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正在逐渐唤醒他沉睡多年的记忆,记忆中,那个浓眉大眼,鼻直口方,豪气干云的人影,正慢慢和眼前这个俊秀的年轻人,重叠在一起。如果时间倒退二十年,他们应该相差无几吧?
一念及此,一份不明来由的,彻骨的寒冷,似电流般,瞬间袭击了他全身。他竟前所未有的,产生了不寒而栗的感觉!
孟伯风:“杨西同,你忘记了吗?我可是专门搞情报侦察的,只有我想不到的事,哪有我做不到的事呢?”
杨起隆:“但是,这个密室,除了我之外,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因为我已经斩草除根,将知道这个秘密的十二个工匠,全部杀死了。”
孟伯风讥讽地笑:“傻比啊,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哪有什么永恒的秘密呢!”
杨起隆:“少扯淡,你阴魂不散,煞费苦心地,苦苦纠缠在我身后,不是就为了找我扯淡吧?你还是言归正传吧,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孟伯风冷笑:“很简单,我孟伯风最擅长的,就是奇门遁甲和各种机关。那次灌木丛中,尝遍了你各种狠毒的机关,你以为,我会对你这一号密室,兴趣缺缺吗?你也真是个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命的混蛋,这一个月之中,我如入无人之境般,自由自在地出入了你的密室三次,你竟一次也没有觉察吗?”
杨起隆自嘲地笑,认命地摇头:“你又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我如何那觉察?”
孟伯风:“我若事事留下蛛丝马迹,我这条贱命,还能支撑到现在吗?”
他深不可测的心机,向来可都是滴水不漏呢!
杨起隆看着孟伯风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不太确定地问:“当真是如此吗?”
孟伯风:“也不尽然。”
杨起隆:“你什么意思?”
孟伯风:“还有一种说法,你想听吗?”
杨起隆:“你在耍我吗?”
孟伯风:“没有,我很一本正经的,我是担心你听了之后,会气得吐血身亡哎!”
杨起隆:“放心,我还没那么短命!”
孟伯风:“你做梦也不会想到吧,就是这十二个石匠的头头肖大壮,被你请来干活时,原以为,只是一时半会的,没想到,却是一干三年。他家中体弱多病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儿肖婉莹,是他魂牵梦萦的牵挂。他也看出来,你势必会在隧道完成之时,将他们杀人灭口。所以,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趁着守卫们偷懒懈怠,在其他十一个工友同心协力的掩护下,他偷偷回了一趟家。
体弱多病的妻子,已病入膏肓,正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看见他时,竟以为是在做梦,她伸出皮包骨头的手,紧紧拉着丈夫的手,热泪长流,含笑而逝。她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说不出一个字了。
此时此刻,门口站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窈窕少女,面无血色的脸上,是一片悲痛欲绝的心碎神伤。手中的几包药,已经扔在了地上。一年前,刚刚开始发育,手无缚鸡之力的她,被迫用她柔弱的身躯,从男人身上,来赚取银子,给弱不禁风的母亲,看病抓药,养家糊口。
但是,死神,依然不经预约地,夺走了相依为命的母亲。这世上,她只剩下孤孤单单
的一个人了。
肖大壮搂着爱妻的尸体,放声大哭一场后,咬破食指,用满腔仇恨的热血,在一块白布上,画下了这条隧道的详细地形图,交给女儿好好保存,以其尚能有报仇雪恨的机会。
父女二人,抱头痛哭,别无选择地,再一次做出那揪心扯肺,痛不欲生的生离死别。
肖大壮不得不走,他不能自私自利地,拿另外十一个弟兄的性命,和他们家中老弱妇孺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苟且偷生。他虽是一介莽夫,却也深深懂得,决不能做出那令世人唾弃,无颜立足于天地之间的丑事。
肖婉莹手持血书,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看着悲壮的父亲,一步三回头地,慢慢融身到风雨交加的夜色中,她知道,这一生,她在这世上,最亲最近的两个亲人,都已经离她而去,永不生还了。
别无所长,没有谋生技能的她,选择了继续栖身在风月场所,迎来送往,卖笑为生。
她有凹凸有至,玲珑窈窕的傲人身材,她有轻愁浅怨,俏丽迷人的动人娇颜,她有让男人为她挥霍痴狂的本钱,所以,她一厢情愿地,想迷上强势的男人,能为她报仇雪恨。
杨起隆,女人心,似黄蜂尾后针,又狠又毒,你直接和间接地,杀死了她血脉相连的,最亲最近的两个亲人,她怎能不耗尽心神,想取你的狗命呢?
杨起隆怔然,百密一疏啊,那个肖大壮,怎么会有机可乘地,潜逃出去,留下致命的地形图呢?没有详细的地形图,就算他孟伯风再精通各种机关,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地走完这条漫长的隧道啊?
他不由得咬牙切齿地问:“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
女人,真是红颜祸水。他这一生,洁身自好,除了左庆华是他梦寐以求,心心念念想得到的女人,别的女人,他连正眼,都不曾瞅过。没想到,最终,他仍是栽在了女人手中。一个与他素不相识,却又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的女人。他真想立即宰了她,以泄心头之愤啊!
孟伯风:“放心,会给你机会见她的,否则,她怎么报仇雪恨呢?”
杨起隆:“你想怎么做?”
孟伯风:“当然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了!”
杨起隆顾左右而言它:“笑话,我区区一条烂命,如何赔得起虎头山两百多人的性命?”
孟伯风:“以命偿命,杀你杨起隆十次百次,也不够。但是,偿还天理和公道,还是绰绰有余的。”
杨起隆自知今日是在劫难逃,但是,他仍想拖延时间,希望能寻到微妙的转机,让自己可以再次死里逃生。两人之中,孟伯风犹如猛虎挡道,此路肯定是行不通,但是,这个年轻俊朗,浅笑如云的年轻人呢?纵然他就是传闻中的笑面杀神,耳听为虚,眼见才能为实呢,值得他冒险一试,不是吗?
虽然心中已确认十之八九,但是,他仍是用阴险狡诈的目光,牢牢盯着吴心平:“我们似乎是萍水相逢,初次见面,没什么过节啊?”
吴心平不动声色地笑容依旧:“是吗?你是贵人多忘事吧?我好像曾经开枪,打中过你吧?”
杨起隆:“你究竟是谁?”
吴心平:“你真不知道吗?只怕你心中早已知晓,又何必还多此一问?”
果然如此,果然如
此,彭振岳啊彭振岳,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呢!虽说是虎父无犬子,我就不信,今生今世,我必须栽在你父子俩手上?我一定会千方百计的送他上黄泉路,与你夫妇二人,在阴间早日相聚。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喟然长叹:“可惜啊可惜,你爹英年早逝,是无缘见你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的样子了!”
吴小平依旧是不愠不火的笑容,眼神,却变得犀利而冷凝起来:“一切,都拜你所赐,今天,我受我爹梦中的嘱托,要我在此,好好谢谢你呢!”
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立时袭上杨起隆的心头,这个俊朗儒雅的年轻人,似乎淡定如云,荣辱不惊呢,够稳重老练的啊!
杨起隆倚老卖老,老脸皮厚地说:“贤侄真若有心,那就放我离开,可好?”
明知是不可能,那也要试过,才死心吗!
吴心平:“放你离开?不好!不如,我略尽绵薄之力,带你离开,可好?这山高林茂,野兽纵横的,你孤家寡人一个,若晕头转向地迷了路,岂不是羊入虎口,有死无生呼?”
就像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一般,杨起隆,自然字斟句酌的,听出他话中暗藏的玄机。
“离开?贤侄还真是有心,但不知贤侄要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人之将老,归心似箭,要叶落归根,魂归故里吗!”
“莫非,你要带我回雅克萨?”
“是啊,这只手遮天的弥天大祸,因你而起,也必须因你而了,你不会虎头蛇尾的,想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就这么不了了之吧?”
回去?回去干嘛?遭受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吗?雅克萨天空下的亡魂,有哪一个会原谅他?又有哪一个,肯原谅他呢?他可是一只标标准准的,披着羊皮的狼啊!
他不无讥讽地说“贤侄倒是深谋远虑啊,你还真是孝心可嘉呢!”
吴心平的笑容,更加明艳灿烂:“当然,念在你对我娘一往情深的份上,我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让您的余生,衣食无缺,无所事事,直至终老!”
这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还真以为,他会像他爹彭振岳一样,忠义耿直的近乎迂腐呢?他才不会呢,雏凤清于老凤声,他会比他爹,强之百倍的。
看来,文的不行,只有来武的了,杨起隆微微眯起双眼,提气凝神,蓄势待发。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就从这个死小子身上打开缺口吧。
“贤侄,我若执意拒绝你的好意呢?”
“杨副将军,这可由不得你!现在的雅克萨,一帮当年虎口余生的兄弟们,可都唯我马首是瞻呢,我怎能辜负他们的殷殷厚望,而放任您老经年累月地,独自在外漂泊流浪呢?我说你回,你就必须得回,千万别痴心妄想,会有转圜的余地,说白了,那只能是多此一举,自讨苦吃!”
“死小子,大言不惭,未必吧?姜还是老的辣,就你这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毛头小子,他们凭什么把命,都交托在你手中?”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话音出口的同时,已伸手拽出缠绕在腰间的双节棍,疾如闪电般,快——准——狠的,冠以雷霆万钧之力,向吴心平的脑袋上击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