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镇,面积不大,可人却颇多。尤其是这两日,外来的旅游客几乎将小镇上的酒店全部订光。
小镇的旅游业十分出色,只因这里,是南海西樵山,在西樵山顶,竖立着一尊雕刻的观音大佛。
高大61。9米。
那佛手持净瓶,盘座莲花上,垂目看着下方,俯视着众生。
而明日,便是观音圣诞之日,所以这两日,来小镇旅游的游客特别多。
风宓阳背着一个包,走在陌生的街头,听着陌生的人讲陌生的粤语,人群中,时不时也会响起来自五湖四号的旅客们所讲的普通话。他静静的穿过街头,走到自己提前订好的酒店。
那是一家连锁酒店,店面很小,生意却很好,顾客多是些年轻人。
跟着一群小年轻们走向电梯口,那群年轻人进了电梯,转身一抬头,看到个儿高长得俊的风宓阳时,都下意识呆了呆。风宓阳看了他们一眼,迈开长腿,走了进去。
他按了自己所在的房间楼层,便低着头,把玩着房卡,并不跟他们搭话。因此,也并没有看到身后那群年轻人朝他投来的惊艳目光。
进了自己的房间,风宓阳先打电话给梁若娇报了声平安,便脱掉身上的所有衣服,走进浴室。与以往洗澡的快节奏不同,今天这个澡,他洗了特别久。
洗完澡后,风宓阳穿上一件白色的宽松短衫,配一条灰色休闲长裤,穿一双平底休闲鞋。他站在镜子前,仔细地将长发用一根黑色的发带绑好。盯着镜子里的俊美男人看了很久,风宓阳眨了眨眼睛,呢喃一句:“这样,干净了吧…”
傍晚时分,西樵山上走下来一拨又一拨游客,较之平日,今日的游客算少的。大多数游客,都在山脚下休息,明日下午,他们便会步行登上,参加观音圣诞,整晚不眠。
风宓阳没吃晚饭,他孑然一身走进景区,沿着路牌,一步步徒步登上山。
他一直默默的向山上走,踏过三级平台,面前的水泥路突然变成了一片小广场。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仿佛与天齐平的观音圣像。风宓阳愣愣地看着那佛,眸也不眨。
小广场旁边有卖小食的,什么豆腐花、关东煮。
风宓阳环顾一圈四周,走到一处卖香烛的店,买了一根最大号的香烛。
那老板瞧见风宓阳,也是有些吃惊。
他在这里买了十几年的香烛,见过不少游客,还是头一遭看到有这般容貌的男人。
呆了呆,那老板主动跟风宓阳搭讪:“靓仔,明儿才是观音诞,你咋今天晚上就山上了?”今天晚上,山上的人真的不算多,甚至算得上清净了。这个时候,这整片山,都显得格外宁静平和,就像那雕刻的圣象,弯眉朱唇,双目似星辰,满脸慈悲相。
“人少才好。”他说。
老板笑了笑,又问他:“要不要来点豆腐花?我家的豆腐花味道特别好。”
风宓阳摇了摇头。
老板也不再说什么,他目送风宓阳拿着那香离开,不一会儿,又看见他去而复还。
“靓仔,还要买点什么?”
风宓阳盯着那老板的脸看了半晌,目光很复杂。
老板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这才听见他问:“佛普度众生,那她会普度那些罪孽深重的人么?”
愣了愣,老板难得严肃地说:“只要虔诚,一心向善。”
一心向善?
风宓阳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只愿我的到来,不会惊了佛。”
丢下这没头没脑的话,风宓阳拿着那香烛,转身走了。
老板盯着他的身影看了许久,才说:“这是个怪人。”
将香烛点燃,风宓阳双手持香烛,盯着上空那俯瞰众生的慈悲圣象,呆了许久,这才学苏絮在灵安寺做的那样,双手举着香烛,对着佛,虔诚地弯下腰,拜了拜。
将香烛插进香炉的时候,燃起的香炉灰落下来一块,掉在风宓阳地手上。
灼热的香炉灰将他的皮肤烫的发痛,风宓阳看着手背上的灰色,眨了眨眼睛,苦涩的笑了。他仰头盯着那圣象,问了一声:“这世上这么多人,你普度众生,偏就容不下我么?”
那佛垂眸凝视着苍生,不言,不语。
风宓阳收回手,抖掉上面的灰。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注视着那香一点点燃烧,看了许久,这才抬腿,朝佛像一步步走进。
他的步伐平稳有力。
连接广场与观音圣像之间的,是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台阶。
据说,这台阶共有283级。
风宓阳的脚步停在第一级阶梯前,他忽然抬头注视向头顶处的观音圣像,目光平静。
眸光波动了一下,突然,风宓阳做了个不可思议的动作。
他跪下了。
双膝跪地,双手掌心接触地面,那高傲的头颅一点点向观音圣像臣服,轻轻地,额头磕在坚硬冰凉的大理石台阶上。
他罪孽深重,所以在上山之前,他沐浴净身。
他不信佛身,却烧香拜佛,跪于佛前,虔诚磕头。
额头放在大理石阶梯上,风宓阳可以看清阶梯上的雕刻花纹与两只寻找食物的蚂蚁。
“菩萨,求你保她平安…”
低低的祈祷声,从风宓阳嘴里传出。
他抬起头,看了眼观音圣像,又跪地塔前一步,再度磕头祈求:“菩萨,求你保她平安。”
膝盖上移,又跪在第三阶梯,然后是第四阶梯,再是第五阶梯。每跪一次,他便磕头一次,并虔诚祈求道:
“菩萨,求你保她平安。”
那买香烛的老板见到风宓阳突然跪下来,有些吃惊。
这么多年,他头一次看见有人是跪着上山的。
风宓阳终于来到了观音圣像的面前,他跪完最后一级阶梯,抬头时,额头隐约可见淡淡的红光,藏在裤子下面的双膝,也已经红肿。一步一跪一叩首,238叩首,238次虔诚祈祷,做完这一切后,风宓阳还是直直的跪在大理石上。
他仰起头,凝视着观音圣像,沉默了许久,又虔诚地拜了一拜。
这一次,他恳求的对观音圣像说:“菩萨,你把她还给我吧!”
佛看着他,依旧是那慈眉善目的圣像。
曾经他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可现在,纵然他不信佛神,却虔诚求佛,只为祈求苏絮平安。风宓阳起身的时候,双腿一软,差点一跟斗栽了下去。
他赶紧弯腰用双手捧住自己的膝盖,这才稳住。
不顾其他游客诧异好奇的议论与注视,风宓阳走进大殿内,上了楼,买了一尊迷你的观音佛像,将它供奉在大厅佛堂内。缴纳了费用,便有尼姑按时为那佛上香诵经。
风宓阳下山的时候,双腿都在发抖。
他硬撑着,硬是一步步走下了山。
回到酒店,他脱掉裤子,看到自己高高红肿的膝盖,咧了咧嘴。
“小絮儿,你可得快些醒来啊。”
苏絮若迟迟不醒,风宓阳觉得,他可能会去砸了那尊佛像。
…
十九这天,果然有许多人结伴上山去了,风宓阳与他们走了相反的方向,他去了汽车站,转站到广州,归心似箭。
回到奉城,风宓阳先去了一趟疗养院。
苏絮还是那副模样,静静躺在床上,乖乖地,不出声音。隔壁的李夫人天天陪着李大叔做康复运动,见到风宓阳,李夫人问了一句:“阿阳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风宓阳没有隐瞒,只说:“去了一趟广东。”
“去广东做什么?”
风宓阳:“去…拜了一次佛。”
李夫人愣了愣,随即想到了什么,笑容不由得变得苦涩起来。“阿阳你别担心,苏小姐一定会醒来的,你看,我们老李睡了这么多年,不也醒了么?”
尽管李夫人的安慰很无力,风宓阳心里却得到了蕴藉。
“嗯,她会醒的。”
他注视着李夫人搀扶着李大叔在院子里慢慢练习走路,偶尔李大叔累了站不稳,快要跌倒的时候,李夫人总能及时接住他。她小心翼翼护着李大叔的样子,让风宓阳很羡慕。
楼下的阿杰终于可以放开拐杖走上个十分钟了,他最近脸上笑容越来越多,为了加快康复速度,每天早晚都要在院子里锻炼一个多钟头。风宓阳看着阿杰满头是汗,慢慢前行的身影,心里感慨颇多。
原本被断定不会苏醒的李大叔忽然就醒了,被认为再也站不起来的阿杰不仅能站起来了,还能甩开拐杖走路了。那么,他的小絮儿,也一定会醒过来的。
风宓阳这般想着,心里更加安定了。
他回到苏絮病房,一个人坐在一旁剥芒果,他一边剥一边说:“这芒果是我这次去广东,从树上偷下来的。”他将皮扔到垃圾桶里,咬了一口黄色的果肉,仔细尝了尝,他说:“味道不错,等你醒了,我带你去一趟广东,摘新鲜的给你吃。”
苏絮不说话,风宓阳将那个芒果吃完了,才又说:“偷东西是不对的,下次去得给那家人一点儿补偿费。”
他一口气吃了三个芒果,床头柜上,就只剩下一个了。
拿起最后一个,风宓阳却舍不得吃了。
“这个给你留着,你醒后,我剥给你吃。”风宓阳将芒果放到苏絮肩膀上方的枕头上,轻声说:“我这么宝贝你,你可得快些醒来。”
九点半一到,风宓阳不得不离开疗养院回家。
梁若娇见他走路慢吞吞,立马起了疑心。
“文文,你腿受伤了?”
风宓阳笑眯眯地摇头,“没事,今天在疗养院的院子里磕了一下,膝盖有些疼,不碍事。”
见风宓阳笑得灿烂,不像是受了大伤的样子,梁若娇这才放下心来。
“夜宵想吃什么,我去给您弄。”
梁若娇说:“想吃芝麻汤圆成么?”
风宓阳想了想,才道:“那是糯食,吃多了不消化,您最多只能吃三个。”
梁若娇笑着道好。
风宓阳揉了糯米粉,做了十多个小芝麻汤圆,给梁若娇三个,自己碗里有十个。吃完夜宵,风宓阳伺候梁若娇睡下,这才回自己的房间。屋子里苏絮的东西都按照原本的位置摆放着,一成不变。
风宓阳怎么也睡不着,他半夜爬起来,打开苏絮的香水瓶,在屋子里喷洒了一些香水,仿佛能闻到苏絮的气息了,这才真正睡着。
农历6月28是应斯宇的生日,他今年刚好周岁,应呈玦给他办了个周岁礼。宴席设在家里,身为舅舅,风宓阳自然不能缺席。这一天,应家很热闹,银家那几个兄弟全都来了,楚未晞的大哥楚白也抽时间来了一趟,还带来了一个女朋友,是个女教师,长得温温柔柔,很是普通,却很体贴楚白。
远在美国的杜薇雅和布朗先生也在百忙之中抽空亲自来了奉城,他们给两个小孙子都带了礼物。再次见面,楚未晞依旧喊他们为杜夫人布朗先生,但眉宇间的疏离淡了许多。
时间总能淡化所有怨恨,或许他们不能像其他父母那样和乐融融相亲相爱,但能接纳彼此,已是不易。
应斯宇是个外貌控,所有人都给他送了礼物,他独爱舅舅送的。
那礼物不是别的东西,而是舅舅的一本相册。
相册里面只有十来张照片,张张都是美女美男,排在相册第一页的,就是风宓阳舅舅本人。抱着那本相册,应斯宇可喜欢了,应斯宇赖在风宓阳怀里,不理爹不理妈,眼里只看得到他的舅舅。
应呈玦和楚未晞看着他们那好色的儿子,可气人了。
应斯宇很是郑重地翻开相册,看到第一张照片,立马就咧嘴笑了。
“啾!”他小小的手指头,指着那张照片,激动地连声说:“啾!啾啾!”
风宓阳挑眉,看向楚未晞,问:“他这是在说什么?”听着怎么像是舅舅?
应呈玦脑袋一扭,假装没听见儿子在说什么。
真是气死了,应斯宇先学会喊的竟然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舅舅!楚未晞也有些吃味,“阿阳你可好运,这还是斯宇第一次开口说话。”楚未晞语气酸酸的。
是的,应斯宇小朋友很懒,其他小朋友在一岁的时候,多多少少会喊爸爸妈妈,可他不同,他懒得很,他几乎不开口喊人。
今儿若不是看见舅舅的照片心里开心,估计还是不肯叫人。
风宓阳忍不住嘚瑟,他将应斯宇高高抛起,然后又稳稳接住。“再喊一声!”
应斯宇听懂了,又摸了摸风宓阳的脸,然后喊:“啾啾!”
风宓阳笑容更大。
这时,应斯里从风宓阳身后高冷的飘过,手里捧着一碗冰花。一看到哥哥,应斯宇的眼神立马落到了哥哥身上,还朝哥哥伸出双臂,求抱抱。“啊!啊啊!”是帅帅的哥哥哒!
可是,哥哥很无情,都不肯赏他一个眼神儿。
应斯宇见哥哥不理自己,更是着急,一个劲的在风宓阳怀里蹦来蹦去,眼睛盯着应斯里,啊啊个不停。
应斯里吃了口冰花,冷冷地对应斯宇说:“啊什么啊?不会叫人么?”都会喊舅舅了,还不开口喊哥哥,还想他抱!
做梦!
应斯里小朋友是绝对不会承认在吃醋。
应斯宇还是啊啊不停,见哥哥又要上楼去打游戏了,一下子急了,张嘴就喊:“锅!锅锅!”
应斯里脚步一顿。
他耳朵动了动,又听见应斯宇接二连三喊:“锅锅!锅!锅锅!”
楚未晞跟应呈玦对视一眼,这样也有用?
应斯里藏住眼里的得意之色,勉为其难地走到应斯宇身前,朝他伸出一双手,“你求我抱的,那我就抱一抱吧。”哥哥真高冷。
应斯宇小腿在舅舅怀里连踹带蹦,终于爬到舅舅的肩上,摸到了哥哥的手。应斯里将肉嘟嘟的应斯宇抱在怀里,带着他上楼去打游戏。哥哥打游戏的时候,应斯宇就被冷落在一旁,不过他是个厚脸皮的小家伙,哥哥不理他也没关系。
他就在应斯里的身前身后的地毯上爬来爬去刷存在感。
应斯里双头举着游戏柄,手有些酸。
他瞥了眼在身边爬来爬去的小家伙,眼珠子一转,开口对应斯宇说:“斯宇,过来。”他拍拍自己身前的空地毯。
哥哥理自己哒!
应斯宇立马屁颠屁颠地爬了过去。
“趴着!”应斯里说。
应斯宇不疑有他,赶紧翻身,屁股朝天肚子挨地毯趴了下来。
应斯里将一双手臂放在应斯宇的背上,又开始继续下一盘游戏,开局之前还对应斯宇说了声:“不许乱动,乖乖地趴着。”
“啊啊!”
应斯宇果真就不动了。
被哥哥当成凳子了,小家伙也高兴的不得了。
…
周岁宴场面不大,来客也不多,共有四三桌人。
吃了午饭,所有人都去了大客厅。
毛茸茸的地毯上,摆满了许多玩意儿,字典、毛笔、银行卡、尺子、锅铲、CD、羽毛球拍、相机、游戏机、甚至还有口红,以及一张美女相片。应呈玦将应斯宇放在地毯上,跟他说:“去选个你最喜欢的。”
应斯宇抬头看了眼周围将他团团困住的大人们,似乎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他迈着小短腿,走到那些东西中间。
他伸手,抓住了银行卡。
应呈玦挑了挑眉,心想,这是他儿子,一看就是做商人的料。跟着,应斯宇又走了几步,从地上捡起一张照片,还对那美女啊啊了几声。楚未晞捂脸,儿子要不要这么爱美人。
将照片和银行卡揣怀里,应斯宇又抬起头,打量着风宓阳和应斯里两个人。
被小家伙用看物品的眼神盯着瞧,风宓阳和应斯里都感到…不妙。
啾啾和哥哥都是他最想要的,到底要哪个好呢?
应斯宇想了很久,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抉择。
他,最终,还是握住了哥哥的手。
左手举着哥哥的手,右手举着照片和银行卡,应斯宇朝应呈玦啊啊几声。
就要这些哒!
“噗!”
银二忍不住笑,他止住了笑,又才对应斯宇说:“不行!斯宇,你只能选一个!”
应斯宇看向自己的爸爸妈妈,见到应呈玦和楚未晞同时点头,他面露痛苦之色。
钱,他想要。
美人,他想要。
哥哥,他更想要!
应斯里瞅了眼小家伙,被小家伙当做物品选中了,他有些不悦。但小家伙胆敢抛弃他去选银行卡和美人,只怕他会更不悦。可能是哥哥的眼神太冷,吓到了应斯宇,也可能是钱财美人真的比不得自己最亲爱的哥哥,应斯宇想了想,扔了美人和银行卡。
“锅锅!锅锅!”
这是个十足的哥控!
应呈玦点点头,说:“很好,斯宇,你要记住,家人才是最重要的。比钱财美人都重要。”
应斯宇似懂非懂点点头。
抓完周,大人下午还有牌局。
风宓阳对打麻将不感兴趣,倒是苏絮有空的时候,三天两头就要出去过一把瘾。他想不通,这玩意儿有什么吸引人的。在应呈玦的盛情邀请下,风宓阳坐了下来。
屁股刚落座,电话就响了。
一看是疗养院的来电,风宓阳神色猛然就变了。
疗养院突然来电,是苏絮出事了?
风宓阳接起电话,张口就问:“出什么事了?”
他语气太紧张,一屋子人都停了手里的动作,无声地看向他。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众人只看见风宓阳像是被抽了魂一样,握着电话呆了许久。
“小姨怎么了?”楚未晞担心地问。
风宓阳缓缓回过神,他放下手机,狠狠地揉了把脸,才说:“她醒了。”风宓阳说完,终于找回了所有意识。
苏絮醒了!
他猛地起身,一言不发,冲大门口跑去。
楚未晞跟应呈玦对视一眼,也起身追了上去。
…
在电话里听到苏絮已经醒来的消息,风宓阳是不敢确信的。
去疗养院的路上,他车子开得很快。进了疗养院,他走路的步伐也很快,可当他乘电梯上了苏絮所在的病房楼层,等他走出电梯里,急切的脚步,突然变得缓慢而沉重。
他并不敢相信,苏絮是真的醒了。
他不敢走太快。
他抬头望着苏絮的病房门,看到医生护士在病房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惊喜之色。风宓阳听见自己心跳越发剧烈起来,到最后,竟狂热到像要冲出身体之外。
他终于还是走到了病房门口。
病房里站着许多人,他们都围着病床,风宓阳靠在房门口,并不能看见床上那人的情况。
一个护士发现了风宓阳,冲他笑了笑,这才轻轻地拉开身旁的护士和医生,腾出了位置。透过那片空位,风宓阳终于看到了床上的人。苏絮真的醒了,那双褐色的眼睛里,装着浅笑与期待。
像是察觉到了风宓阳的注视,苏絮扭过头来,望向门外。
一看到风宓阳,苏絮眼里的笑意散去,期待散去,逐渐蒙上一层水雾。
那是活生生的苏絮,是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苏絮。风宓阳动了动唇瓣,好一会儿后,才声音沙哑的问出一句:“你、你醒了?”
仿佛只是做梦一场,睁眼看到爱的人,恰好是在一个美好的早晨。她醒了,他就只是轻轻的问一声。这接近十个月的惊慌害怕与不安,统统都不重要了。
可苏絮知道,她睡了很久,久到风宓阳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头发也长长了许多。
“我睡多久了?”她问。
风宓阳终于朝她走了过来,他站在病床边,说:“快十个月了。”从去年的晚秋九月,睡到了今年的盛夏。
原来这么久了。
风宓阳弯腰给苏絮擦眼角的泪水,手指在微微地发抖。
护士和医生都有默契的离开了,将病房留给他们。
苏絮忽然说:“可我却觉得只是做了一场梦。”
“嗯。”
“我梦到了你。”
风宓阳:“哦?”
苏絮盯着风宓阳的眼睛,才说:“梦很奇怪,我竟然梦见你一步步跪到佛像前为我祈福。”苏絮觉得那一定是自己的梦,因为风宓阳是不信神佛的。
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苏絮的脸颊上。
苏絮眼睛转了转,看到头顶上方的男人在流泪。
苏絮心里一痛,他竟然哭了。
“只是个梦罢了。”风宓阳忽然一把用力抱住苏絮,将脸埋在苏絮的颈窝里,“你醒来就好了。”看来佛,到底还是听到了他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