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原地,摸了摸面皮的衔接处,契合得很好,鸳鸯不可能看得出来。心中虽波澜,面上自是一派镇定自若:“姑娘记忆怕是不太好,我是仇歌。”
鸳鸯嗤笑一声:“若将一个人刻在骨子里,化成灰都是认得的!你带了人皮面具变了容貌,却变不了声音,变不了举止,变不了形态……纵然听说你已经掉了悬崖,但在树林里一个模糊轮廓朝我走来我就知道是你,季冬雪!”
她松开了拳头满目悲凉:“他总是卑微的站在角落看着你,你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印在他眼里,可是他却在你的世界里伪装成了隐形人。你不会知道他在千叶镇明知抛下任务会是何种的惩罚也要同你一道去江南;你也不会知道你从马上摔下来他有多自恨自己;你更不会知道他为给你报仇被人刺了双目,费了武功……”
“他从不奢望你能看到他,这场独角戏唱得何其凄惨,可是老天安排你们再次相遇,这是缘分,你逃不掉的缘分!我别无所求,只求你能去看看他,看他醒过来……”
我挑了挑眉:“你刚刚说他是为了给我报仇才弄成这幅模样,如此说来他知道我的仇人是谁,那么你也应该知道。”
鸳鸯看着我有些不可置信:“你在意的竟不是他为了你弄成这样?”
我叹了口气缓缓道:“既然一开始就是独角戏,就注定我不会参与其中。诚如你所说他是为了我才弄成这样,但我也救了他。”
她愤愤道:“就是说他成了瞎子成了废人都是他自作自受,你竟一旦愧疚之心都没有?你何时变成如此绝情冷血?”
我无奈的笑了笑:“绝情冷血?那你告诉我眼见亲人一个一个惨死在面前,在大火烧成灰烬,我还如何儿女情长,热血多情?!”
鸳鸯瞬间垮了下来:“可你终该去看看他,一眼也好,让他……”
“鸳鸯住口!不要再说了!”
寻声回头看见游畅正虚弱的倚着门框,费力说了句话整个人因咳嗽而颤栗起来,鸳鸯见状立刻跑上去搀扶。晨曦的光终于冲破了云层,光晕一圈一圈的漾了开来,半晌他顺了顺气,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你可还好?”
我看着他淡淡道:“我很好。”
他一身洁白的长衫鼓动着流畅的线条,就那么安静的站着门边微笑着,他或许听到了我和鸳鸯的对话,亦或是没听到,但都没有所谓,毕竟我从没想过加入他的独角戏。
最终是无剑打破了这安宁:“仇姑娘,时辰不早了。”
我看了看他,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便跟着无剑出了门,背后突然传来游畅的声音:“能带着我一起走吗?”
我再一次停住脚步,转身点点头:“好!”
一路上马车匀速前进,我们三个坐在马车内相顾无言。鸳鸯的眼睛一心挂在游畅身上,唯恐他有任何的不适,而我一直在找个好说话的机会问问游畅我的仇人究竟是谁。
鸳鸯的一番话于我像是听别人的故事,拨不起我的任何涟漪。看着游畅眼睛上的白绫只有唏嘘。
突然门帘被调起来,无剑安排送我去西域的巴扎低声说道:“仇姑娘,赶了半天路了,前面有条河,歇息一下吧,让马也喝喝水。”
我冲他微微点点头,马车立刻便停了下来,鸳鸯小心的扶着游畅下马车,突然游畅脚崴了一下,我顺势扶住了,鸳鸯看了看我,对游畅说:“主子,我下去打点水。”
游畅嘴角上翘的点点头,转头对我说了声谢谢。
不远处马儿低头喝着水,巴扎在一旁不停的抚摸着它,眼里尽是无尽的喜爱,看来这巴扎跟这马儿感情不浅。
游畅突然轻轻问道:“你这是打算去哪里?”我深吸一口气缓缓答道:“西域,找线索报仇。”
他顿了顿说道:“我知道屠杀季扬镖局的人在哪里,但是你还没有那个能力杀死他,所以我不会告诉你。”
我很是恼怒:“那是我的仇人!你凭什么自作主张认为我没有能力就不告诉我?”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转而说道:“我以前的武功还是不错的,可是你看看我现在的模样,我知道你报仇心切,所以不会骗你说不知道,但是我更加不会看着你去送死。”
我咬了咬牙:“送不送死那是我自己的事儿,不要以为听了鸳鸯的一番话就能接受你对我所谓的自以为是!我没有哭着求着让你替我去报仇!”
他像是听不见,自顾自的说道:“冬雪,江湖是个恶魔,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会在一下刻耍出多么卑劣恶毒的手段来对付你,一个阴谋接着另一个阴谋,你稍不留神就会掉进无底深渊,我只想希望你幸福安稳的生活,不想你卷进这众多的是是非非中。”
我瞬时觉得太可笑:“游畅,你要真希望我幸福安稳的生活就告诉我屠我季扬镖局,杀我至亲的人到底是都是谁!”
他幽幽的看着我,眼眸深沉看不到底,一句话都没有说。
在傍晚之前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镇子,巴扎很娴熟的帮我们订了客栈,待我和游畅坐下,巴扎对我俯身道:“仇姑娘,我先去马棚看下飘雪,掌柜的马上就上菜,你们先吃。”说完不等我回话,他便急急的出去了。
那匹马叫飘雪?看来这巴扎跟这飘雪还真有一段说不清的故事。鸳鸯站在一旁给我们斟茶,我轻声说道:“鸳鸯,坐下来一起吃吧。”
她看了看我摇摇头冷冷道:“仇姑娘哪里听说有主子跟奴才同桌吃饭的?我在一旁服侍便好。”
我浅浅一笑,端起了茶杯。游畅接着说道:“鸳鸯,我现下这副模样,你跟着我只会拖累你,还是一个人好好地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鸳鸯手里的茶壶摔在地上,热水四溅,小二闻声过来:“客官这是怎么了?”我抬手意识小二走开。
鸳鸯怔怔的看着游畅,半响,她双膝跪地,将腰间的佩剑送到游畅面前,看刀鞘应该是一把普通的剑,但表面竟无半点污渍,红色流苏的剑穗颜色也非常鲜艳,虽然剑柄被红线一层一层的包裹起来,还是可以看到光滑的表面。
“鸳鸯知道了,这是主子说要鸳鸯跟在主子身边送给我的……现在鸳鸯没资格再在主子身边服侍了,鸳鸯也便没有拥有这把剑的资格……”
游畅平静的说道:“你拿着吧,当初送你这把剑的时候只是要你保护自己的,以后自己一个人要小心些。我在江南那处私宅你是知道的,也一直是你在打理,你要是喜欢就那里住着,要不是喜欢,便把它卖了。其他的我也不能为你做什么了……”
鸳鸯点点头,小心翼翼将剑又收了回来,转身对我说道:“冬雪,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我会报答你的恩德。”说完,看了不舍的游畅一眼便飞也似的跑出了客栈。
我追到门口,便被游畅叫住了。我质问道:“为什么要她走?”
他摸索着茶盏轻轻问道:“我眼已瞎,武功全废还有什么能力再做她的主子,不如放她找寻更好的靠山。”
我厌恶的横了他一眼:“你要知道我带着你是为了知道我的仇人是谁。”
他点点头:“我知道,我还知道我一天不告诉你你一天就不会扔下我。”
我冷笑道:“也对,对我而言你也就这么点利用价值了”
他不小心打翻了茶盏,茶渍顺着桌沿淌了一地:“还好,我还能因为有这点利用价值留在你身边。”
我叫来小二擦了桌子:“既然唱了独角戏,一直唱下去不是很好,我并不会因为知晓对你有任何的情愫可言,你这样不是徒增烦恼?”
他弯起嘴角略有苦涩:“可是一个人的戏唱久了终归是好寂寞,鸳鸯说了也好,我终于不用再阴影里看着你,我觉得,很好。”
旁桌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大汉起身撞了他,他不小心跌坐到地上,我立刻弯腰去扶他,手刚刚触到他的手臂便听得一声大喊:“你们干什么呢?”
只见巴扎怒气冲冲的过来一把将我拽到身后,游畅随即又跌到地上。巴扎对着游畅怒声道:“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良家妇女啊?”
我解释道:“他摔倒了我扶他起来而已。”说完,我又准备去扶游畅,哪知巴扎硬拽住我,我怒声道:“有完没完了!我不需要你送我去西域了,你回吧。”说完抚了他的手,扶了游畅上了楼。
身后猛地传来桌椅破裂的声音,大厅里顿时又一阵喧嚣。掌柜的小二担心的说道:“小店经营,经不起大爷您折腾,请大侠手下留情……”
回过头去正好撞上了巴扎了眼神,竟是满眼的醋意还有些愤怒!简直莫名其妙!
第二日一大早我跟游畅下楼,巴扎便坐在那儿吃早点,不管是他拿茶杯的动作还是喝粥的动作,都觉得似曾相识。
我走过去向巴扎说道:“你回去跟无剑说,西域我自会去的,不用人护送了。”
巴扎了不说话,将茶杯在指尖摩挲着。应着礼数我把该说了都说了,正准备转身跟游畅一块儿离开,哪知巴扎竟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他笑道:“怎么,这么着急地跟他去风花雪月啊?”
说来我跟这巴扎是相处也不过几日,他说这话委实没道理了些,就算我真打算跟有游畅去风花雪月,和他巴扎八竿子也扯不上边儿。
我甩开他的手冷冷道:“我去干什么,和你毫不相干,你如实的向无剑说道便是,后会无期。”
巴扎急急开口道:“也罢,无剑吩咐我要一路保护姑娘你,我要是现下回去,算是没有完成任务,那是要受罚的,姑娘难道忍心?再说了,你一姑娘家拖着一瞎眼的男子委实不怎么方便,所以我还是跟你好了。”
我看了看游畅,鸳鸯现在不在,他又瞎了眼,我带着他确实不方便。转头看了看巴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巴扎立刻笑着说道:“就是吧,我帮你扶着那瞎子啊。”说完竟扶着游畅先上马车随即下来牵了我的手。
我讶异的立马甩开,怒气冲冲道:“想来我跟你非常的不熟,所以不用麻烦了,你受不受罚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也没有那样的同心情,请回吧!”
巴扎露出鄙夷的神情:“女人心海底针,果真是没错。你要是对我牵了你的手生气委实没道理……”
我干哼了两声无奈道:“当众调戏你还理直气壮?”
他立刻无辜道:“那个瞎子当众跟你手拉手也没见你生气,我以为你喜欢被人调戏呢。”
我气结,一个你字说出口便堵得无话可说。愤恨的瞪了他一眼,进了马车。看来我报仇的心还不够纯粹,竟让人三言两语激得气结,先是一个月影公子,再来一个巴扎,我注定是跟彩虹谷的人犯冲的!
巴扎坐在马车前悠然的姿态对马儿说道:“飘雪啊,你也是母的,你给我分析分析这女人的心理啊……”
我撩开车帘拍了拍巴扎的肩膀,他转过头来,我立刻将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闭上你的嘴,好生赶你的马车,不然这噬心虫冲破药丸咬碎你的五脏六腑,我是没有那个同情心给你解药的。”
果然这一路便没听见巴扎说一句话。还是师傅说得对,毒,轻功,易容比那天下无敌的武功厉害多了。
游畅幽幽冒出一句话来:“你这性子还是这般顽皮……”
我叹了口气:“对付这样的人就得如此。”
游畅笑笑:“是吗?”可嘴角竟有一丝的落寞。突然听到一个凌厉的女声:“我只要车里瞎眼的男子,其余不相干人可以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