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一口气，慕千雪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虽然过来之前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正要开口了，她还是有些紧张。
但，一如她所言，为了宋天杨，为了想想，有些努力她愿意去试，而现在，就是她迈向成功的第一步。
“老爷子，我知道您对我意见很大，关于以前的对错我也不辩解，也可以和您说对不起不过，我还是那个意见，想和儿子生活在一起。”
夜晚的灯光不弱，却不及她眸底的光亮半点，老爷子仍旧没有看她，只轻蔑道：“你觉得你还有资格”
虽然知道老爷子不会说什么好话，可他这样的口吻，还是刺痛了慕千雪的心。
她稳了稳心神，很久之后才说了一句：“那老爷子觉得什么样的我才有资格”
“什么样的你，都不配。”
闻声，慕千雪心头一哽，还是硬着头皮问：“是不配和宋天杨在一起还是不配做宋家的三少奶奶还是不配做您的孙媳妇”
“都不配。”
又是这一句，又变成这样的状态了。
无论她怎么努力，老爷子似乎油盐不进。
有时候慕千雪也会想，是不是自己的用的方法不地
后来她才发现，不是方法的问题，而是老爷子不喜欢她，所以她说什么在老爷子的心里都是别有居心。
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就只是不接受你，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就只是想把你拒之门外。
这个认识让慕千雪和老爷子的关系又陷入了死局，她是真的很想和老爷子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可惜，老爷子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找不到出路的感觉，不是你不够努力，是人家不肯接受。
也许有人会说，那就等着吧
水滴石穿，人心都是肉长的，总有一天能得到老爷子的谅解，总有一天能够重新争取到说话的机会。
可是，在这漫长的等待过程，最后买单的不会是自己，也不会是宋天杨，而是小雨和想想。
孩子是无辜的，慕千雪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想让孩子们不快乐。
但如果她一直没办法让老爷子接受自己，她和想想便一直没机会在一起生活，这对孩子来说，真的不公平。可她做为一个晚辈，无法理直气壮地指责宋老爷子的专横。
深深深呼吸，慕千雪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最后，她压下心底一点点澎涨起来的怒意，用最平静的口吻说了一句：“您说不配的理由呢因为宋家富可敌国因为宋天杨才华横溢还是因为您背景深厚”
“丫头，别试图激怒我”
老爷子似乎又被激怒了，虽然他嘴上一幅我完全没有生气的表情，可他的眼神，骗不了人。
慕千雪没想过要刺激他，更不打算刺激他，所以，她又平静道：“我想说的只是，如果您反对的理由是这些，那我就把这些都反过来就好。”
“”
宋老爷子似乎没听懂她这句话，花白的眉头又扭曲起来，慕千雪于是很配合地解释道：“您说我不配对不对那么，如果有一天我配了，是不是就可以得到您的认可”
这个解释似乎很让老爷子不满意，他哼了一声，却没有回答。
如此轻蔑的态度，慕千雪也不生气。
紧握的拳头都张了开来，更加心平气和地看着他：“配不上宋天杨，我会让我也变得才华横溢；配不上宋家，那我就认回外公和爸爸，虽然也比不上宋家的富可敌国，可压过京市其它名门望族绝对不在话下；至于不配做您的孙媳妇，我选最直接的那个方式”
其实一开始就知道非如此不可，但在决定摊牌之前，她还是做了努力。
最后，还是失败了。
所以最直接的这个方式现在是非用不可，无论老爷子最后接不接受她，她都要争取一试：“老爷子，明日我会给您下战贴，比琴棋书画还是骑射商奕都您来选。”
闻声，宋老爷一双眸子瞬间锐光大作：“丫头，你在挑衅我
“宋家不成的规定，只要我挑战一家之主后能胜出，就可以向宋家要一个承诺对不对”
如果只剩下最后这个办法了，那她也绝不退缩，既然老爷子怎么都是看她不上眼，那她就好好表现一次，哪怕最后的结果不一定会让她满意，可至少她立场摆在了这里。
而且，如果真的可以赢了老爷子，做为一言九鼎的宋家当家人，宋老爷子也绝对不会食言。
只要争取到了第一步，只要能和想想在一起，后面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以为你赢得了”
闻声，慕千雪并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反问道：“老爷子肯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我不会手软的。”
她当然知道老爷子不会手软，可是，她还是要用谦虚的心情，拜托一下他这个长辈。
深深一鞠躬：“还请您手下留情。”
“”
终于，宋老爷子也沉默了。
一双炯目定定地望着面前这个很有可能做他孙媳妇的姑娘，心底里倾刻已是波澜万丈
不得不说，慕千雪是他见过最有勇敢的女孩子，敢和他顶嘴不说，现在还敢和他下战贴
宋老爷子戎马一生，曾以为会以身殉国，老天眷顾他活到了如此高龄，可自从退居二线，他的整个人生，都充斥着两个字：寂寞
寂寞，排解不了的寂寞
看着身边的老朋友一个一个的去了，就连聂老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命，天天躺在上，等死
他看着他们这些老伙计，心里的那种感觉，根本没有办法对人诉说。
一辈子什么都不怕的人，临了临了，居然还怕起了死。
怎么能不怕呢
儿孙满堂，子贤媳孝，这样的好日子，他是舍不得闭眼才撑到了这一天。
可越是撑到这时，越是不舍得放开，所以，当他知道了想想的存在，他便迫不急待地想要把孩子要回来，多看一天是一天啊
他这寂寞的老头子，也看不了几眼了。
老爷子就是用这种心态在混着日子，他曾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混下去，可是今晚，慕千雪激活了他身体内的熊熊烈火，那种斗志，让他瞬间觉得自己重生了一般。
人人都嫌他老，干什么事情才最让着他，这有什么意思
只有这丫头，还敢给他下战书。
好哇这是觉得他老了一定赢不了她的意思了
好哇好哇
他真的不会手软的就算她说了让他手下留情也不会。
相比起楼下的剑拔弩张，白园的二楼，可谓是惨不忍睹。
想想的房间里，时不时会传来一阵惨叫声。
孩子的声音原本软软糯糯的，可这时候都已扭曲得变了调，把个在卫浴间外等着的夏波清急得直想去挠门。
可偏偏小外孙现在眼里只有粑粑，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去，他只能黑着脸坐在大上，自己生闷气。
正气得肺疼，突然听到内里又传来想想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声：
“哇哇呀呀粑粑，眼眼好难受。”
“粑粑，好多水水，看不见了啦”
“粑粑，擦擦擦擦啦”
“粑粑，粑粑，粑粑”
“”
伴着想想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惨过一声的哭喊声，卫浴间外夏波清抓心挠肺，卫浴间内宋天杨彻底崩溃了。
把毛巾朝儿子头上胡乱地一扔，宋天杨白着脸，痛苦地从浴缸里爬了起来：“我去叫你奶奶来，我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我要疯了。”
想想看粑粑要走，更加不开心了：“粑粑不要酒走，我还没洗完呢”
“你这样我们一辈子怕是都洗不完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给孩子洗澡是这么难的事，一会水热了，一会水冷了，一会水大了，一会水小了。
然后洗的时候，又怕冲孩子眼睛里了，用手揉他又喊痛
那感觉，简直比送宋天杨去战场还要让他觉得可怕，以前总觉得女人是男人最大的战争，现在他想改一改，儿子才是男人最大的敌人好不好
抢他老婆就算了，现在这样简直能要他的命。
他一个糙老爷们，面对这么软软的一小团，实在无能为力啊
“那我不哭了，你快帮我洗洗”
想想头上顶着一团泡泡，眼眶还是红红的，可看粑粑崩溃成那样，他还是很乖地表示自己愿意继续接受粑粑的摧残。
宋天杨刚才是真的生了逃跑的念头，可现在看儿子都这样了，他要还拒绝是不是太不爷们了
为难地看了儿子一眼，他十分担心地问：“真的不叫了”
“嗯金的。”
想想很用力很用力地点头，那双大眼睛亮亮地瞅着粑粑，一脸渴望。
宋天杨又不忍心了，最后还是重新爬回了浴缸，继续学着给儿子洗澡
三十秒后。
“粑粑，啊不系介样的啦”
“唉哟这个系洗屁屁的啦不系洗头头的啦”
“粑粑，你好粗鲁”
“啊，啊啊啊啊粑粑，你到底会不会呀”
“粑粑，粑粑，粑粑”
“”
有人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
可现在宋天杨却发现，只要一个想想，那就能秒杀全世界所有所有的女人
抱着头，宋天杨也崩溃地大叫：“不会，不会，不会”
靠他要死了
他怎么不知道给孩子洗澡比拆弹还要难
“你好笨”
想想也好想哭的，头发上还滴着水，粑粑都不知道拿毛巾给他擦。
宋天杨毛了，心里刺挠刺挠的：“再敢说粑粑笨试试。”
“你金的好笨，小姨都会你不会你还系大人，小姨还系小孩纸”
想想每说一句就吸一下鼻子，伤心地想，外星人粑粑到了地球怎么什么都不会啊
简直是太太太让他失望了。
还不如地球人粑粑厉害呢粑粑果然好米用
看孩子哭得那样伤心，宋天杨又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没在孩子身边，现在做点小事都做不好也实在不能赖孩子怪他。
压着火，他决定好好跟儿子讲讲道理：“想想，粑粑是没有做过，可粑粑会努力学的好不好再给粑粑一次机会好不好”
洗得好难受，和想想幻想的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
梦碎了，心也碎了。
想想犹豫了一番后，痛苦地决定放弃粑粑：“现算了，还系不要了”
说完，想想小宝贝扭开脸不看他，一幅伤心欲绝的样子。
这一看，宋天杨心里又酸爽了，给孩子洗不好澡不说，还把孩子搞得这么失望。
他这个做爸爸的也实在是不到位，内疚的感觉爆棚，宋天杨心里过意不去，又开始求着孩子：“乖，粑粑保证会好好学的。”
“不要，你介么笨。”
“你不要粑粑洗，粑粑就不给你摸金手指了。”
一听这话，想想又犹豫了，偷眼瞄了瞄粑粑的大手，嘟起了小嘴：“小气鬼粑粑”
嘴里这么嫌弃着粑粑，可想想还是乖乖地做出了任由粑粑继续摧残的动作。
宋天杨看儿子那小表情，心里也是醉的不轻，可还是讨好地摸了摸孩子的头：“乖乖站好，粑粑给你冲头。”
想想的内心似乎正在激烈地挣扎，又想给粑粑机会，又怕他又弄疼了他。
“这一次粑粑保证轻轻的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
“”
粑粑真的好有诚意的样子，他是不是应该再给粑粑一次机会
可是粑粑这么笨
见儿子已经明显不那么排斥自己了，宋天杨赶紧又开始讨好：“想想，宝贝，乖乖，儿子”
“好吧”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想想终于点了点头，不过，小东西的眼光却一直放在粑粑的裆部，然后，他非常直接地说了一句：“粑粑，我想看看你的鸟。”
“”
闻声，宋天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活活呛死，他，没有听错吧
儿子这是，在他
“不行，绝对不行”
想想翘着小嘴，眼珠子朝左，露出大片眼白给他：“不公平，你看了我的，我为醒么不能看你的”
“粑粑是大人。”
这个理由想想不接受：“大人没有鸟”
宋天杨：“”
这和有鸟没鸟有什么关系
这难道不是好不好意思的问题吗
虽然他和儿子是同性别的，可他也会不好意思的嘛特别是在儿子一幅特别感兴趣的表情下，他实在没有勇气露鸟给儿子看啊
想想是个十分有耐心的孩子，粑粑越是不给看，想想就越好奇，难道粑粑真的没有鸟
哇
外星人粑粑不长鸟的吗
“粑粑，给我看看嘛看看嘛”
“好吧就看一眼”
想想用力的点头，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粑粑的要害处，哇好期待
几分钟后。
想想大叫一声，夸张道：“粑粑，你系不系生病了鸟鸟都长了毛”
宋天杨：“”
内牛满面
杀了他吧杀了他吧
这儿子，他可不可以退货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和老爷子说完话后，就该遵守和老爷子的约定离开。
可最后，老爷子居然主动发话让慕千雪上去哄孩子睡着了再走，分不清老爷子当时是什么心态，可于她而言，是什么心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又可以多陪一下孩子。
这，就够了
感激是对老爷子深深一鞠躬，转身后她的步伐轻快得像个孩子。
老爷子立在那处，看着她轻盈的背影，原本紧抿的嘴角，也不自觉地身上勾了又勾：年轻真好啊
生怕老爷子会反悔，慕千雪这一路走的极快。
上楼的时间也不过几分钟，走到门口，却听不到内里有任何的动静，这其实是不太正常的。
毕竟，想想是那么闹腾的一个孩子，宋天杨又从来没给孩子洗过澡。
轻手轻推门，走进去后才发现想想半趴地上睡着了，而他小小的身体旁边还各站的一个人。
左边是夏波清，右边是宋天杨，一老一少守着孩子，脸色各不相同但眼底的溺却如出一澈
宋天杨毕竟感官灵敏，几乎在慕千雪推门而入之时，他已转过脸来。
人向她走去时，眼光已雷达般在她身上默默地扫了一圈：“雪儿，老爷子没为难你吧”
“没有。”
怎么可能不为难
不过，老爷子对她所有的为难，在最后一刻允许她上来陪孩子的时候都抵消了干净。
毕竟，老爷子是那样一个说一不二的老人，这样，也就算是小小的让步了，她真的很满足。
走近孩子边，坐下后就习惯性地伸手一摸，果然又是一头的汗。
毕竟是当妈的，顺手就取了一条毛巾给孩子擦了擦头脸，又拿过汗巾给儿子垫在了背后。她做这些的时候，动作很轻，想想也似乎习惯了，懒懒地翻了个身，叫了声妈咪后又呼呼地睡了过去。
看着儿子憨憨的睡相，慕千雪低头亲了亲儿子的小脸，才扭头去问宋天杨：“是你哄睡的吗”
宋天杨尴尬了，不好意思说，但眼光却老实地梭向了岳父大人
比起宋天杨的紧张，夏波清的反应比较淡定，也没回答慕千雪的问题，只问她：“你怎么上来了”
毕竟和聂老在一起呆的时间长，所以夏波清很了解老爷子这种人的心态，按他的预计，慕千雪就算在下面谈的不错，最后也会被赶走。
没想到居然上来了，他怎么能不意外
“老爷子让的，说可以等想想睡了才离开。”
说到这里，慕千雪无不遗憾地看了呼呼大睡的儿子一眼，小家伙的适应能力这么强，她也不知道是应该欣慰还是难过。
唉要是再不被老爷子接受，是不是以后想想真的就可以离开她生活了
这太可怕了
“离开今晚你不留下来”
比起老爷子和想想，宋天杨关心的重点一直就只是慕千雪。看她上来还以为老爷子大发慈悲开了恩，结果，还是要走。
明白他的心思，慕千雪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
夏波清这时也走了过来，斜也宋天杨一眼，问：“用什么身份留下来”
“当然是想想的妈妈。”
其实宋天杨嘴边上的一句话其实，当然是我老婆
可岳父大人那眼神简直不要太可怕，所以，他还是乖乖地改了了想想的妈妈，不过，他儿子的妈啊还是他老婆嘛
换汤不换药而已
“想想的妈妈不用住你们宋家白园的，该住的是我们夏家大小姐的房间。”
宋天杨嘴一抽，忍不住又叫了一声：“爸”
不等他继续，夏波清先黑了脸：“闭嘴，这是你叫的吗
“总是要叫的啊先练习一下嘛”
说着，宋天杨的眼神又温柔地落在慕千雪的脸上，结果，发现他没不好意思，他女人倒是被他叫得红了脸。可见这一声爸的力量有多大了。
“你脸皮这么厚真的好吗
“好，当然好”
不这么厚，老婆就跑了，所以，再牙酸也得叫，而且要叫到夏波清一天不听都不习惯为止。
再说了，当年离婚也不是他的错啊
他都没有答应这婚就离了，不能怪他不珍惜吧
而且现在为了重新追回老婆，他也是蛮拼的，他容易么他
懒得理他，夏波清头一偏，伸手将女儿从宋天杨手里抢走：“走吧该回去了。”
“爸，我想再陪陪想想。”
闻声，夏波清略略一顿，而后又语重心长道：“老爷子让你上来是客气，要是再让他请你离开，那就不好看了。”
“”
看着儿子熟睡的小脸，慕千雪也十分为难，心万般不舍，却也明白夏波清说的有道理。
只要遵守了和老爷子的约定，下一次才有机会再看到想想，要不然
舍不得，可还是要离开。
一扭头撞见宋天杨的漆黑的眼眸，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慕千雪却在他眼底看到了三个字：“不要走”
她也不想走，哪怕不能和宋天杨呆一起，至少可以陪陪孩子，可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