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月香还是第一次坐这样好车的副驾驶位,柔软的全包座椅舒适度可以打满分,车内干干净净,一丝灰尘都没有,也没有新车的那种刺鼻气味,反而有种清淡的柠檬茶香。
昨天坐过警车,导致她对警车的体验很不好,那车满是男人的汗臭味,非常拥挤还有一些没收拾干净的快餐盒包装……于是她确信这辆车不是公车,十有八九是他的私车。
她双手紧张的抓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小心翼翼的瞧着身旁的男人。
他是要送她回去吧?是牛警官回去又跟他说了,还是他自己一时兴起跟来的?
她没敢问,裴铭瑾叫她上车她就坐上来了,一个字都没多说,也没问他要带她去哪儿。
这不符合她一贯的自我保护作风啊,跟这个冰山男也不熟,万一他是人面兽心的败类把她抓到陌生城市卖了怎么办?母上大人总是说这类的事,于是她也时时刻刻提着这根筋,怕遇上人贩子,可是今天不小心破了例,坐了陌生人的车。
好歹是中央派来的特警,应该不至于吧……
行驶在路上,车子安静得没有一丝杂音,而他也安安静静的,全神贯注的开车。
路上开始拥堵了,B市就是这点不好,开车有时候比步行还慢。
周围喇叭哔吧哔吧不断,像炸开了的炮竹,偶尔还混杂着路怒症司机的叫骂声。
宁月香偷眼看他,见他眉宇平整,清俊的脸庞神色如常,双手稳稳的握着方向盘,一点也没受周围影响,而是静静的等待着终会疏通的路。
她以为他会不耐烦,毕竟这是下班时间,被堵在路上是可以想见的,而他应该不会喜欢把时间耽误在无聊琐事上——像是堵车。
“那、那个……”她打破了安静,“叫张鲲的受害人,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你不认识啊?那嫌疑人为什么会把他的头放在你房间外?”她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到案情上,都没注意到他冷冷瞥来的眼角,“牛警官认为是嫌疑人想要恐吓你,他应该知道你也是刑警,送尸体来不可能真正吓倒你,之后也没有提出任何索求。这是恶作剧吗?”
他声音又是一沉:“你认为杀人只是恶作剧吗。”
她不由气滞,抬手扶额,遮住眼睛,低低的自问:“不是恶作剧,对方精心筹划过了,就是要将尸体暴露,或者是他们无法再继续隐藏下去了,不如用他们想要的方式暴露出来?可是偏偏给刑警看,选中了当时不在警局的你,这是挑衅吗?”
“剖析他们的动机毫无意义。”他不屑的说着,语气瞬间转冷,“想挑衅我?自找死路罢了。”
她被他冷冰冰的口气给弄得有点难受,伸手拨弄了一下空调扇页的方向,小声的说:“有人被杀了,这事必然要追查到底。他们狡猾、谨慎,没留下任何痕迹,酒店大楼搜索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看来不好锁定嫌疑人。”
他一脚踩住刹车,宁月香身子惯性的往前扑,又紧接着被安全带给拽了回来,柔软的靠椅包裹了她的脊梁,一点冲力都没感觉到。
可他冰冷的眼神扫了过来,让她小心脏又是一颤,心想自己哪里说错话了不成?
接着就听他说:“死了一个罪犯而已,无亲无故,谁会在乎。还有,你一口一个‘嫌疑人’的说法能不能改掉,听着不顺耳。”
宁月香愣了愣,顿时法律人那股酸劲儿又起来了,板着一张小脸说:“就算是社会的蛀虫,那也是一条人命。除了合法的宣判之外,没有人能剥夺他的生命和自由。裴警官,我维护的不是受害者的社会关系,我不在乎他有没有亲朋好友,我只知道有一个人死了,而杀死他的人还逍遥法外。”
她的说教还没完,也不管裴铭瑾越来越黑的脸色,继续讲课道:“至于‘嫌疑人’叫法,其实跟你们口中的‘犯人’是一样的。虽然称呼的对象是一样,但是观念完全不同。根据无罪推定,任何人在未经法庭宣判之前都不能被当做罪犯对待,他们依然享有自己的人权。所以你们抓捕到的不是‘犯人’,全都是‘嫌疑人’而已,至少书面文件必须这样写。”
“哼,天真。”他的声音像是从鼻腔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贬义和厌恶。
宁月香已经差不多进入状态,耐心的说:“我知道我知道,课本上讲的东西,等到进入职业岗位之后肯定会磨平了棱角,变得没什么好坚持。但我不能还没走出校园就磨平啊,要是我们这样血气方刚的大学生都不坚持,还有谁会坚持这些金科玉律呢?”
这回他倒是没说什么,主路拥堵的情况好了一些,车子勉强能开起来了。
两旁的路灯忽然点亮,一连串耀眼的光晕照亮车水马龙。无数的车灯早在路灯前就都亮了,可无法跟高处洒下的光辉相比,整个世界在一瞬间焕发生机,摆脱了即将到来的漆黑。
宁月香窝在宽大的座椅上,越发显得身子瘦小。
路灯亮了,天黑了。
本来就困,天一暗就更困了,好想睡……
“你昨晚没睡。”裴铭瑾的声音总是冷淡的陈述句,目不斜视,却好像能看到她在偷偷打哈欠。
“嗯,是啊……”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又强撑着睁开,“都是那个偷渡犯闹的,害我一晚上没睡着。唔,你说,今天的事件会不会跟偷渡犯有关,有可能是他做的吗?”
他皱起好看的眉,想不通偷渡犯跟她不睡觉有什么关联,嘴上冷漠的说:“见过他的人是你,你觉得呢。”
她手肘架在车门上,支着脑袋呆呆的想:“那个老外身材魁梧,我今天看到的服务员又瘦又矮,不是同一个人。但你又说犯人有两个,也许偷渡犯找到了同伙,闹了今天一出戏,用来分散你们的注意力哦。”
他静默一瞬,说:“死者的死因是枪伤。”
她笑了,半睡半醒的说:“偷渡犯有枪,我就说吧,你又跟我想到一起去了。其实今天听牛警官说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惯犯、走私啊,走私跟偷渡肯定要打交道的对吧,指不定是同一艘船的船友呢……”
他眉毛一挑,想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偏头一看,发现她坐着睡着了,便没在意,继续开车。
红灯,他习惯了寂静,身旁的呼吸声均匀可闻,引得他不由侧目。
女学生的睡颜安静美好,白皙干净的瓜子脸,挺翘的鼻梁和小嘴,衬得容颜越发素雅。一双长长的睫毛细密黑亮,灯光下闪动着轻颤的韵律,有些泫然欲泣的凄楚模样,仿佛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他眼神慢慢凝在她脸上,已没有了那种穿透皮肤的冰冷,只是淡淡的望着,视线和呼吸都放得很轻。
一个女生,居然在陌生男子的车里睡着了,警惕性实在太差。
这种时候就算再困,也应该醒着直到下车。她这样睡死过去,歹人若是有心侵犯她,她毫无自保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他看了一会儿就不想再看,不过恰在视线移开前,他察觉到她嘴角微微扬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就这么滑了出来,似乎梦境变得美好起来了。
在陌生男子的车上睡着,她居然也能睡得很开心?
真是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