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莫名其妙撤了南面招讨使的王晏权充当了今晚火攻之战的主角,三千**使用唐帝国最精锐的车弩,在一里外向柳子镇的外寨发动了火攻。
沾满油脂的火箭一旦射中任何可燃的物质,立刻便大面积的扩散火焰,在北风的协助下,火势如脱缰的野马四面奔腾,燃烧阻挡着它的一切,将军帐器械,粮草辎重,还有那些熟睡未醒的叛军士兵统统烧成灰烬。
大火烧遍了外寨,接着又迅速的蔓延进了柳子镇中,镇中除了有五千余叛军士兵外,还是近四千余百姓,这些人由于生活贫困,房屋多半由茅草等极易点燃的材料建成,在这样干燥的环境下,几乎是一点就着。许多被惊醒的百姓,根本来不及逃出去,简陋而脆弱的房屋便全面的烧垮,然后,在哀嚎与呼喊中痛苦的死去。
叛军主将姚周原以为凭借着坚固的外寨防御,可以固守到援军赶到,内外夹击击败**,但却万没料到**会突然发动火攻,原是引以为傲然的环城外寨,此时却成了比陌刀还是致命的武器,一场大火,轻易摧垮了他精心打造的防御,包括他的信心。
最终,姚周在防御崩溃,士兵烧死大半的情况下,不得不选择得了弃城出逃,他率领着仅存的两千多败军从南门逃出,企图借着夜色穿过**的包围防线,去往徐州。
康承训早料到了他的逃跑路线,已命魏博镇节度使何全皋率精兵三千埋伏于半路,那姚周仓皇而逃,根本没有任何提防,不想半路一声炮响,杀出三千虎狼之士,两千败军被冲为冲为数截,围而歼灭,他本人也力战难敌,被何全皋生擒活捉。
东方发白之时,烧了一夜的大火方才燃尽,滚滚的浓烟依旧笼罩着柳子镇,直到中午时分才散尽,康承训这才命大军开入城中,只待休息调整之后再兵发徐州。
于轲随着大部队缓缓开入了已为残亘断壁的柳子镇,这场大火所造成的损失之惨重,令他不由倒吸凉气。
放眼望去,整个柳子镇处处焦土,看不到一间像样的房屋。零星的小火还在残喘,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肉烧焦了的味道,那是人肉的气味,令人恶心欲呕。
所幸还有幸存者,整个镇子百姓连同投降的士兵,约有两千约人侥幸活了下来,这些人要么是受了轻重不一的伤势,躺在地上唉嚎,要么便是在灰烬残亘中寻找亲人,虽然希望渺盲,但还是盼着有一线生机,能在那灰烬之中听到熟悉的声音。
“招讨使,得尽快想办法救治这些受伤的人,还得分拨一些粮食给他们,不然他们就算没被火烧死也得活活饿死。”于轲没想到自己的一条计策竟然会让柳子镇变成人间地狱,虽然他明白这就是战争,即使没有他,按照历史的发展,也会有别人提出火攻的计策,然而,当他亲眼看到火攻后这般凄惨景象时,心中不免还是会有不忍。
康承训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皱着眉头环望着周遭惨象,于轲以为他没听清楚自己的进言,正要再开口时,王晏权与何全皋策马奔来,二人于马上拱手一礼,那王晏权兴奋道:“禀招讨使,某方才已清点过战果,昨夜之战某部约毙敌一万三千余人,俘获约一千四百人,加上城中活着的贼民,共有两千三百人。”
那何全皋自不会让王晏权独领功,忙也道:“禀招讨使,某部将逃出城外的叛军三千人尽数斩杀,某还亲手擒获了贼将姚周,请招讨使示下该如何发落。”
康承训抚慰道:“二位将军辛苦了,功劳薄下某自会为你们大记一功,不日就表奏朝廷以求恩赏。”
“多谢招讨使。”那二人俱是欣喜不已,齐声道谢。
其实这役中,功劳最大的当属于轲这个献策之人,不过此刻他却没心思去表功请赏,又进言道:“招讨使不如一并上道奏章,请朝廷尽快发放赈济粮食,以缓解柳子镇幸存者的饥荒之灾。”
“你二人以为如何呢?”康承训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于轲,却把这个问题抛给了那二人。
王晏权与何全皋相觑一眼,又瞧了瞧康承训的表情,很快明白了这位徐州行营都招讨使的想法,何全皋抢先道:“某以为不可,应当将姚周就地正法,将其首级遍传各叛军占领之城,以示威慑。至于这些俘虏和贼民嘛,某以为当统统斩首。”
于轲万不料他反对也就罢了,竟还会提出这等荒唐的建议,不由大吃一惊,怒道:“你这是什么鬼主意,那姚周乃贼首,杀了也罢,可这些幸存百姓和俘虏们又何至于罪该当斩!”
王晏权冷笑一声,道:“贼民附从叛贼,本就犯了杀头之罪,将他们全部斩首也符合大唐律历,至于那些俘虏,他们顽抗到底,直至无力为战才做了俘虏,根本就是毫无悔改之心,杀光他们更是理所应当之事,这是对叛贼心理上的威慑。”
“杀杀杀,你就知道杀,如果杀人就能吓得住叛军,那就不会有那么不怕死的人加入叛军了!”于轲对于这种只知道用杀人来解决问题的职业武将有着天生的反感,他原本还想来一句“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但考虑到这句话确实有点大逆不道,有点不够和谐,为免被人抓住把柄,只好硬生生的吞回了肚子里。
“不杀他们又能怎样呢,我们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粮食来养活他们,到时这些人不想饿死,只会再度铤而走险,所以只有杀光他们才是一劳永逸的方法。”那何全皋用带有讽刺的语气道出了根本的原因,于轲一时间无言以应。
是啊,他说的没错,一个人如果到了生死的边缘,为了活下去,他什么事都敢去做。这些幸存的人,当他们被饥饿压迫到死亡的悬崖时,他们是不会记得朝廷宽大之恩,求生的勇气会将他们再度凝聚成一股不可小视的叛逆力量。
康承训是不可能把军队本就短缺的粮食再分给这些人,大唐自安史之乱以来,有多少次的军队叛乱不是因国粮饷被克扣拖延而导致的,在这样一个平叛的关键时刻,不单单是他,换作任何一名统帅都不可能这么做。
于轲明白,康承训别无选择,他的任何劝阻都是幼稚而不切实际的,这个时候,他只有选择再次沉默下去。
康承训借着王何二人之口道明了苦衷,见他神情沉寂下去,知道他其实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做法,于是轻叹了一声,道:“何使君,就照你的想法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