鼓手。
唐英看了,舒心一笑,随后也蹬上马,从后面加入了队列,似乎也要感受一下吕曼儿往日驯马的片段。
镇西外,数千人的兵营,一连两排地分布在小山边下,官道两旁。营外设有拒鹿马,哨寨,营内旌旗迎风招展,喊声震天,倒也有几分军威。
随着唐英进入了兵营,吕曼儿在马上看见了长枪营呼拉呼拉地训练枪法;弓箭营在屡屡地发射;一些新兵则在训练步法和阵法。却没有发现罗龙和瞎子歌。
来到了一座高大的军帐前,唐英把杨宝那匹马交托给了守卫,要他直接找铁匠修好那个马蹄;然后,转身来到吕曼儿的马前。
忽然,后面传来一阵马蹄疾声,伴着一声吆喝:“报!”
两人不由得转过头去,一匹快马已如一缕轻烟般闪过,却骤然煞停在他们的面前。
马上人影一晃,一个满额大汗的士兵已经翻身下马,走近唐英,就向他单膝跪下禀报:“报唐将军,胡虏已经攻破了焦城!杨将军催促我们赶快去支援。”
唐英眉头一皱,“知道了,再探。”
“是!”那探子站起来,连忙又想飞身上马,不料,刚一拽马缰,却被唐英叫住了。
唐英一指吕曼儿旁边的四匹骏马,笑说:“试试那些吧。”
那探子一揖,即时走过去,轻抚着马鬃,毅然飞身上马,一拽马缰,调转马头又狂奔而去。
唐英问吕曼儿:“看见没有?”
她盯了探子飞驰而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说:“军事我不懂。”
唐英也摇了摇头,笑说:“我不是指他,我指的是他留下的这匹马。”
吕曼儿转眼察看了那匹马,毛鬃果然已经有些稀疏了,也在呼呼地喷着粗浊的气息,便点了点头,“是一匹老马。”
唐英感慨地说:“整个探子营就那么一匹老马……”
她心中一颤,唐英要她亲自送马匹过来,目的就是想让她亲眼看一下这兵营里,除了他们那三四匹马,其实真的只有一匹老马在服役。她的心里面不由对他的用心良苦,泛起了丝丝的敬意。
“这是挺辛苦的。”她还感受着那个满头大汗的探子,气还没有喘顺,就又要策马狂奔的苦况。
这时,又有一骑飞骑跑来,原来是一位女将,她对唐英说,她已经引了一批壮丁赶来投营,要他过去主持一下。
唐英便吩咐其他士兵把那些马匹牵走,她也只好跳下马,望着那些平日和她相处的马匹扬尘而去,心里不由得怅然若失。
唐英指着背后的军帐对吕曼儿说,“你可以先在里面等我,我处理一些军务就来。”
吕曼儿瞥了一眼军帐,看不到里面,便问:“罗龙在哪个营?我想先去看看他。”
“在牌刀营。”唐英怔了怔,眸光闪过一丝忧虑地问:“他是你的未婚夫吗?”
她微微点了点头,“是的,两家世交,指腹为婚了。”
唐英也颔首点头,“他虽然有点鲁莽,但为人热心,而且力大无穷,是个不错的人;投身军营,前途一片光明啊。”
她莞尔一笑,又问:“那么,瞎子歌呢?他在哪个营?”
“你是说林歌吗?”唐英的眉头一舒,“我暂时没把他编营,我让他先在一边继续练习我的‘十二生肖飞枪’。打算过些时候,再把他编营。”
“那好,你忙去吧,我自己找就是了。”她瞥见那女将的眼光已经开始厌恶了。
“好,我呆会儿再来找你。”唐英说完,也急忙随妇人骑马而去。
她盯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起,刚才在马棚时,唐英提起的铁骨铮铮乳娘,莫非就是刚才那位女将?呵呵,她有点不予置信地摇了摇头。转身朝兵营的深处走去。
过了两个帐篷,她已经听到了前面一阵阵震天的喊杀声,走近一看,看到一群的士兵在赤着上身,热火朝天地挥着大刀盾牌训练战法。不由看得她满脸飞霞,偷偷地隐在帐篷后面。
她很快地在第二排找到了罗龙的影子,此刻,他也正在一丝不苛地训练着。吕曼儿微微一笑。这位罗龙,虽然像唐英说的,为人有些鲁莽,却是一个豁达的好哥哥,对她就像小妹般百般呵护,温驯听话。
虽然,他没有瞎子歌的幽默和冷静,但也总算是一个通情达理的男人。当他知道瞎子歌和她曾经有段开心的日子后,也不憎怨,反而和他成为了好友。
粗中有细,顾全了她的感受,这是她最为欣赏他的一个地方。
罗龙果然认真得连吕曼儿站在眼前片刻了也不察觉。她也不想影响他,悄然地路过,继续向前走去。
她挨个营地去寻找,直至差不多到了尽头,她才发现躲在一角,对着十二个草垛的瞎子歌,正在腾跃翻飞,苦练飞枪。
“曼儿?”还没有等她走过来,她的香风已经随风飘至瞎子歌的鼻子里。“是你吗?”
吕曼儿听了不由一怔,本来她也打算偷偷看着就好了,不想去惊扰他,不料,他的鼻子却比什么都灵,一下子就把她的气味给嗅了出来。她笑了笑,从军帐旁走了出来,“是我。刚才那个将军要我把那些驿马带过来,他却要办些军务,所以,我就四处逛逛。”
瞎子歌听了,有些激动地收起了枪,静待着她走过来。
“你继续练!我在这里看着就好了。”她不太想影响他。
瞎子歌却笑说,“其实这也不用怎么练,无非多了几个方向,你看第一次就没掷偏,就知道我熟练了。”
她想了想,这倒也是。说到飞枪这一点,她八年来还真的没有看到过及听说过他有哪次是失手的。
于是她便走近过去。
“他要征用你们驿站的马,这样可以吗?兵部不会怪罪下来吗?”瞎子歌靠着草垛笑迎着她,那笑容和稻草一样,金黄而灿烂。
“他说了,”她幽幽地说,“现在兵荒马乱的时势,马匹不足,只有让它们上阵了,刚才我也看到了,真的一个探子营只有一匹老马。”
“这个人挺不错的。”瞎子歌忽然感叹地提起唐英,“不太像以前那些狗官。”
吕曼儿心中一震,咱俩还真的想到一块去了。不由心中一乐地笑问,“你也这么认为吗?”
瞎子歌点了点头,“平常那些狗官来拉壮丁,都是二话不说,见人就抓,全是乱哄哄的场面。他不同,一出场,就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
“嗯,我也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才劝罗龙的。”吕曼儿也点了点头。瞎子歌能和她持着同样的看法,她很是高兴。
“还有,他昨晚那样子做,可能是另有内情呢。”她说着高兴,便把早上在街上听到杨宝和唐英的对话对瞎子歌说了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瞎子歌听了,也恍然地说:“你那事儿,本来是要责军杖的,他把你关了一个时辰,什么也不说,也就是让你不能告诉别人他真正的做法。”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还是有些不明白。
瞎子歌便分析说:“这是对你的皮肉来说是最好的方法,因为,这样秘密\处理,更容易堵塞别人,特别是那个杨宝的口风。”
吕曼儿接受这个分析,她点了点头,“是呀,那杨宝说什么‘谢谢大哥替我出了一口气’,我就猜,他会不会就是造了个假象,让人家以为是惩罚了我了?”
瞎子歌笑说:“他就是这个意思。”
“那他倒是挺维护我的。”吕曼儿不由得有感而发了一句。
接下来即时换来了一阵良久的沉默。如果他们没有猜错,唐英这维护里面好像也别有用心了。至于是什么,吕曼儿想得到的,她相信瞎子歌也能够想得到。
她假装看了看天色,然后说:“快中午了,我还要回去做午膳给奶奶吃,我走了,你好好练吧!”
她听到后面瞎子歌冷嗯了一声,人已经匆匆地离去了数丈远。后面,瞎子歌的脸色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她选择了另外一个出口离开了兵营,决定不再回军帐里等唐英了。因为,刚才讨论出他是个别有用心的人,说不定里面也可能有一些别有用心的肮脏东西。
吕曼儿忽然又想到刚才征马的时候,是呀,我又不是驿长,他干嘛要征求我的意见了?莫非他果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