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好来得太突然,封宁被少爷盯得不知所措,对视好几秒也没猜出它的心思,直到……
一滴晶莹剔透的口水拉着丝从它嘴里坠向地面。
他反复测量它视线的角度,终于找出了令它望眼欲穿的东西:“……你是想喝牛奶?”
少爷眼睛更亮几分,对他的悟性表示满意,呜噜一声。
阿拉斯加雪橇犬在狗圈有个众所周知的毛病,那就是玻璃胃,一吃不对劲就爱软便拉稀,偏偏少爷又乳糖不耐严重,所以平时姚伊伊是严禁它喝牛奶的。
但对此一无所知,面对反过来恳求自己的少爷,封宁心里一软,特别大方地给它倒了满满一碗的奶。
于是第二天……
“伊伊,少爷拉肚子了!”
孙姨遛完少爷回到家,向刚从楼上下来的姚伊伊汇报道。
姚伊伊一听这话,立刻满眼心疼蹲到它身边,语气却透着股久经沙场的淡定:“又拉肚肚了啊,疼不疼?”
少爷笑得傻甜,翻身朝上,把肉乎乎的肚皮亮给她检查。
姚伊伊伸手在上面揉揉按按,有点胀气的感觉,精神头也不错,应该不是球虫作祟。
初步诊断结果才出,少爷便噗地放了一个响屁,证实了她的诊断无误,自己只是乱吃把肚子吃坏了。
“孙姨,昨天它都吃什么了?”
“只有狗粮和肉,跟前几天一样。”
姚伊伊纳闷:“那不应该啊。”
这时,餐桌上安静吃饭的封宁开口补充,帮她解开了疑惑:“昨晚还喝了牛奶。”
“牛奶?”
没发再当他是空气,姚伊伊猛然回头:“冰箱里的?”
“嗯。”
“你给的?”
“嗯。”
“‘嗯’得真坦然啊!”
跟沾了火星的爆仗一样,姚伊伊噼里啪啦踱到他跟前:“它乳糖不耐,不能喝牛奶,而且还是冰箱里的凉奶!”
“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别乱喂啊!它又不是你的狗,这里也不是你的家。作为客人,麻烦你有点儿客人的自觉,行不行?”
姚伊伊是真生气,少爷是狗的事实无法改变,但在她心里,它却是她千金不换的家人,所以对家人的保护欲被激起后,她的话便成了武器,稍不留意就在防卫之余伤到了旁人。
不过,对于她这些锋利如刀的字眼,封宁早就已经习惯了。
心理素质强大,他面不改色地重新拿起碗筷,继续自己没吃完的早餐。
倒是孙姨,替他尴尬又委屈,于是开口从中和事:“哎呀,拉拉肚子泻火,少爷没那么娇气的!倒是你俩,别小题大做啦,像对儿新手爸妈似的,为了孩子喂奶的事也能吵吵起来。”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姚伊伊更暴躁了:“孙姨,乱说话是要扣工资的!谁跟谁是一对儿啊!”
“都订婚了,怎么不是一对儿啊?”
“结了婚都能离,何况订婚了!我劝你啊,站好队,以后我老公是谁,还说不定呢!”
这话故意说给封宁听,姚伊伊用余光瞥他,而他却还是一脸平静,好像屏蔽了她的声音。
封宁抬眼看向墙上的挂钟,八点四十,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小时,他该出门了。
起身绕开姚伊伊,他准备回房拿行李,但又被气人失败很是不甘的姚伊伊给拦住。
她伸手到他面前:“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一万块现金。”
封宁扬眉,终于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不去抢?”
“嫌贵?但那也没办法啊,我们少爷从小就用最贵最好的东西,跟普通家庭出来的可不一样,说实话,给你要一万都算少了,毕竟你一个月的底薪加绩效也就才几万。”
“对,普通家庭出来的,再辛苦也不过就是一个月几万,不像有些富二代,一个月的零用钱就六位数。”封宁难得对她露出微笑,“不过我很好奇,二十六岁还给家长要零用钱,他们不觉得丢人吗?”
刚才剑拔弩张,现在硝烟四起,孙姨有了前车之鉴,怕被真扣工资,赶紧收拾了封宁的碗筷溜进厨房,免得被误伤。
就剩他们两个,姚伊伊发挥更加超常,语气高傲又带点婊里婊气的FEEL:“能不能别说这么多没用的,有钱的话,你就拿出来,要是实在囊中羞涩呢,那你就跟我和少爷道歉。鞠躬就算了,说句对不起就行。”
终于,坚持不懈挑衅的人又把表情管理大师逼到破功了。
封宁目光冷冽地睨着她,短短两秒的时间,姚伊伊像又过了一个冬天似的。
冻到不耐烦,她正要开口催促时,他从黑色皮夹里抽出了一张信用卡。
“密码是我手机号后六位。”
姚伊伊不依不饶:“我要现金。”
封宁把卡往她睡衣口袋里一插,克制中带着丝警告意味道:“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就适可而止,反正她把他气到了,她赢了。
心情大好,姚伊伊拿着封宁的卡,准备下班后找个地方随便刷几笔,让某人收到银行短信的时候再气急败坏一次,但老天爷似乎对他还挺眷顾,下午李文成来到工作室说今天自己过生日,请大家聚餐。
姚伊伊不能不卖老板面子,于是带着一张“朕与民同乐”的勉强脸,跟他们一起去了工作室附近的酒吧。
“感谢大家来帮我庆生!”努力营造欢乐气氛,李文成笑得鱼尾纹都出来了。
“我今年的生日愿望啊,就是……”对着生日蛋糕许愿,他抬眼看看林樊一群人,又看看漫不经心坐在沙发尽头刷手机的姚伊伊,“就是希望咱们工作室能团结一致,严防死守别家工作室抢资源!”
林樊闻言轻笑:“成哥,别家也没怎么抢咱们的资源吧,我觉得,咱们倒是应该严防死守有些人往外扔资源。”
有些人自然指的是姚伊伊。
一下子成了包厢里的焦点,刷手机的人不慌不忙,打完最后几个字后,大眼睛眨呀眨地抬起头,有点委屈地撇撇嘴。
“我扔的可是垃圾呀,难道你连资源和垃圾都分不清楚吗?那就难怪了,吴晓团队舍不得多花钱挖你。”
茶水间的八卦排上了用场,姚伊伊一句话堵得林樊脸都绿了。
对于林樊被挖角失败的事,李文成也有所耳闻,但今天他组这个局为得可不是让她们互相揭短,坐山观虎斗,工作室是他的理想和心血,他想化解两人矛盾,把她们拧成一股绳,团结友爱共同努力,把工作室打造成圈内顶尖啊。
“哎,香槟呢,这么久了,服务员怎么还没把香槟送过来?”李文成生硬地转移话题。
姚伊伊不想让寿星佬尴尬,就此打住。
可林樊一口气憋在胸中出不来,非要透一透。
“甄心,你还不去柜台问问?”
宫斗剧里的招数,主子打不过,就在丫鬟身上下手。
甄心已经被这火药味浓郁的气氛搞到焦虑,有心缓和,但毕竟前两天刚被姚伊伊教育过,也知道现在听林樊的话会惹姚伊伊生气,可所有人的目光都因点名落到了自己头上,性格使然,她又不能脚底生根一动不动,于是七分无奈三分无辜地站起身。
这时,包间门外响起敲门声,服务生捧着香槟来了。
甄心暗暗松口气,认为自己没有让林樊得逞,她向服务生道谢,然后带着股帮自家主子拉拢讨好寿星老板的劲头,体贴周到地开酒倒酒。
谁知林樊不死心,她刚给李文成满上,林樊的酒杯就伸到了她的面前。
甄心僵了一下,心说自己可太难了!
“半杯就行。”林樊含蓄催促。
甄心余光瞥眼旁边的姚伊伊,见她眼睛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手,暗暗气自己是个软性子,这个时候不敢开口拒绝,更不敢直接把酒瓶塞给她,让她自力更生。
“快点儿啊,我们还要敬老板酒呢。”
“……”
香槟堪比手榴弹,甄心顶着巨大压力,手指微微颤抖,干脆眼睛一闭牙一咬,先倒了再说。
瓶口下斜,气泡晶莹的液体一拥而下,但就在马上要流进林樊杯里的时候,一只纤纤玉手握住了整个瓶口。
“给寿星倒酒理所应当,但你们,是懒出高位截瘫了?是的话,我现在就打电话找几个看护过来,不光帮忙倒酒,还会帮忙喂饭、上厕所。”
伴随话音,香槟从姚伊伊的指缝间渗出,顺着白皙手腕的线条淌进裸色真丝上衣袖口,濡湿了一大片衣袖。
气氛陡然严峻,李文成快哭了,他也好难啊,不亚于甄心的难!
正要再次开口缓和时,忍耐临近极限的林樊先他一步:“姚伊伊,你也知道这是别人的生日宴?那你搞成这样,不觉得对不起别人吗?”
“哎呀……大家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对不起的,没事没事!”
李文成脸上堆笑,手在桌下拉了拉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再说话,然后又冲楞在旁边的甄心使个眼色。
“伊伊的袖子都脏了,纪梵希的新品吧,可不便宜!快去带她去卫生间洗洗!”
“哦!”甄心得令,赶紧拉着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姚伊伊出了包间。
没能把准备好的飞刀发出去,姚伊伊这一路脸臭得要死,快把甄心的后脑勺瞪出窟窿来了。
“甄心。”
进了洗手间,姚伊伊清理完衣袖,声音低沉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甄心自知在劫难逃,心脏扑通乱跳地抬起头。
“我再说一遍,”脸臭的人在镜子里睨向她,一双明眸因为她的屡教不改而阴云密布,“你要是当自己是服务员,那就趁早辞职滚蛋,别再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碍我的眼。”
“伊伊姐……”
甄心有点委屈,她想解释自己有尝试改变,但结果已经摆在这里,没成功,所以怕多说多错,她最终选择把后面的话咽回肚子。
“我知道了……你别生气……”
姚伊伊没理她,自顾自洗完手,她关掉水龙头。
卫生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她们这才发现身后隔间里有微小的淅索声。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伊伊。”
隔间门从里面打开,人还未露出庐山真面目,熟悉的声音便已传进姚伊伊的耳朵。
被刻意遗忘的大学生活从脑海中浮出,姚伊伊僵直着身子,在镜中迎出了变化不少的方晴。
这个一身冷感灰干练西装,眸子里带着浅笑的女人,就是她大学时好到可以同穿一条裙子的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