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灭口

苓岚回金族处所时,夜色已深,月色被浓云所掩盖。

泊颜正从煦之房中出来,见苓岚进院,笑道:“王刚还在念叨着你何时回来。”

“王还没歇息吗?那苓岚先去复命。”她向他屈膝行礼,见门还没掩上,加快脚步走到门口,“王,我回来了。”

“进来。”煦之皱眉道:“为何去了那么久?”

“多日不见,不知不觉就多说了几句。王找苓岚有事?”苓岚见他独自坐在案前,承列也不知跑哪儿去了,便遥遥施礼。

“本王没事不能找你?你过来。”

苓岚走到案边,跪坐在地,目光带着疑问。

煦之转头望着她的脸,满满的审视。

相顾无言。

苓岚心中纳闷:这是要干嘛?有话就说啊!每次都盯着人家不说话!

煦之却在想:刚遇了险还不早早回来,胆子可真不小。姑娘家果然话多……本王还以为你要赖在槿年长公主那儿不走了。

苓岚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心想这回先认输,她打破僵局:“王,信已经交给槿年。”

“嗯。”煦之用鼻音应了一声。

“那……没别的事,王先歇息?苓岚告退。”

“也罢,今日走了大半日,又遇到那些事,想必你也乏了。”煦之似是有些失望,他本想与她多聊一阵。

“王,苓岚……也想陪您多坐一会儿,可……这大晚上的,怕是招来闲言。”

煦之失笑:“这原是我过于肆意所致。”别的能忍,唯独情动不能自控。

苓岚心道:知道就好,总把人置于风口浪尖上不得安宁。

“下去吧,本王也该歇息了,明日审讯。”

苓岚退下时,承列刚好捧着梳洗的用具进来。苓岚犹豫着要不要为煦之更衣,煦之笑道:“你不是怕招来闲言么?”

她睨视着他,道:“那就交给承列了。” 说完退了出去,把门掩上。

承列帮他摘下玉冠,忍不住澄清道:“王,承列可没嚼舌根。”

“你虽聒噪,又贪吃,可还是知道哪句该说哪句不该说。”煦之自行脱下外衣。

“谢王夸赞。”承列笑嘻嘻地道。

“本王这是在夸你吗?”煦之哭笑不得。

洗漱过后,煦之卧在床榻上,犹自寻思刺客之事,虽说审讯,可也未必问得出什么。他想起刺客出现的一瞬间,苓岚一介弱女子,以奋不顾身的姿态挡在他跟前,到底是什么驱使她这样做呢?是忠心?钟情?还是胆子太大?

这时他才后怕,以为自己准备充分,也有了万全之策,没料到苓岚会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万一当时护她不住,让人伤到了她,岂不是追悔莫及?

他拥暖衾而眠,猛地感觉背上阵阵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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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不好了!刺客……”院子里奔进一人,衣服黑白双色,正是两仪城的将领。他神情恐慌,顾不上侍卫的阻拦多跑了两步,又立马跪倒在地,紧随其后的数人也全数跪倒。

“一大早大惊小怪怎么回事?”泊颜手握腰间的剑柄,出声喝止,心也慌着:是来了新的刺客?还是昨日的刺客被劫了?

煦之甩开了袖子:“何事惊慌失措的?”

“回禀王,刺客……全死了。”

“什么?”煦之与泊颜异口同声,“怎么死的?”

那人抬起头,喘了口气:“服毒……也有抹脖子的。”

泊颜不等煦之开口,怒叱:“你们连几个人都看不住?”

“……属下和同僚关押刺客,确实已检查仔细,不曾有漏,昨天夜里一直严加看守……不知这毒从何而来。”他垂着脑袋,身子微微颤抖。

煦之冷哼一声:“本王还没开审,就急于求死?走,去看看。”

那两仪城的将领颇为迟疑:“王要猥身亲临这污秽之地,只怕……”煦之已领着泊颜从他身前走过,承列和一众侍卫连忙跟过去。

“王!”苓岚追出来,捧着一件狐裘披风,“今日风大,您可别着凉了。”

煦之阴冷的神色浮现出一丝暖意,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承列接过苓岚手中的披风,跑上前给他披好。

苓岚站在院子门口,望着他们仓促的背影,心头发堵。一阵寒风吹过,她哆嗦了一下,抬头望向灰色的天,怕是要下雪了。

煦之与泊颜被一路带领,踏进了两仪宫外数街之隔的监狱,穿过狭长而幽暗的过道,来到了关押刺客的牢房。

八个刺客因昨日激斗均受了些并不致命的伤,皆被单独关押,其中七人七孔流血倒地而死,像是中了毒,有一人则是被利刃所伤,割断了喉咙,一招致命,血流满地。

泊颜心中大疑:这牢房之内并无利器,这人定是外人所杀的,可这牢狱里看守的狱卒在外间从未离开,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槿年与锰非先后而至,跪地请罪。煦之不忍让槿年这般的柔弱女子在此阴冷潮湿的牢狱中久留,让她先回两仪宫候着。槿年并未立即离开,反而细细盘问了留守狱卒。

锰非是个白白净净的文弱书生,见此情景皱眉捂鼻不忍细看。煦之叹了口气:“你回去吧。”

“王兄,这……您也别在这儿呆着,不安全。”锰非揉了揉眉心,往后退了几步。

仵作回报说,刺客命丧于卯时左右,不论中毒的还是被杀的,毙命的时辰相差无几。

煦之下令拿下相关的狱卒,命人细细查问,何时何人入内、吃过何物都要逐一回报。环视了一圈,只有昨日捕拿的刺客出了事,而原来关押的其他犯人安然无恙,煦之冷笑一声,领着泊颜与锰非一同走出去。

出了牢房,槿年仍守在外面,神色忐忑。煦之无心宽慰她,摆手示意让她一起回两仪宫。

煦之、槿年、锰非与泊颜在两仪殿内坐着,煦之沉着脸,其余人也不敢吭声。午时将至,槿年命厨房把午膳端上来,有蒸豚、跳丸炙、鱼羹等菜式,四人无心细尝,随意地吃了些。

午后掌管刑司的官员来报,仔细侦查后发现往日送饭之人被打昏过去,丢在两仪城的水沟里,推断是有人冒充清晨送饭之人混入牢内,将刺客毒死。

而在那被杀的人的牢房内,发现了一打碎的瓷碗,草堆里有残酒,检验过是带毒的,推测是被利刃所杀之人发现酒有毒不肯喝,而被拖至监牢的栅栏上割喉而亡。

煦之心中大疑:本王还没开审,也未必能问出什么,为何对方要急于杀人灭口?假若此事果真如他们猜测的那样,看管监狱的狱卒是否知情?监狱的膳食不可能有酒,假冒送饭之人的酒水如何能入内?如若刺客不识这送饭之人,何以会如此顺利地喝他所备下的毒酒?到底是何人在这数年间三次要致本王于死地?

他本想把此事交由两仪城主理,但转念一想,槿年与锰非皆是温文尔雅之人,不宜处理此事,干脆留泊颜在两仪城,命他审讯狱卒和相关人士,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金族的队伍在两仪城多呆了一日便动身回锐城,一众侍卫紧密跟随着煦之,以至于苓岚只能落在后面和几个宫娥一同赶路,还好路上相安无事。

煦之一路上细细回想,这半年内的两次遇袭,显然是同一批人所为,两次均是他微服出宫小逛,一次在锐城,另外一次则在两仪城。刺客身上藏有少量褐色毒粉,对性命无碍,却能致人昏迷。

两次遇刺,对方似乎并非临时起意,但准备得也不甚周全,是以两次刺杀均以失败告终。他们既没有得手,还发狠灭了口,他只能继续严加防范,不仅要防外人,也要防着身边有敌人的内应。

抵达锐宫后,煦之无心理会别的事,径自回锐安殿。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王祖母携同煦然急赶而至,煦之叹息:这风吹得真快。

王祖母见煦之无恙,舒了口气,皱眉道:“煦之,你这个微服乱逛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呢?”

煦之自幼习惯无拘无束,让他一直乖乖呆在宫内或是骑着高头大马在道上受人膜拜,他憋不住,见王祖母责备,唯唯诺诺随口对付几句。

王祖母又为安全问题唠叨了一炷香的时分,忽然换了个话题:“听说你这回还带了个侍婢同去,召来给王祖母见见。”

煦之深知她指的是苓岚,故作糊涂:“煦之这次把锐安殿所有的宫娥全带去了,不知王祖母要召见哪个?”

“听闻你只领了个妙龄女子在两仪城街头闲逛。”

“回王祖母,有承列跟着,还有连同泊颜在内的二三十名高手。煦之明知私下出宫会有危险,怎可能只带一个女子?怕是王祖母听错了吧?”

王祖母狐疑地看着他,她想起曾有人说过煦之与一个宫人走得很近,后来那个宫人就被调离了。此时见煦之若无其事地推搪着,也不好逼迫他。

煦之自小是她心头肉,她对他的宠爱甚至超越过他的兄长煦安,可如今的煦之,已比数年前多了些脾气,她这个做祖母的,时常对他的某些行径感到不解,更是放心不下。

煦然来之前很担心兄长,见他无事便心安,听王祖母唠叨半日深觉无聊,却不敢当着老人家的面去花园找猫。她自幼身体虚弱,时常咳嗽,长辈们不许她接触小动物,可越禁止她就越喜欢。如果王祖母并没有和她一同前来,她早已跑出去。

王祖母与煦然黄昏时才离开。

苓岚半日没露面,煦之想着回来路上没和她说过话,见她不在殿中,随便吃了点菜肴就到花园去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