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只有一帝一后,倘若她想要做皇后,那么此时正在宫中的婉姐儿……
苏适雯咬住了下唇。
荣华富贵她当然想要。她也想要和当日回门的四姑娘一般,穿着那样华美精致的宫服,戴着那样金光闪闪的凤钗,就高高在上地端坐在椅上,笑容端方地俯视太师府里的一众女眷。
不仅如此,直至今日,当苏适雯每每回想起那个一身龙袍,魁梧高大的男人,她的心依旧是止不住地悸动不已。但,悸动过后,便是酸涩,是艳羡。凭什么所有的好的,都属于她苏婉容?无论是母仪天下的凤位,或是那个英俊无匹的晋元皇帝。
如果有可能,她当然想把这一切夺回来,把原应该属于她的一切通通夺回来。
可……
“女儿听说,前段时日徐姨娘也曾去求过那婉姐儿,想将萱姐儿给弄进宫去,当场便被婉姐儿给拒绝了。”
苏适雯蹙眉踌躇了一会儿,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大夫人却是显得不以为意:“五房小门小户的出身,以前四房不受重视的时候,从来也没给过人家一好脸子看,见风使舵的很,四房凭什么帮她?再者说了,五房那丫头乳臭未干,姿色也不过平庸之辈,便是给她机会入宫了,人皇帝能看得上她?而你是四房的嫡系姐姐,咱长房平日里也没有苛待过她什么,情况自然和五房不一样。”
苏适雯觉得母亲分析得头头是道。
她虽则心里面打小儿就不喜欢,甚至可以算得上厌恶这个四房庶妹,可面上却从未有显现出来过一分一毫。想来她表面功夫做得足,那心思单纯的四房,如何也不会晓得这些的。虽然这两年不知道为什么,四房的婉姐儿脾性似乎一下子变了许多,但想想以前,在太傅府里,素来被众姐妹冷落疏离的婉姐儿,和她这个温柔体贴的嫡系二姐关系最好。
苏适雯有些心动,如今就只有一点是她放心不下的了。就望向母亲,小声道:“可那婉姐儿,真的会愿意帮咱们吗?听说她现下在宫中,正受龙宠。”
哪个女子会愿意亲手给自己的男人,物色枕边人呢?即便对方是她娘家出来的亲姐妹。
对于这一点,大夫人心中早有考量。她安抚地拍拍女儿的手,口中道:“这些你不必担心,明日入宫,咱们把老祖宗也请上,她便是不看咱长房的面子,总也要给老祖宗一些颜面的。你只管今夜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明早好好打扮打扮,准备面见圣上。”
其实也是,现在新帝是刚刚登基,就算没有她们,后宫总归还是会进其他的人。更何况明日还有老祖宗坐镇。苏适雯不担心了,便弯了弯嘴角,朝母亲笑着点了点头。
而那老祖宗呢,一直都觉得四房的丫头,娇纵小气,又不孝顺。与九五之尊的晋元皇帝怎么瞧看,怎么都不般配。更何况,一个庶出的姑娘,就算坐着了皇后的位置,哪里能给她们太师府光宗耀祖?倘若可以,自然是长房的嫡出雯姐儿更要合适多了。
大夫人的提议,正中老祖宗心思。几乎考虑都没有考虑,立刻便爽快地应下来了。
于是呢,便有了苏婉容此时眼前,三代同厅的这么一幕。
这会儿,苏婉容走近,瞧见老祖宗和大夫人,自然都是穿着上好的杭缎绸裳。而那苏适雯呢,今日妆面精致,一头乌发插着珍珠簪子绾了个留仙髻。身上是一席胭脂色娟纱百褶如意月裙,上面绣着的牡丹花,栩栩如生,瞧看上去极是富贵不凡。
苏婉容的目光,在二姑娘今日格外隆重的扮相上,微微多停顿了一会儿,又不动声色地移开。她在倚翠和探春的扶持下,行至正厅的主位,缓缓坐了下来。
正当苏婉容默不吭声打量苏适雯的时候,苏适雯一双眼,也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瞧呢。
今日这婉姐儿的头面,和回门那日又不一样。她此时梳着只有当今皇后,才能梳的最最雍容尊贵的垂云髻,上面由两只鎏金双凤戏碟花样的如意簪固定,斜插一根赤金凤尾累丝点翠步摇。那凤尾步摇,是苏适雯以前从未见过的华贵精美。每一缕凤羽都是用极纤细的金丝拧结缠绕而成,层层叠叠,宛若孔雀开屏,又如金凤展翅,雕工精湛,状极逼真。
而她身上穿着的呢,则是一席暗红捻金勾勒宝相花纹凤袍,也实在是端方大气,高贵不凡。
可,真正让苏适雯看呆了的,并非是苏婉容如何华贵的扮相,不是她如何的珠光宝气,穿金戴银。
苏适雯此时看见的四房姑娘,她姿容娇美,似乎依旧是尚未出阁时,苏适雯所熟悉的那个模样。可仔细一瞧,好像又不一样。却见她双腮桃粉,如玉的面颊细嫩通透,泛着淡淡的莹润光泽。这种光泽,是无论怎样金贵的饰物如何也堆砌不起来的。短短数日不见,苏适雯竟是觉得,原本五官绝色的四姑娘,竟似又美上了几分。
等那如今已是千人之上的苏婉容,由着一左一右两个侍女扶着盈盈袅袅走进来的时候。苏适雯定神一望,终是发现了,今日见着的四姑娘,为何与从前不甚相同。
四姑娘一双清澈的桃花眼,莹莹似水,此时朝着这边轻轻扫上一眼,眸子里那一抹妩媚动人的风情,是如何都掩盖不住的。再看她,落坐的时候,虽有长裙遮挡,可依稀仍能瞧见,那纤细的双腿发着颤,坐姿也是极为生硬别扭。
苏适雯虽则尚未出阁,可这两年在闺中,大夫人屡屡也有教导。看到这儿,她心中自然全都懂了。
四姑娘的妩媚风情,举手投足间的娇美动人。是这世间最为尊贵的那个人,那人的恩宠与疼爱一点一点浇灌出来的。
想到那个龙姿伟岸的男人,苏适雯心中不嫉不恨吗?她当然嫉恨。但饶是心中如何的恨,此时此刻,面上也是决然不能显现。她硬是咬住自己唇间嫩肉,抬起头,对着那贵为皇后的四姑娘,挽起了一抹温润柔美的笑容。
“婉姐……哦不,现在想来依了礼数,应当叫一声皇后娘娘了。前段时日娘娘回门,时间紧太师府人乌压压的聚的又多,我这个做姐姐的都没来得及面对面给娘娘道个喜呢。这不,老祖宗昨日刚刚说好久未曾进皇宫看看了,二姐求了好些时间,老祖宗才答应带着二姐今日一道儿入宫,就是心里惦念着如今做了皇后的妹妹,想来见妹妹一面。”
二姑娘这么客气,苏婉容自然也跟着笑了笑,口中客套地道:“所谓皇后也不过一个头衔罢了,二姐心意到了便是,这样大费周章地特意跑进宫来,没得一番折腾。”
四房丫头态度谦和,没摆什么皇后的架子。带着目的前来拜访的祖孙三人,心中自然都有欢喜。苏适雯做事谨慎,原本准备继续同四姑娘家长里短几句,也好松懈松懈她的心房。
但是,同行的大夫人却没那个耐心。从她们由太师府赶来这里,连上等待的时间,便足足两个时辰有余。此时瞧见了一点苗头,大夫人嫌女儿说话墨迹温吞,索性直接抢了话茬,笑着对那苏婉容问道:
“婉姐儿打小便是在咱们太傅府长大的,这几日住在皇宫,可还觉得习惯?”
大夫人是个极精明的人物,苏婉容不觉得她会与自己无端地闲话家常。略一挑眉,却还是顺着大夫人的话回了一句,
“晋元帝待我不薄,这几日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自然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只,这皇宫里再华贵,总也没得从小长大的娘家来得亲切。在这里待的时候久了,自然也会想家。”
苏婉容想家,想的是父亲,想的是西厢院里的人和事。可大夫人几人,显然并没参透这一层意思。
苏婉容说前半句的时候,听着的人在心中嗤笑,那可不是没什么不习惯的吗?住的是皇宫内院,用的都是顶好的事物,这事儿放谁身上谁还能不习惯了去?
当后半句说完,大夫人眸光一亮。想家好啊,就等着你想家呢。
于是苏婉容便是瞧见,大夫人的眼角,笑得都泛起褶子了,就这么笑眯眯地望着她,口中道:“这啊,都是正常的。你别瞅着这皇城内院的,外面的人看着是如何风光亮丽,金碧辉煌的,待多了总会觉着腻。从前你大姐嫁进来的时候,每次回门也总冲我抱怨,道是生活在这后宫里面啊,起初的时候觉得大,时日一长,也不过巴掌大小的地方,身边又没个知心人说话,实在是闷的很。”
苏婉容眸光微动,脸上却是面不改色。就姿容娉婷地端坐在哪里,顺着大夫人的话茬,漫不经心地接着问道:“那以大夫人看来,就我如今这个状况,应当做点什么来排忧解闷呢?”
这下,大夫人笑得更欢愉了,“这简单。”
凤仪宫的正殿,堂厅里摆放着一张乌木流金宝象缠枝多宝长桌,苏婉容的主座位于最上首,老祖宗坐在右侧偏低一点的位置。大夫人和苏适雯紧挨着坐在左边。
而这个时候呢,就见那大夫人一把握住了苏婉容的手,又一把抓住了二姑娘的。就这样,将两个姑娘的手,紧紧叠拢到了一起。
“婉姐儿,我啊,虽是长房的夫人,可你打小没了娘,我便也算得你半个母亲。这雯姐儿呢,从前一向待你们这群做妹妹的不薄,也是你的亲姐姐,脾性最为温柔大方。你嫡母早便已经为你俩想好了,这雯姐儿,今日也不跟着咱们回太师府了,从今往后便留在这后宫陪着你,新帝现下刚刚登基,这后宫空荡荡的,一个人住着,可不觉得膈应得慌?你俩姐妹二人在这宫中,多少也能有个照应。出了什么事儿,但凡你姐姐在身边,你也好有个能够商议的人。”
她说今日这情景,瞧上去怎么就这么熟悉呢。可不是和她出嫁前夜,徐姨娘偷偷摸摸跑来,试图将那五姑娘打包了,托她一道儿带进宫的场面如出一辙?
说是相同,其实也很不同。
相比起眼高手低的徐姨娘,已经莽撞生事的五姑娘。长房的这对儿母女来前准备的可是充沛多了。
既是精心打扮,又是柔情攻势。最后连老祖宗也给搬来了这里,这是想要做甚?倘若利诱不成,便是打算直接威逼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