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过后,正是夜晚最安静的时候,华阳宫一切平静,偶尔有一两声虫鸣,不知名的小虫小心翼翼地跳过草丛,“哧溜”一下,便不见了踪影。
少顷,冰云房中出一道身影,缓缓坐到床榻上,月光照在他脸上,赫然就是东丹天极一直想要对付的东陵王!
看着冰云憔悴的脸,他似乎叹了口气,伸手轻搭上她脉门,不大会儿,他脸上有了明显的担忧之色,更重的叹息了一声。
他如此做,分明就是没想隐藏自己,冰云就算再不懂运用体内神力,也已经察觉,猛一下睁开眼睛,虽然被身边的模糊人影吓了一跳,但她并没有接着动作,而是直直看过去。
东陵王低低一笑,“吓傻了吗?”
“没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冰云瞬间紧绷的神经猛地松了下去,“我只是知道如果有歹人要对我不利,是不会等我醒来再动手的。”所以就算她察觉了,也没必要反抗,敌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潜入皇宫她的房间,想杀死她还不容易。
东陵王赞叹一声,“寰王妃好胆识,好气度,臣佩服。”
冰云苦笑一声,什么胆识气度,全都是骗人的,你要摸摸我的心口,就知道它现在跳得有多快,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东陵王往前倾了倾身体,认真地问,“你告诉寰王了吗?”
冰云一愣,怔怔起身,“告诉他什么?”
“孩子的事。”东陵王低头瞄一眼她仍旧平坦的小腹,知道那里面有条小生命正悄悄被孕育,不用说,这肯定是寰王的血脉。他虽非神医,但是否喜脉,还是把得出来的。
冰云脸色一变,条件反射一样捂上自己小腹,“你怎么知道?你还懂医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东陵王黑线:这好像不是重点吧?“寰王还不知道对不对?为什么瞒着他,因为右相女儿在华阳宫吗?”
冰云急促地喘息两声,有点儿惊魂未定,“你既然知道,何必多问。”那会儿她去找东丹寒啸,一来要休书,二来想问他,这个孩子他认是不认的,后来却没得空说,自己也正烦躁呢。
本来这是她和东丹寒啸的孩子,也是烟贵妃一直期盼的事,一朝成真,应该是皆大欢喜才对。可发生了这么多不好的事,这个孩子的到来,反倒成了一桩麻烦,没法安置了。
东陵王沉默了一会,低声道,“那你也不该瞒着寰王,他若知道你有了他的骨血,一定会很高兴。”
“他不会,”冰云又是一声苦笑,“至少他不会像我想像得那样高兴,也许他还会怀疑——”语声戛然而止,她脸上一阵发烧,怎么能将寰王怀疑她与东陵王有染之事说出来,岂非太过难堪。
然东陵王又不是笨蛋,只稍稍一想,便明白了,眼神突然锐利,然后又充满嘲讽,“他怀疑你我有私?”笨蛋东丹寒啸,就算是这样,可他将冰云掳去,前后不过七、八日,冰云却已有了快两个月身孕,这孩子会是他的吗?
“我觉得王爷是在做戏给右相父女看,”冰云越发臊得抬不起头,不知东陵王会如何看待她,
“王爷应该会给我一个解释。”
东陵王似乎觉得很好笑,然后就一直在笑。而他这样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就显得很柔和,不似初见时那般冷峻,深不可测。
冰云偷瞄他一眼,更觉得丢人丢大法了,忍不住嘀咕一句“有什么好笑的”,赌气般将被子向上拉了拉,不理他。
东陵王笑够了,站起身,“王妃不必困扰,臣与王妃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又何必怕人说三道四。”
你是男人,当然不怕,可我是有夫之妇,旁人一说三道四,我就没脸见人了。冰云深深以为他是在站着说话不腰疼,更加不理会他。
“王妃生气了?”东陵王真是好脾气,耐心哄她,“那王妃的意思怎样,是要臣去向寰王解释吗?”
“千万不要!”冰云大吃一惊,差点一把拉住他,“王爷和皇上正怀疑你呢,你要去找王爷,不是自投罗网?啊,对了!”冰云猛地想起正事,赶紧低声道,“王爷,你身边的人是不是都是你信任的人?”
东陵王眼神一凝,“什么意思?”
“哎呀!”冰云急了,越法说不清楚,“就是、就是说你有没有注意到,你身边有谁会出卖你的?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父皇命右相安插眼线在你身边,为的就是要找你谋逆的证据,你一定要小心!”
这个吗,我当然知道。东陵王冷笑一声,满眼嘲讽,“王妃多虑了,臣不是第一天被皇上猜疑,岂会想不到他会找人监视臣,不过臣自有安排,王妃放心。”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笨,会上右相的当!”冰云大为高兴,打了个响指,“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爷还是小心点好。”依右相的为人,恐怕没证据也要被他捏造出三分来,不得不防。
东陵王扬了扬眉,不置可否,缓缓道,“王妃为何要提醒臣?就不怕臣真的是逆臣贼子,图谋不轨?”
“王爷不会的,”冰云摇头,坚决得很,“我虽然与王爷初相识,却看得出来,王爷行事虽果敢,手段虽毒辣,但气息却很正,绝无叛逆之心,我是觉得奇怪,既然王爷其心昭昭,为何不向父皇说明?”
东陵王这回才是真的愣了,没想到冰云年纪不大,看人看事却如此透彻,更这般信得过他!“王妃真是让臣吃惊。不过,面圣之事还是算了,皇上不会相信臣,解释不清楚的。”
冰云急了,“那就由得父皇猜忌你吗?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万一哪天父皇派兵讨伐你,你怎么办?”
“暂时还不会,”东陵王自信满满,“臣一直在做一件事,现在还不到火候,所以要再等一段时间,王妃不必担心,臣没事。”
冰云叹了口气,情知劝不得他,也就不再浪费口舌,“既如此,你自己小心。一个国家想要长治久安,为君者一定要知人善任,王爷是国之栋梁,万万要顾念着自己一些,不然得意的只是那些宵小,与民无益。”
东陵王长久地沉默,似乎是被冰云的胸襟气度折服,最终才叹息一声,“王妃若是男儿身,必将君临天下。”
冰云抿唇一笑,“
王爷过奖。”
从冰云房中出来,东陵王很快确定影卫的位置,“花影乱”身法施展开来,身形如鬼似魅,快到令人眼花缭乱,不过眨眼间,已闪身进了东丹寒啸房间。
当然,东丹寒啸一身武功亦是非常人可比,立刻惊觉,自床上翻身而起,内力运处,“呛郎”一声轻响,长剑已然在手,斜挑而上。
东陵王身如游龙,利落地躲开这一剑,靠窗站了,悠然开口,“王爷是想要臣的命?”
“东陵王?”东丹寒啸大吃一惊,却也知道不可惊动影卫,侧耳倾听一阵,没有什么动静,这才稍稍安心,疾声问道,“你为何会入宫,若是被父皇知道,你可就是死罪!”
“所以要请寰王开恩,放臣一条生路,”东陵王不怎么有诚意地拱了下手,感觉到东丹寒啸身上杀气已散,便施施然坐到了桌边,还很随意地邀人一把,“坐下说。”
东丹寒啸迟疑了一下,反手放下剑,也坐了下去。只着月白里衣的他看起来很是瘦弱,有点弱不禁风的感觉。
“臣听闻寰王对王妃猜忌得紧,还怀疑她对王爷不贞,是真的吗?”东陵王也不绕弯子,直接就问了出来。
不过这显然是东丹寒啸的忌讳,话一入耳他就变了脸色:你还有脸说,还不都是因为你!“与你无关!”
看他任性而又孩子气地噘嘴拧脸,东陵王失笑,“战场上的少年英雄,果然不同凡响,都是要当爹的人了,居然还这么幼稚,臣佩服。”
对于他话里诸如“少年”、“不同凡响”之类被加重了语气,充满明显讽刺意味的词,东丹寒啸一概没往心里去,他只听到一个比较有震撼性的字眼,“爹?”
“臣不敢,”东陵王拱了下手,“虽然臣是王爷岳父的结拜兄弟,但主子就是主子,臣担不起王爷这一声,请收回。”
这明明说的是捉弄人的话,他却说得一本正经,真有他的。还有,他方才还说东丹寒啸幼稚,他连这种没营养的玩笑都开,又成熟到哪里去了?
东丹寒啸此时又哪有与他玩乐的心情,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拉近自己,咬着牙哆嗦着,一个字一个字道,“你说清楚点,到底怎么回事!”
东陵王视线向下,瞄一眼两个人现在在的姿势,郑重提醒,“王爷,请自重。事情是这样的,寰王妃有了身孕,快两个月了。”
东丹寒啸怔怔松手,摸了下鼻子,慢慢消化这件事:寰王妃,就是他家王妃有身孕了,是他的孩子,他跟冰云的孩子,他们有孩子了!
确定这件事之后,东丹寒啸满脸的狂喜,一下爬起来,扑过去就要开门。可手一触及门把,他却突然间想到什么,僵在了门边。
东陵王静静看着他,声音一下变冷,“怎么,你真的怀疑王妃”
“我当然没有!”东丹寒啸厉声低呼,情绪有点失控,“但是我、我不能——”他霍然回身,瞪着东陵王,“你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
东陵王弯了弯嘴角,眼神不屑,“王爷以为,会是怎么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