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0章 鼎食

西陈无回谷,风雨多少年。

从来迷雾不散,从来晦云不知。

它的恐怖从来都在这个世界弥漫,而所有关于“伐罪”的故事,都在谷外遽止。

燕春回传授种种邪功恶法,或者改肢换体,或者削剥命痕,授予那些人魔肆意为恶的力量,残虐他们的精神,但好像并没有什么具体的目标。

他纵容那些人魔做任何恶事,也不禁止任何人杀死他们——

只是不准在无回谷。

人魔在陈国之外无恶不作,也人人喊打,是各路大侠惩恶扬善的首要目标。经常是肆行一恶,而后被逐杀千里。

一代代人魔,替换得很快。

但只要逃到无回谷,就是安全的。

他们用各种残酷的代价,取悦这个健忘的老头子。用各种血腥的付出,在忘我人魔这里做相应的交换。

忘我人魔不见得总是公平的,但他多少会有所给予,且的确能够轻易改变很多人的一生。至少对除燕子之外的那些人魔来说,在某种意义上,近乎无所不能。

神临境就已经是“如神临世”,抵达现世极限的超凡力量,更是能够超越世人的绝大部分幻想。

缄立在这里的,是绝巅的风景,旧时代的回音!

姜望完全相信,当他们杀进无回谷,必然会遇到璀璨无边的一剑,他已经做好了迎接任何一种锋芒的准备。以今时之剑,对旧时之剑。新时代打破历史记录的真君,对抗旧时代逆流而上的飞剑真君,这仿佛也是一种宿命。

而在道剑之术完全替代了飞剑之术的今天,作为现世道剑的最高成就者,李一也是埋葬飞剑余声的最佳人选。

但是在李一斩开迷雾后,铺开在他们面前的无回谷,却不同于过往的任何一种森怖想象。

没有刑架、尸体、血色陈迹。

只看到开阔山谷,蜿蜒清溪,散发着清新木香的小屋。

一串铜制的风铃在檐前,风一吹就轻轻地响。还有一亩菜园,蔬果长势正好。

屋后几簇野花,溪上一支钓竿,几朵闲云在天上,屋前的摇椅在暖光下,令人想眠。

好一幅世外桃源般的安宁画卷。

这里像是什么文士的隐居之所,像是厌倦了尘世纷争的某位智者颐养天年之地,如此的脱俗、自然、闲适,唯独不能够匹配“人魔”这个名字,不像是人魔的居所。

哪里是人魔谷?分明是清净乡。

李一的眉头挑了起来。

唯独是……不见人迹。

他的剑随时能够出鞘,随时能够先于所有人抵达。

可是燕春回不在这里。

甚至连那条本该卧在木屋前的老黄狗,都不存在了——

狗盆里还有食,还冒着热气呢。

今日三君联手,来此戮魔,自然不可能什么都没弄清楚就动手。至少燕春回在不在家,他们是有所确定的。

为了这次行动,姜望做了充分的准备。他深知机事不密则害成的道理,请动公孙不害,联络李一,几乎是前脚议定,后脚就动手。甚至不肯让钟离炎拖慢了速度,直接拎着远赴,瞬息万里,动如雷霆,一出手就封锁整个陈国。

且在与事几人外,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消息。

那么燕春回现在为什么不在?

公孙不害出现山谷中,随手折了一段荆条,用荆条抵开木门,抬脚走进木屋里。

封锁天空的姜望,亦从高穹落下,眼神复杂地注视这处山谷。方鹤翎……就是在这个地方,完成了异化,变成恨心人魔吗?

他眺看四方,倏而一叹:“这里不见半点血腥阴翳啊。”

原来人魔也享受平静的生活。

他想起青云山上的“煮杀”,想起用一口鼎、许多活人煮出来的平衡之血。

那些人魔,就是在这么祥和的地方习法得道吗?

他看了看李一,李一立在溪边,非常平静。流水潺潺,其人简洁的照影,似明月被洗净。

“燕春回刚走。”公孙不害这时候从木屋里走出来,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不到半刻钟。”

几乎是踩着线走的!

且还悠闲地带走了他的狗。

是不是有人提前传信告知了燕春回?——这是一个顺理成章的推论。

姜望什么都没有说。

他不去怀疑任何人。

其实他跟公孙不害并不熟,天刑崖炼魔的那一天才是第一次见面。他请公孙不害出手,是相信三刑宫。也是因为太虚阁并没有太虚事务之外的权柄,前来陈国除恶,必须要让三刑宫的人出面,才算名正言顺,不会落人口实。

而法家三宫里,刑人宫最适合处理这件事。

他跟李一也算不上有多么深厚的交情,但李一是太虚阁员,且道心纯粹,实力足够,又是替代飞剑之术的道剑最高成就者……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是联手诛魔的最佳人选。

至于钟离炎,钟离炎目前还没有在他旁边做手脚的本事。

他自己请的人,自己深思熟虑后做的选择,没有事不成就怀疑队友的道理。

“公孙宗师。”姜望慢慢地问道:“有可能追踪到痕迹吗?”

公孙不害摇了摇头:“他有意斩痕,现在是不可能追踪到了。而且即便我们现在追上,也大概没办法杀死他。天地广阔,真君不死。”

洞真所见的“真不朽”,超凡路上的绝顶高处,等齐于现世的极限力量!

此即为“真君”。

处在这等境界的强者,是极难被杀死的。

历来绝大多数身死道消的真君,要么是死战不退,要么是被团团围困、钉死无法脱身。

这也是他们一次性出动三尊真君,更直接动用太虚阁楼和荆棘笥封锁整个陈国的原因。他们要杀死燕春回,而不仅仅是击败他,给他一个教训。

但现今燕春回既然已经逃出无回谷,再想被困住,几乎已经不可能。

天地广阔,万界自由,上哪里去堵他?

现实似乎要教给姜望一个小小的道理——不要以为成了真君,就心想事成,无所不能。

事败于何处呢?

此刻竟不能知。

姜望长舒一口气。

世上没有你做好了准备就一定能成功的道理。

他面对此刻的结果。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人魔离巢,天下难安。今日事不成,是我虑事不周,准备不充分,我当承责。连累两位白跑一趟,实在抱歉。”姜望认真地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将坐镇天道深海,巡察诸界。燕春回在哪里出现,我就去哪里拦他,必不叫他流祸。”

“事情倒是没有那么严重,人魔而已,杀就杀了,惊便惊了。执法惩罪,没有不成则担责的道理。”公孙不害道:“燕春回这些年待在无回谷,几乎寸步不出,不是他有多么体贴温良,而是因为这是一个有秩序的世界。只要他还想活下去,行事就必须要有分寸。真闹到天下逐杀的地步,他是活不了的。”

他将荆条收归荆棘笥,认真地看着姜望:“只是姜真君接下来要小心了。既然你已经显露了对他的杀意,那他必然要想办法解决你。”

“我早有觉悟。”姜望道:“我杀人,人杀我,理所应当,甚至无关于善恶对错。我等他来。”

公孙不害看了姜望一阵,终于移开视线,再次仔细地观察这片山谷,他也是第一次来无回谷,试图从这些居住的痕迹,勾勒出一个更具体的燕春回——

形象越具体,恐怖也越清晰。

真的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对手。

“不知姜真君是否会后悔呢?”公孙不害颇有些感触地道:“平白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法家不就是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吗?”姜望道:“我虽然没有法家各位宗师的品德,更比不上各位宗师的学问。但我做我觉得对的事情,不后悔。”

公孙不害回过头来,脸上有一种复杂的笑:“看来姜真君只会后悔准备得还不够充分,叫他跑掉。”

姜望并不过多纠连于憾事,沉湎失败就是延长了失败的时间。他转身往山谷外走:“燕春回当然是个大麻烦,就让这个麻烦针对我吧。最好是只针对我——很多人面对人魔,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在与公孙不害对话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当即脚步一转,跨山越河,已经出现在陈国首都【宛丘】的高处。

这座很有些历史的古都,在真君的脚下,也只如一座小小荒丘。

陈国的皇宫自有富丽之处,此刻熬煎如釜,人似蚁窜。

钟离炎的剑气还在空中如旗帜招摇,这位南域第一武道真人的剑气,正是炙烤陈国皇宫的烈火。

感受到这家伙活泼的生命迹象,姜望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钟离炎都是他带到陈国来的,要是这家伙真出了什么事,他还是有几分过意不去。

人魔从来都是在天下为恶,多肆虐于一些孱弱小国,遇到无法抵抗的敌人,就逃回无回谷。而陈国就是他们平常生活享受的地方,在这里不用时时警觉,他们也在这里相对的约束自己。

九大人魔目前只有三个在陈国,都被钟离炎揪出来杀死,十分地干净利落。

此刻他正于大殿之中,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张龙椅上,手里拿着帝冠在把玩。叫陈国的皇帝站在他身前答话,而陈国的文武百官,都被强行压服在地上。

钟离大爷乜着面前的皇帝:“本大爷且问伱,剩下那些人魔,都在哪里?说!”

陈国的皇帝畏畏缩缩:“孤……我实在不知啊!”

大殿之中还有各色的辱骂声,什么“恶贼辱国!”、“楚蛮子!”、“残虐之贼,辱我国君,你会遭天谴的!”

钟离炎全当耳边风,他倒也不随便杀人,甚至不阻止那些骂声,只是注视着陈国的皇帝,把压力全给这厮鸟:“我不喜欢这个回答。重说。”

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

你的臣子骂我,我就压迫你。

“钟离真人。”陈国皇帝流着泪道:“陈国只是一个小国,我也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您这——”

满殿的哭声、骂声、解释声,一霎全部静止。

钟离炎随着众人的视线抬头,便看到了站在殿门口的姜望,当下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在龙椅上坐正了:“这么快就把燕春回宰了?”

姜望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一切。这些陈国的文武实在不太懂钟离炎,这厮从小被打骂到大,皮糙肉厚,远逾钢铁,这么骂岂能叫他动容?引经据典骂这么多没用的,还不如一句——“你及不上斗昭一根毛”。

止住拟声刺激钟离炎的荒诞念头,姜望摇了摇头:“燕春回跑掉了。”

“啊——噢!”钟离炎一下子又靠了回去,把帝冠丢在一边,拿南岳剑剔自己的指甲,悠然道:“我倒是已经宰了三个人魔。剩下五个,也只是时间问题。其实为民除害这种事情呢,需要耐心,更需要智慧。”

“钟离兄的确是厉害!”姜望赞了一声,转身便走:“赶紧回楚国吧,燕春回已经野马脱缰,是出闸恶虎。我担心他会躲在什么地方打埋伏,伺机报复。”

钟离炎本想说“我有何惧”,但想了想,还是从陈国皇帝的宝座上下来,紧跟了几步:“就怕他不来!你去哪里?咱们不妨同行,候一候他!”

那个号为“忘我人魔”的,记性很差,可能记不得去献谷要赎金,自己出门在外,还是稳妥一些为好。

眼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就要离开这里。

大殿之中,忽然响起一道响亮的声音:“诸君且住!”

钟离炎诧异地回头看去,却是那个在他面前畏畏缩缩的陈国皇帝,这时却正了正衣冠,擦干净泪痕,昂直地走到殿中位置,站在他们面前。

“想起人魔的线索了?”钟离炎抬着眼睛问。

陈国皇帝却只对姜望拱手一拜:“姜阁老!”

对于藏匿人魔、为作恶人魔提供生活享受的陈国君臣,姜望没有什么好感。但王朝兴替涉及时代根本,是国家体制的核心,他现在建立朝闻道天宫,尤其的需要保持超然地位,不方便插手。

故只是抬起眉来:“陈国主,何事?”

陈国皇帝直起身来,声音倒很洪亮,不见半点怯懦:“阁下可知陈国历史?可知陈国地缘?可知陈国文化?”

姜望摇了摇头:“姜某孤陋寡闻,确实不曾熟知,陈国主何以教我?”

“君乃天下英雄。陈国鄙陋之国,弹丸之地,岂入君耳!”陈国皇帝说着,神情渐而慷慨:“但它也是数百万陈国人生长于斯的地方,是历代陈国君臣为之奋斗的家园。是我这个不称职的皇帝,一生都要维护的乡土。”

“是啊,人有其家,人有其国。每个人都有自己珍视的东西,都有自己珍惜的人和事。而人魔轻之贱之虐之!”姜望淡声道:“这正是本阁要杀绝人魔的原因。”

陈国皇帝不说人魔,只说陈国:“陈国北面为黎,南面为雍,西为宛、洛,东为礁国,黎、雍皆虎狼也,洛、礁亦毒蛇!陈国积弱多年,国民良善,堪能自足。南北不能当,东西难自安。”

姜望看着他,待他的下文。

陈国皇帝深深一拜:“君负天下之望,乃举世共敬之豪杰。今逐燕春回,而于陈国无一言。无回谷既为空谷,陈国国境也成虚设。不日陈国国灭,君当如何自处?”

好问题!

如果是十七岁的姜望,他大概不知道怎样回答。

如果是二十岁封侯的姜望,他可能也要头疼于这道德的囚笼。

但现在的姜望即将三十,已经走到如今的位置了,站在这个世界最高的地方。

他只是笑了笑:“很……别致的问题!”

陈国的皇宫大殿不算雄阔,他在这殿门处回身,看了一眼远空跟来的李一:“太虞真君,你当如何自处?”

回应他的,只有一道一闪而逝的剑光,远空无迹。既然燕春回已经逃走,也不在陈国皇宫潜藏,此间便无余事。李一拒绝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

“哈!”本已经走到殿门口的钟离炎,一步折回殿中来,倒转南岳剑,一剑顿地,裂隙蔓延:“如何自处?你怎不问我?!”

陈国皇帝后退数步,都险些退回丹陛上。

“说话!老子饶恕你无礼!”钟离炎不满道:“为什么问他不问我?我长得难道比他凶恶?!”

陈国皇帝看着楚国的蛮子:“您能把我踹下龙椅,您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他双手抓着玉栏,撑住了身体,仿佛借此获得了力气,绵里藏针地道:“只是,您在陈地不敬君,您在陈国坐龙椅。大楚天子若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嘿!你他娘——”钟离炎气得当场就卷袖子。

姜望一把将他拦住,将暴躁的武道真人往后按。

这位人族新晋的真君,则是往前一步,看着胆气甚壮的陈国皇帝,微笑着问道:“钟离真人殿中喧哗,你不言语,钟离真人剑戮人魔,你不言语。姜望来了,你却问我如何自处——陈国主是觉得姜望更讲道理,还是觉得姜望更容易被道德囚笼困锁?”

钟离炎在旁边听得不对劲。

怎么我就不容易被道德囚笼困锁,难道本大爷没有道德?但他按捺住了脾气往下听。

陈国皇帝咬着牙道:“姜真君公开星路、推动《太虚玄章》、建立朝闻道天宫,无私于天下。祸水弭患,边荒诛魔,诸界削绝巅,公心存世!孤只是觉得,您这样关怀弱小、兼爱天下的人物,不会对我们这样积弱的国家弃之不理,不会弃陈国百姓于不顾!”

好家伙,走了一个忘我人魔燕春回,这是想把姜望捆绑下来给他撑腰呢!陈国的特产是算盘么?钟离炎呲了呲牙,但什么都没说。

他也很想看看姜望会怎么回答。

姜望看着面前的陈国皇帝,笑了:“你看错了我姜望,我是个有私的人!什么公心存世,什么兼爱天下,那是你的吹嘘,不是我的枷锁。”

他的笑容是灿烂的!

“陈峥啊陈峥。”他叫着这位陈国皇帝的名字,直面昔日之陈宣的嫡系血脉:“你是以为我要做什么道德圣人吗?你以为我做那些事情,是道德教条的驱使,你以为站在你面前的姜望,满心的愚善。你何不去问一问,姜望这一路走来,杀了多少人,做过多少不回头的事?我是你几句言语能够动摇的吗?”

他往前一步,直接抽出了陈国皇帝的佩剑,一把递送在这位皇帝手里:“拿着!”

陈国皇帝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天子佩剑握住了。

姜望看着他的眼睛,淡声道:“你现在大可以在我面前自杀,然后昭告天下,说是姜望逼死的你。满朝的陈国文武,都能为你佐证——你死前睁大眼睛,且看我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握住陈国皇帝的手,帮他把他的剑,搭在了他的脖颈上:“来,这个姿势最好发力。我们也不妨看看,这天下是否会有人,因为此事而讨伐我。看看是口诛笔伐,还是用刀用剑。看我有何惧哉!”

他松开了手,声音却抬高:“你这一剑下去,你的问题才能够存在,你这样的孱弱之徒、衣冠之兽,才算是真正地审视了我!”

当啷!

陈国的皇帝心胆俱裂,手一松,佩剑坠地,发出清脆的响。

此殿曾有金玉声,此殿今有铿锵鸣。

姜望看着地上滚动的长剑,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陈峥,我高估了你的勇气。我以为,敢与人魔同行,能够对别人残忍的人,对自己也能残忍一点。但为什么你们这种人,总是这么地爱惜自己呢?你们这么地爱惜自己,又为何从来不珍惜他人的珍惜?”

“朕……孤……我当国也,系天下之任,岂能轻死?”陈国皇帝双眼泛血,悲声道:“姜阁员若真觉得自己无责于陈国,那便自去吧。往后生灵涂炭也好,国破家亡也罢,都是陈国人自己的命运。陈国贫瘠,无青简可载。陈国积弱,无刀兵讨伐,我这孱弱之主,也没有资格在您面前言语。您自由自去,问心自安便罢了!”

“我欲诛人魔,是因为人魔行的恶。至于人魔离开后,陈国会怎么样,那是你们当初与人魔为伍时,就应该考虑清楚的问题。由此导致的一切后果,都是你们自己作的孽。是你陈国的皇室,是你陈峥,负了陈国的百姓。”

“我不杀你,你因我而死吗?我不灭陈国,陈国因我而亡吗?好扭曲的道理!”姜望没什么感情地移动视线,看着满殿陈国文武:“若陈国社稷赖人魔而存,那它本就不该存在——我这么说,你们应该听得懂!”

殿中尽是脂膏之徒,尽为鼎食之家。

姜望却一再地看到,那只煮了诸多青云亭弟子的巨鼎,其间炖烂了的人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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