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愣了一下,莫名觉得心虚。其实上辈子她小学毕业后就真的没挨过打了。因为她会抢在她妈妈说出口之前揣摩出她妈的想法,主动把事情给做了。
这辈子,她不乖了。她妈自然要教训她。
“没有啦,还好啦。我妈前天也是气糊涂了。”许多努力笑,扯动了脸上的伤口,“哎哟”了一声,赶紧捂住脸,闷闷地解释,“母女哪有隔夜仇。等过几天,我妈气消了就好。”
陈曦将板凳挪到她身边,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
许多无奈:“喂,我还没擦嘴呢。”
陈曦摩挲着她的头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能怎么办,欺负她的人是她的母亲。
许多的头皮酥麻麻的,她蓦地委屈起来:“他扯坏了我的大兔子。他还摔了我的音乐盒。”
陈曦知道自己送她的兔子玩偶一直摆在她的床头的枕头边。他曾经进过她的房间拿书看。至于那个音乐盒不知道是谁送的,放在书桌一打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似乎也是很珍惜的样子。
他抚摸着她的脑袋,安慰道:“没关系,我再送你。音乐盒我也送。”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不准再搬回去。”
那是不一样的。许多无声地阖了下眼睛。第一次收到的生日礼物,此后再多都是不是那一个了。
许多轻轻地笑了:“我本来就打算搬出来住一段时间。”她要是继续待在家里,矛盾势必激化。
家庭的分崩离析对每个人都是伤害。母亲的特权在于,她倘若过不好,所有的孩子都难心安。
怎么办呢?血脉无论如何都难以割断啊。
陈曦抱着她不肯撒手。许多也没有挣扎。
谢谢你,我亲爱的少年,谢谢你的安慰,你的鼓励,你的帮助。
外校的午休时间也没多长。陈曦收拾了吃剩的东西,叮嘱她好好在家待着,不要随便出去乱跑,也不要随便给人开门,有事打电话给他。他帮她请过假了,课业的事不用太担心,晚上他回来给她补课。
许多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非常想笑。她配合地点头,挥手道别。等他一走,她继续奔到电脑前面开始疯狂码字。
一个礼拜只有七天,她每天起码要码出两万五千字才能勉强写好。真恨一天为什么不是四十八个小时。
好在第一稿邮箱里头还有备份。许多先调了出来,在此基础上进行修改。真要命,感情基调跟侧重点都有变化,改的她焦头烂额。
下午许婧打了电话给妹妹,她帮妹妹收拾了一些生活用品给她送过来。
许多报了地址。下了大夜班以后才睡了不足五个小时的许婧拖着行李箱过来了。
从许婧口中,许多知道了许妈已经回港镇老家筹钱去了。许妈走的时候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许爸说无所谓,要么她拿钱出来,要么离婚。
许多翻白眼:“她怎么可能没钱。她还有张三万块钱的存单呢,预备下个礼拜到期后借给她亲爱的弟弟资金周转呢。没看前段时间她春风得意的。有钱给弟弟了,娘家人把她夸成一朵花了,她能不飞上天嚒。”
许婧也是彻底无语了。她妈这是宁可离婚也不放弃与弟弟相亲相爱啊。她下意识地看了妹妹一眼,迟疑道:“哎,多多,你说,咱妈不会是恋弟情节吧。我总觉得她有点儿变态。”
许多摊手,她也不知道啊。她只知道她妈对她舅舅是真爱。上辈子她舅舅把她妈臭的一文不值,她妈照样偷偷地关心舅舅,生怕舅舅被舅妈联合子女给骗了。
啧啧,真心虐恋情深。她也是默默了。
许婧还把许多的大兔子给带来了。耳朵她缝好了。
许多抱着大兔子沉默不语。许婧也在叹气。走到这一步,每个人都觉得难受。
许婧问许多后面打算怎么办。
许多告诉姐姐,她先把身体养好了,对付完这学期再说。下学期她申请住校。
许婧无语,被逼到有家不能回。
她愤愤地说:“那还是我的房子呢!真想把她赶走,有多远走多远。”
许多翻白眼,劝她姐醒醒吧。她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算了,发两句牢骚也好。
许婧说着说着又犯困了。许多让她躺床上睡去。至于她自己,二十万字的剧本任务还等着呢。
下午不到四点钟,陈曦就回来了。他没参加今天的社团活动,想早点回来给许多补课。
到校门口的时候,他碰到了许多的爸爸。
对这位许叔叔,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陈曦原本对许爸的印象不错,几次见面,这位许叔叔给他的印象都是好脾气,对孩子比较体贴。
现在看来,许爸是体贴过头了。他对谁都是好脾气,很体贴;竟然就由着妻子这么虐待女儿。
陈曦无法拒绝许爸去看自己女儿的要求。他带着许爸回了公寓。
许多听到敲门声跑过来给他开房门,虽然戴着口罩,但眼睛亮晶晶的,明显是在笑,声音轻快:“你回来啦!”
等看到陈曦背后的父亲,许多下意识皱了下眉头,喊了一声:“爸。”
陈曦给许爸的解释是,这公寓是他表姐租下的。表姐去欧洲旅行三个月,所以暂时借给许多住。
他看许爸像是有话要跟女儿说,借口出去买点东西,把客厅留给了父女俩。
陈曦出了门走到电梯门口又折回头。他才不敢把许多一个人丢下面对她的父亲呢。谁知道她父亲会不会动手打她。能够纵容伴侣殴打子女的人,三观能正常到哪儿去。
许多给爸爸倒了杯水。陈曦这边应该没有茶叶,她也不知道茶叶在哪儿。
许爸喊二女儿坐下。他有点儿局促,好像一下子,自己成了打扰了女儿正常生活的外人。
许爸并不糊涂,他听到了,那个男孩敲门喊女儿的时候,女儿的应答是“你回来啦”。这就意味着,这里,实际上应该属于那个叫陈曦的男孩子。
陈曦家境相当不错,出身应该很好。这从之前他帮女儿准备考师大附中资料时起就能看出端倪。后来女儿签合同的时候,这个男孩子更是开着车子带着律师陪女儿去的。
许爸担心女儿会吃亏。男孩子条件好,待她也温和。女儿再早慧也才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万一花迷眼,吃了大亏难过的人还是他家多多啊。
可是这些他又不好一下子点破。女儿长大了,有自尊心了。他说破了的话,女儿会难堪。
许爸叹了口气,劝女儿:“多多,你回家住吧。你妈已经回港镇了。我跟她谈过了,后面她没事不会上来。至于那五万块钱的赔偿款,你放心,你妈还有三万块的存款。剩下的一万块钱,我来出。”
许多神色淡漠:“不用你出。她没钱的话,为什么不能把鸡给卖了?惹多大的祸,就得承担多大的责任。承担不起,就别惹祸。”
许爸吓了一跳:“多多,把鸡卖了的话,你妈怎么办啊。”
许多疲惫地搓了搓脸,正色道:“上来,你想办法给她找份工作。不指望她挣多少钱,只求她别再被带到坑里去。
之前我们的想法都错了。我妈不是一个会自我反省的人。把她丢在乡下的后果就是她越来越钻牛角尖。她娘家人做了那样对不起我的事情,她反过来还认为是我坑了她娘家。
她待在乡下,整天跟她娘家人待在一起。本来人就够糊涂的了,现在只会越来越糊涂。
爸,我妈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我们必须把她跟她娘家人隔离开来。待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情况还好控制一点。她的周围必须是明事理的人,才能给她更多的正面影响。”
许爸沉默了片刻,迟疑道:“其实爸爸这次来,是想跟你说,我打算跟你妈离婚了。这次我是真累了。我才不到五十岁,我的人生还有好几十年。你们三姐弟,最大的也不过十八岁不到。以后的路更长。我不想我们一家人被拖累的不行。”
许多淡淡地看着父亲:“离婚与否,是你们夫妻双方的事,婚姻自由,无论什么结果,作为孩子,我只能尊重。但是,爸爸,我想告诉你,离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离婚只会让我妈歇斯底里,彻底破罐子破摔。她跟你结婚差不多二十年,养育了三个孩子。对外,她并没有什么明显不足。
倘若离婚,她天然占据了弱者的地位。
她可以成天跑去你的单位找你的领导要求做主。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可以彻底毁掉你的事业,而你并不能把她怎么样。
至于我们,无论你们婚姻状况如何,她是我们生母的事实都改变不了。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她都可以利用这点搞得我们鸡犬不宁。
当然,又或者你有办法让她不再继续骚扰你。毕竟维系你们之间的关系的是婚姻。当婚姻不复存在的时候,你们的关系自然就中断了。
只是我们姐弟怎么办?你这样做,实际上相当于责任转嫁。别说你带着我们三个生活之类的话。她是生母,还养了我们十几年。她只要想找我们,随时都能来找。
如果她一直这样下去,我们的生活会被搅成一团糟。我们将来求学就业成婚生孩子,永远都要笼罩在这个阴影下。我们是要背井离乡还是隐姓埋名?我们又凭什么这么折磨自己!就因为我们三世不修,摊上了这么一个母亲?!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不断付出爱的。如果接近我们爱我们就意味着要接收这样一个麻烦,谁会疯了去跳火坑!
她永远都有办法找到我们,就因为她是我们的生母。不管是公安机关还是舆论,都会站在她那边。
你以为将所有事情摊开来大白于天下,别人就会理解体谅吗?不会的。为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因为这世界上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谁会同情我们?不过是用我们的痛苦为他们的茶余饭后闲磕牙增添话资而已。
是的,我们是可以走,远走他乡,飘扬海外。可是只要她有事,我们就责无旁贷。谁让我们身上流着她的血呢?我们不管,周围舆论会把我们杀死。
爸爸,我并不赞同你们离婚。当然,你们坚持要离婚的话,我也尊重。但我想说,任何一段失败的婚姻,都不能单纯地归咎于某一方。我妈现在这样,你起码得承担一半的责任。
你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存在这个问题,但你没有解决,而是选择回避。现在矛盾加剧了,回避不了了。你简单一句话“离婚”也解决不了问题。
关于这件事,我给出的建议是,你们去咨询心理医生吧。我觉得你们需要专业的指导,一来科学,二来也许权威能够增强我妈的信任感。
爸爸,问题已经存在,请你不要再继续回避下去。你是父亲,你有义务保护我们三个孩子。不管住我妈,我们永远都太平不了。
老实说,你跟妈妈怎样,我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关心。那是你们自己的事,跟我真的没有太多关系。
倒是我姐跟我弟,在你们做出最终决定之前,我希望你还是能够跟他们谈一谈,听听他们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