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微笑道:“这个么?你瞧那山坡上的竹子——”她指着那稀稀拉拉不成林的竹园——“往后我会在竹林里养鸡。我跟你做这生意主要是卖自个养的鸡。可是眼下要早做准备,就算一天少卖几只,你也得把这烧鸡的招牌先竖起来。”
她见刘小妹又睁大了眼睛,忙道:“这生意难倒不难,不过你一个人做也麻烦:要买鸡,要杀鸡,还要用黄泥裹住烧鸡,你在集上弄这个,东西都不趁手,不如我住山边方便。至于我自个为啥不亲自开个铺子卖?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么,往后我要在竹林里养鸡,家里也要喂猪,不想分心做那个。来喜表哥惯会做生意的,咱俩合伙,还怕不能把这盘生意做起来?”
刘小妹想了想道:“你想得倒好,可是眼下你这竹林还没长成哩,难道你要从外边买鸡回来做?”
菊花道:“这有啥难的?我正嫌家里的鸡多了,怕它们害瘟病哩,正要开始卖鸡了,加上我娘家,你娘家,左邻右舍,从门口采买,先把这摊生意支起来再说。”
刘小妹道:“也是,刚做这生意,还不晓得一天能卖几只哩,总不好一下子弄太多。”
菊花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如今先把招牌竖起来要紧。这东西做起来也不难,肯定有人会跟着做,咱们只管做自己的,弄干净些,味道要保证,价钱也不要太贵,来喜表哥人缘又好,有这几项撑着。那口碑不就传出去了?等生意稳当了,我家的鸡也养成了,再添加旁的东西。”
刘小妹好奇地问道:“还要添加啥?”
菊花微笑道:“到时候再跟你说。总不好让你跟来喜表哥忙一场,赚不了几个钱,往后。这生意肯定能给你赚些银子的。”
刘小妹听了,忽然兴奋地说道:“哎呀!那这个生意我可要单分出来,我也要跟你似的。攒些私产,然后买地。”
菊花笑嘻嘻地说:“我原先就是这个意思,要叫你赚些脂粉银子。偏你还不当个数。这个生意也是我自己的。不算我婆家的。”
刘小妹更加高兴了,道:“真是太好了。你算是帮着我了,我自个也没本钱弄这个,比不得你,有嫁妆银子当本钱。”
菊花戏道:“你真要弄些小门道,找来喜表哥要银子,他还能不把你?”
刘小妹道:“咱自个挣的,心里有底气么。菊花。那你啥时候做这个烧鸡?”
菊花道:“这个简单,说做就做。你先回去把铺子隔出一块来,然后叫人带信给我。我就开张做了,每天清早让黑皮送去集上。”
刘小妹点头。十分兴奋,两人又嘀咕了半天,商定一些细微之处。大凡人都是想攒私房钱的,刘小妹也是如此,她这会儿比先前可是兴头多了。
坐在这边,能看到田野里人影晃动,似在栽秧,入目已是大片的绿;山边,则多金黄的麦田,近处,就是菊花的花生地了。
几个农妇正在地里薅草,那是吴家和王家的媳妇们。男人们下水田栽秧,她们就在地里薅草,这些黄豆、花生种下去不管可不成。
刘小妹目光在池塘里流连了一会,忽然问道:“菊花,眼下荷叶也不多,你拿啥东西包鸡?就算荷叶长起来,你也不能掐了它——下面的藕要烂哩!”
菊花微笑道:“你忘了,咱们蒸窝窝头都用啥东西垫的?那个葛藤叶子,还有井冈刺叶子不都是好东西?我就喜欢用那叶子垫着蒸馒头,有一股清香味儿,比垫纱布好。”
这两种植物都是山上的灌木,叶片有男人巴掌大小,那个井冈刺的学名也不知是什么,反正乡村人都这么叫。其实用什么包鸡也没有特别的讲究,最主要的是取那一股清香味道,用荷叶也是如此。
刘小妹眼睛一亮,道:“那东西好。可是这鸡要叫啥名儿哩?我原听你说荷叶包鸡,想着就叫‘荷叶鸡’,如今用了这两种叶子,也不好这么叫了。”
菊花道:“还叫‘荷叶鸡’。没荷叶的季节,用旁的东西替代,这也不算啥,难不成人买只鸡还来追根究底?”
刘小妹点头,抿嘴笑道:“我可是等着发财哩。”她跃跃欲试的样子,恨不得马上回去卖鸡。
菊花见小葱在怀里扭来扭去的,有些不耐烦了,便起身道:“走吧,家去吃饭。我说,你就在我家吃不好么?我叫梅子来陪你,再把你三嫂小秀也叫来,咱们说说话儿。”
刘小妹摇头道:“我来的时候,我娘把鸡都杀了哩,我咋能在你这吃饭,那不是惹她老人家生气么?”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她回娘家少哩。
菊花也不再强求,刘小妹背起儿子,两人一路说着话,回村去了。
栽秧完了就是割麦。把春耕春收忙完,人们稍作歇息,做些推秧草、薅草的农活。媳妇们则呆在菜园子多一些,各种蔬菜都呼啦啦抽苗猛长,最是不能大意的时候。不过,这些活计都是不紧张的,规矩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们甚至有闲心上山下田,找些野食。
这日,桂枝带了她娘家三叔三婶和堂妹上门,相看来财。本来是要往郑家去的,菊花想着娘跟嫂子都怀着身子,不想让她们累着,便让桂枝带了人来张家。
“菊花,我娘在家做饭哩,我们晌午不在这吃饭,你甭张罗了。这么多人,你还有两个奶娃要照应,闹哄哄的惹得你烦。”桂枝见菊花去厨房安排晌午饭,便赶过来对她这么说。
菊花不在意地说道:“桂枝嫂子,你咋这么讲礼哩?你娘准备了饭菜,你们晚上家去再吃,晌午就在我家吃一顿,也不要紧。一个村的,咋还这么客气?你们多呆些时候,也能瞧仔细些,不然慌慌张张的,有些话没能问清楚,不是误事么?赶明儿我也去你家吃一顿不就成了。”
桂枝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凑近她小声道:“那看看我三叔三婶是个啥意思,要是他们觉得来财还算合心意,那就在这吃;要是他们觉得这门亲不合适,那也不好意思在这吃饭不是?”
菊花点点头道:“成。那我先准备着。反正我们家人多,备些菜也不会浪费。”
她交代了刘婶和葡萄几句,便陪着桂枝去堂屋。
堂屋里,菊花二舅杨得志、郑长河和张大栓陪着桂枝二叔和三叔坐在八仙桌旁,赵大嘴和来财则坐在小凳子上,听长辈们说话,间或问上来财一句两句。
媳妇们则聚集在何氏的房间,正一边说些闲话,一边夸板栗和小葱。菊花外婆、二舅母林氏和杨氏何氏都在,女方则是桂枝的二婶三婶带着堂妹桂叶,还有老成叔的媳妇黄氏——她是桂枝的姑妈。
菊花跟桂枝也找了个板凳坐下了,听长辈们说话。
因都夸板栗机灵,汪氏笑得慈眉善目,似乎不经意地对何氏道:“亲家,板栗这么讨人喜,你可要留心了:不能惯着他。说起来,来财小时候那个聪明劲儿,那不是人见人爱的?可你猜怎么着——”她转向桂枝三婶,慢声道——“人老了,就是心软,他小人儿生的好,又聪明,我就凡事纵容了些,结果,养成了一副惹事淘气性子,那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整日戳三捣四,撵狗抓鸡……”
她跟桂枝三婶一一细数来财小时候的调皮事,偏几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林氏见婆婆这样说来财,很不服气,心想儿子哪有这么调皮?就有,也不能跟人说哩。今儿不是来相亲的么?这么跟人说儿子不成器,那人家还能看上来财?
她瞧瞧杨氏,见她含笑听着,并不插话,便想开口为来财说几句好话,可一想来之前婆婆的叮嘱,又闭上了嘴。
说起来好笑,来张家之前,几个人都叮嘱她,要她说话谨慎些;汪氏干脆板脸道:“你给我把嘴闭紧些,带两耳朵听着就成。你那名声在外也不大好听,要是来财的亲事因为你做不成,瞧我咋收拾你!”
她只得跟汪氏保证,一定少说多听,因此来了张家到现在,她都很小意地对人笑,并不多话,一副贤良温顺的模样。
汪氏跟桂枝三婶历数了来财小时候的各样调皮事,话锋一转,眉毛一扬,笑对众人道:“来财这个性子,后来还亏得青木跟菊花管教,才把他扭过来。”
菊花一听扯到她身上来了,不由得一愣,就见汪氏看着她笑道:“我也晓得这么惯来财不是个事儿,可人老了,心软的很,他爹恨起来死打一顿,我转头又哄着他,百依百随,这样哪能把娃儿管好哩?也就菊花跟青木两个不惯他,打起来也不手软,结果,就把来财这性子给扭过来了。”
又对桂枝三婶和二婶笑道:“说起来你们都不信,来财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还就怕他青木哥哥跟菊花姐姐,最听他俩说的话。他们说的话比我这个奶奶和他爹娘说的话还管用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