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明明是中秋佳节。月圆如盘,银辉柔和,是个美得不像话的夜晚。
凉亭里的、寒山上的那些事就如同不曾存在过一般,楚江雪后退到了最远的地方,关系回到了原点,或许不是原点,比起陌生人都要更疏远一些。
“本王不想当做没见过。既然本王的侄子能在左相府住下来,本王自然也可以。本王今晚不走了。”
靳如瑜走过来,却不是朝着楚江雪,而是朝着靳祸走去。
楚江雪瞧着靳如瑜与自己擦肩而过,走到了靳祸的面前,他的神色冷漠如水,低眸看着靳祸,问道:“你住在何处?”
靳如瑜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靳祸若是真回答了他,怕是下一刻他就能抢了靳祸的住处。
“六皇子,带锦王殿下去找楚江流,让楚江流给他安排住处。”楚江雪转过身,声音平静。靳如瑜想住在左相府,那便随他住。
靳祸点点头,看了靳如瑜一眼,随即自己朝着院子外边走去。
“楚江雪,不论你抱着什么心思所以疏远本王,本王认定的事,你休想改变。”靳如瑜回头,一身月华,声音傲慢。
楚江雪目送靳如瑜和靳祸离开,收起了笑容。
靳如瑜真是该死的固执,这么想得到她的心,那便尽管来,看谁耗得过谁!
中秋节过后,迎来了一场冷雨。第二天一早,楚江雪瞧了一眼外边淅淅沥沥的雨,磨磨蹭蹭地由着丫鬟服侍着洗漱完毕,撑着把油纸伞走出了自己的院子。
一大早就同时看见靳家叔侄两人的脸,那感觉真是不怎么样。
特别是靳如瑜,坐在她楚家饭桌的主座上,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总令她看不顺眼。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就将她的亲爹都压了下去,偏偏还不是依靠出生的酒囊饭袋,不服气都不行。
“锦王殿下何时来的,臣今早睡得沉了,都不知贵客上门。”楚绍元一脸古怪的神色,一大早家中突然多了这么个位高权重的人物,任谁都会觉得是个惊吓。
“锦王殿下是昨晚来的……”楚江流默默地纠正道。
靳祸出去走一趟,就给他带了个锦王回来,还让他安排房间,当时他真的是彻底懵了,想想也知道锦王一定不是从左相府的大门进来的。
“昨晚……”楚绍元也立即明白了其中意思。
半夜三更闯入左相府,锦王这是意欲何为啊。
“本王打算在左相府多打搅几日,左相不会介意吧?”靳如瑜放下筷子,一脸冷淡的神色。
较之之前笑盈盈的模样,这次的靳如瑜无疑要让人有压力得多。这么一张面瘫脸,看起来总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模样。
“我们左相府又小又破,有什么好住的……”楚江流忍不住低声道。
楚绍元瞪了楚江流一眼,虽然这也是他的心声,不过在靳如瑜这里哪能说个不字。
“只要锦王殿下不嫌弃,愿意住下来那就是臣的荣幸。”
楚江雪对此不置可否,只镇定地吃完早饭,随后拉着靳祸起身。
“六皇子,我送你回宫。”有个当皇后的亲姑姑在宫里,她要进宫再容易不过。
靳祸连忙跟上楚江雪的脚步,却听得后边传来靳如瑜的声音。
“本王也要回宫一趟,六皇侄随本王同行,你不必送他。”
楚江雪低头看向靳祸,询问靳祸的意思。昨晚是她让靳祸留在了宫外,无论靳祸是想要跟着靳如瑜走,还是让她送他一程,她都会照办。
“外面下着雨,出门多有不便。楚小姐不必送我了,我随锦王殿下回吧。”靳祸冲楚江雪笑了笑,他在为她着想。
“好。”
将两尊瘟神送走之后,楚江雪换上了男装,坐着马车去了刑部。
李乐天说需要她的协助,结果还不是不曾来找过她,等去完刑部之后,她就要主动去找李乐天了。
楚江流倒也想跟着楚江雪去刑部见识见识,可楚江雪趁着他去换衣服之际,将他丢在了府里。
天圣朝的刑部主管各类大大小小的案子,查案和审讯刑犯都是刑部要做的事,最出名的自然是牢房。
楚江雪走下马车,守着刑部大门的几个侍卫立即将她拦了下来。
“什么人!无关者,不得入内!”
“本官是皇上刚任命的司刑主事江学。”楚江雪压低声音,看起来年纪虽小,但气势使然,不至于让人看破了女子身份。
“原来是江大人,江大人里面请。”侍卫一听,立即给楚江雪让了路。
等到楚江雪走进去后,还能听到门口那几个侍卫的议论声。
“早听说有个十五岁的小毛孩解决了圣上忧虑之事,白捞了个八品司刑主事当当,就是她啊。”
“圣旨早就下来了,这么多天,她如今才来刑部,这也太不守规矩了。”
“十五岁的小毛孩,看她那副细皮嫩肉的模样,看到咱们牢里审问犯人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吓晕过去。”
楚江雪勾了勾嘴角,真该让这些个小侍卫见识见识她拿着手术刀解剖人体时的模样。
作为司刑主事,楚江雪的顶头上司是刑部侍郎,刑部侍郎之上,刑部最大的官那是刑部尚书。刑部尚书归她爹管。
楚江雪初来乍到,刑部尚书她没资格见,各部主事和刑部侍郎都得去拜见一番。
楚江雪满刑部地找刑部侍郎之时,刑部迎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这老头非说本世子打伤了他儿子。赵老头,你来给本世子评评理,本世子这么文雅这么柔弱的人,他儿子那么大的个头,本世子打得过他吗?”
“赵侍郎,本官相信你为人正直,断不会包庇这么个纨绔子弟!”
“无忧世子,方侍郎,刑部是断人命案子的地方,你们俩这……让本官说什么好。”刑部侍郎赵忠苦着一张脸,这么点芝麻蒜皮大点的小事也来烦他,嫌他手里的人命悬案还不够多吗!哪有功夫搭理纨绔子弟打架的破事!
“爹,我脸都被打肿了,你一定要为我讨回公道啊!”方家三房的嫡二公子方循生得虎背熊腰,此刻一张脸却肿成了个猪头,身上倒不见有伤,可见下手之人心肠狠毒,专挑脸大。
“你自己把脸摔肿了,怎么能怪到本世子的头上来,这还有没有天理了!”靳无忧晃荡着自己手里的扇子,两个小厮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楚江雪听见靳无忧的声音时,真的很不想进去。她是来拜见顶头上司的,找了一大圈才找到这里。
不过想来先前与靳无忧见面时,他也不过见过她纱帽下的容貌一眼,如今她又是男子装扮,说不定靳无忧早不记得她了。
这般想着,楚江雪便在一片吵闹声中走了进来。
“你又是什么人?”赵忠见到楚江雪,瞧她一身锦缎,一看便知家世不凡,就想着是不是又是个纨绔子弟来没事找事了。
“下官江学,现任司刑主事一职。”楚江雪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低着头时,便感觉到好几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其中有一道是靳无忧的。
“你就是江学?来得正好,你来审审无忧世子和李侍郎家的公子的案子。”赵忠一听楚江雪的身份,便喜出望外,把麻烦事推给了她。
“大人,这不妥吧……我初来乍到,不会审案。”楚江雪怎会看不出这个案子就是个烫手山芋,一边是大名鼎鼎的无忧世子,另一边有四大世族之一的方家做靠山,简单来看还是靳无忧厉害点,可得罪了方家那也不好……
“你小子谦虚了,圣上亲自定你为司刑主事,定是能力出众。本官将这个案子交给你很放心。”赵忠煞有其事地道。
放心个鬼啊……她就是来走个过场的,没打算真干司刑主事的活啊。
“江学?这名字听起来真耳熟,本世子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靳无忧走过来将楚江雪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眼底闪过一抹异彩。
楚江雪别过脑袋,离靳无忧远点,“世子看错了,下官与世子是头一次见。”
“本世子决定了,本世子这案子,就你来审,相信你一定会给本世子一个公道的!”靳无忧折扇一拍手,发出清脆的响声。
“请世子不要擅自决定。”楚江雪嘴角抽了抽,她还能不知道是谁欺负了谁,李家那小子那张脸绝对是靳无忧的手笔,还让她还他什么公道。
“赵大人都说了让你来审,你一个小小的司刑主事,连你们刑部侍郎的命令都可以不从吗?”靳无忧走近楚江雪,一脸似笑非笑的神色。
尽管楚江雪转过头去,尽量离靳无忧远点,但她仍能感受到,靳无忧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靳无忧有八成可能认出她来了……
“江学,你连个案子都审不了,以后还怎么管理司刑部,快带着无忧世子、方侍郎和方家公子去你那儿。”赵忠顺水推舟,恨不得靳无忧这个二世祖能赶紧得滚。
她以后哪还会管什么司刑部,眼下能在刑部待几天都还不好说……虽然心中不满,楚江雪还是认命地带上靳无忧和方家父子去了司刑部。
“方家公子,你且同本官说说事情的原委。”楚江雪在桌案后坐下。
至于堂下的犯人,她可没本事让他跪下。方家父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靳无忧东看看西看看,甚是悠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