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铎躺下,刚朦胧睡去,就听见周新进来叫他起床,虽然没睡着,不过躺下歇息了一会,再起来时,也觉得精神好了一些。
周新仍旧是把杨铎的宝剑抱在怀里,自己还不忘揣了两把匕首。
帐篷外极冷,巡夜的士兵在帐篷周围燃了好几堆篝火,一来可以取暖,二来也可以照明,两人走近时,红色的火苗熊熊燃烧,可是却不觉有什么温度,在这种滴水成冰的地方,果然连火都不太能够取暖。
此刻正是两对士兵换防的时刻,前一对人刚走,后面一队人正从远处的营帐前列队走过来,手中举着火把与长枪。
周新向那边瞟了一眼,紧跟在杨铎身后,快步向一侧的树林中走去。
“那人挑的这个时间可真好,算准了我们出门的时候必然是他们换防的时辰。”周新轻声唠叨了一句,他裹得很厚,可冷风似乎无处不在,冻得他直打哆嗦,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确实如周新所说,这个时辰不光是巡防营换防的时刻,各处的守卫都很薄弱,也是夜里很冷的时候,杨铎去过那里两次,从帐篷到那里要走多久心里也有定论,因为外面太冷,他当然不会提前出发,而为了从容不迫,当然也不会再晚一点出发,不早不晚这个时候出发,外面刚好又在换防。看来这个人不想让巡防营看见杨铎出来。
那如果自己这样不去不回,应该也没人发现自己出去过,去了那里?杨铎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不过杨铎不是犹豫的人,他既然决定了,就一定要去一探究竟。
穿过树林,走到林中的空地上时,杨铎刻意放慢了脚步,果然,那几具尸体已经不见了。
周新又在一旁唠叨,“这帮兔崽子动作可真麻利,连地上的血迹都清理了。”
武元训做的这样谨慎,说明了什么呢?他派人来刺杀自己,却又怕在地上留下痕迹,看来他不是怕自己拿到什么证据,而是怕证据落在第三方的手里,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北海还有另外一股势力。这股势力既然不属于武元训,那应该也不属于皇兄,那会效忠于谁呢?莫非是先帝?杨铎想到这里,心中闪过丝异样的感觉。
两人穿过树林,杨铎往远处的湖边眺望,什么都没有。
显然周新也急切的望向湖边,“王爷,那个人还没到,会不会是陷阱啊?”
杨铎很淡然的道:“我们不是也没到吗?”
周新想了想,对啊,他跟他家王爷确实也没到,那对方就不算是失约了。
杨铎依然有紧不慢的往湖边走去,周新尾随在后,不时的东看看西看看,防备着忽然从那里再蹿出个杀手来。
杨铎既然想明白了北海还存在另外一股势力,而武元训显然很忌惮那股势力,就慢慢想到,以后武元训的每次刺杀,应该都不会在帐篷里,因为那样的话,就不便于清理痕迹,必然会在外面刺杀。
两人走到傍晚与沈萧略见面的地方,周新四顾右盼,忍不住又抱怨,“那人还没到。”
杨铎看了看天际孤悬的残月,淡淡道:“还没到三更,太冷了,刚才我们过来时比平时走的快了些。”
周新刚想问你怎么知道的王爷,看见杨铎望向苍穹,明白他大约是通过月亮的位置在判断时辰。他在心里回想了一下,刚才他们过来的时候确实走的比平时快,因为冷啊,简直太冷了,他忍不住又搓了搓手。
周新一边搓手一边问杨铎,“王爷啊,这个看月亮判断时辰的本事您能不能教教我啊?”
杨铎回头瞥了他一眼,“教你太费事儿了,有我知道就成了,你不用学。”
周新哭丧着脸答应了一声,心里寻思,自家王爷不知道有多嫌弃自己呢,可我似乎也没这么笨啊?有吗?真没有啊。好冤枉!
周围太寂静,所以脚步声就显得尤其清晰。杨铎听见脚步声,没有回头,仍旧目色淡漠的望着湖面。
周新虽然不迟钝,耳力却不及杨铎,更何况还在为杨铎刚才的话纠结,及至那人走到了跟前,他才发现,吓了一大跳,“你是鬼啊,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你从那边过来的啊,我怎么都没看见啊。”
杨铎已慢慢转过身去,顺便随手把周新拨拉到了身侧,迎上那双眸子,那是一双清凉却又透着狡诈的眼睛。他身上穿着灰色的袍子,这种颜色的衣裳在夜间很便于隐藏,能与夜色融在一起。袍子上连着风帽,帽子很大,遮住了他半边脸,眼睛以下都藏在帽子的暗影中,只有下巴可以看清楚,不过那个下巴很秀气,跟军中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不太相像。
杨铎打量着他,没有说话,等着他先开口,显然,他也在打量杨铎,因为杨铎背对着湖面站着,所以面色也有些暗沉,五官看起来也不甚分明。
周新明显感觉到此刻的气氛有些怪异,他莫名的紧张起来,就没有乱说话。
果然那人先开口了,“武元训想让你死在这里。”他的声音很低沉,还有一些黯哑,可是不难听出,是个女人。
周新显然也听了出来,显然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看着面前这个人。
杨铎眼中吃惊的神色一闪而过,淡淡道:“我知道。”
“你应该尽快离开北海。”面前的女人又开口说道。
杨铎还是没有问她的身份,只是回答她的问题,“你既然知道他想我死在这里,又怎么会轻易放我离开。”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回京的官道被泥水石浆冲毁,暂时还没有修好。”
那个女人似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的神色,似乎还有点赏识的意思,“你跟皇帝不一样。”
杨铎好笑道:“你说皇兄吧,你很了解他?”
那个女人的声音依旧暗沉,语气跟态度却益发显得倨傲,“谈不上了解,不过他是先帝选中的继承人,我们自然会关注他多一些。”
杨铎略点了下头。
那个女人打量着杨铎,道:“你很能沉得住气,今天晚上到这里来,势必也猜出了我的身份。割月,来自影子,你在北海的安全会由我来负责,直至你离开。”
她是在做自我介绍,看来影子是他们组织的名称,割月是她的称呼,也不知道是真名还是假名,不过应该不是真名。看来这个组织是先帝留在北海的一股势力。
杨铎颔首道:“有劳,以后怎么联络?”
割月道:“我会在暗处,必要的时候我会联系你。”
她不称呼他封号,也不称呼他名字,足可见这个组织做事风格,他们很骄傲,忠于先帝,却不忠于皇权。
杨铎想了想,道:“以后不要在我帐篷里留信了。”
割月他们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了探测杨铎的胆识,若是个懦弱的人,估计他们也没什么兴趣保护他。显然两次的试探令他们很满意。而前两次武元训的试探与刺杀,也说明杨铎是有一定自保能力的。今晚他出现在湖边,也更说明了他的见识过人。方才割月说他与皇帝不同,其实也有几分赞赏的意思。
割月打量着他,一瞬后,似乎是笑了,“好。”
杨铎看了看月亮,淡淡开口,“那边又该换防了,你应该是希望我在他们换防的时候回到帐篷吧?”
割月点头,“是的。”
杨铎看了周新一眼,两人转身离去。
却听见割月在两人身后说道:“你身边那个女人会给你惹来麻烦。”
她说的是萧明玉,果然他们在暗处,什么都瞒不了她。
杨铎停下脚步,慢慢转身看向她,“我知道。”
割月又道:“女人都很麻烦,把她送回去吧。”规劝的话说的坦然又诚恳,这样说话,就像她自己不是女人似的。
杨铎淡漠的看了她一眼,似乎也没有把她当成是女人,“他是我的女人,任何麻烦我都会处理的。”说罢转身便走,默默寻思,他们既然知道了萧明玉,那沈萧略的存在他们应该也知道了。
割月静静的注视着杨铎与周新离开,忽然又说道:“你会为你今晚的决定付出代价的。”
是警告还是善意的提醒?杨铎没理会。
走远了,周新忍不住评价起来,“真是个怪人。”
杨铎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有本事的人大多有脾气,这也算不得什么。”
周新也淡淡的看了他家王爷一眼,是啊,王爷的脾气也是因为他有本事吧,对,有本事就可以有资格耍脾气,就像王爷刚才说‘她是我的女人,任何麻烦我都会处理’时那样帅气。
杨铎显然留意到周新投过来的目光别有意味,也回了他一道凌厉的目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周新忙缩了缩脖子,“王爷,太冤枉了,奴才真的没想什么。”
杨铎不再理会他,大步向前走去。
他家王爷高高大大,周新的小身板显然跟不上,只能小跑着才不至于落在后面。
“王爷,您等等奴才啊,王爷,您走的太快了。”
杨铎不耐烦的声音在前面传过来,“没听见要在换防的时候回到帐篷吗?刚才耽误了一会,得把时间找回来。”
好吧,周新不敢再抗议,抱着宝剑,怀揣着两把匕首,蹭蹭的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