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佗和郦食其见了礼,然后请他进帐,一边走一边笑嘻嘻的问道:“君侯这些天仗打得可好?”
郦食其冲他翻了翻白眼,用鼻孔看着他:“明明有力却不能使,你说打得好不好?”
项佗愕然,随即又理解的笑了,连连点头:“是啊,以君侯的实力,只怕一仗就能吞下杨熊那个匹夫,现在却要和他纠缠,实在委屈他了。”想着共尉有力不敢使的模样,他越发的忍不住想笑,只是碍于郦食其的面子,只得强忍着。进了帐,魏豹和柏直等人见他一副面容扭曲的怪样,都有些不太明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和郦食其。
郦食其大大咧咧的冲魏豹行了个礼,也不理柏直等人,自顾自的在魏豹旁边的空位上踞坐下来,捏起拳头敲着大腿,唉声叹气的说:“大王,大梁城里的秦军还没有出动吗?”
魏豹摇摇头:“还没有。不过这两天斥候来来往往的,看样子和杨熊联系得挺紧的,应该快了。”
“快点出来吧。”郦食其愁眉苦脸的,揪着胡子直叹气:“大王有所不知,这几天杨熊天天攻击,我军为了诱出城里的守军,只得装作力战不支,连战连北,又不能退得太快了,免得杨熊以为凭他一已之力就能取胜,所以这尺寸极难把握。灌婴、周贲那几个竖子天天围着君侯叫苦,说什么起兵以来,就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明明一个冲锋就能把杨熊的首级砍下来,却还要装作不敌的样子节节败退,实在憋气得紧。照这样子再打几天,估计他们的肺都要气炸了。”
郦食其说着,愤愤不平的拍着大腿,那样子哪里是说灌婴、周贲,分明是他自己都觉得憋气。魏豹等人这才明白为什么项佗忍得那么辛苦,一个个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开始还有些遮遮掩掩的,到后来干脆捧腹大笑,笑声几乎要将大帐给掀掉。
只有郦食其不笑,他斜着眼睛看着一个个乐不可支的魏人,眼里闪着不屑的光芒。等他们笑得快没气了,他才突然说:“丞相大人,我家君侯觉得很对不起你啊。”
项佗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摇着手说:“你家君侯帮了我们这么大忙,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对不起他才是啊。让他一个攻无不克的悍将打这种憋屈的仗,实在是太委屈他了。”
“不然。”郦食其忽然诡异的一笑:“我家君侯打的可是丞相大人的战旗,秦人一直以为是丞相大人在打败仗,都说丞相大人虽然是个世家子弟,却是个草包呢,坐拥大军两万余,却被只有一半兵力的秦人打得节节败退,实在不象是威名赫赫的项燕将军后人,说不准是个……唉,不说了,那些秦人粗俗的很,骂出来的话简直不忍卒听。”
项佗顿时笑不出来了。
柏直等人见项佗的脸象是被人踩扁的狗屎一样难看,想笑又不敢笑,生怕惹恼了项佗,可是又实在难忍,只得把头缩在怀里,笑得肩膀直抽抽。项佗见了,越发觉得恼怒,可是又没法发泄出来。郦食其瞟了他一眼,又看看柏直,长叹了一声:“柏将军,也对不住你啊。”
柏直一听,笑容也僵了,顿时有一种不良的预感浮上脑门。
“为了防止被秦军看出破绽,几位将军轮番上阵被秦军击败,冒充柏将军的周贲一不小心,被秦人夺去了将军的战旗。这个……嗯咳,实在是……”
柏直的脸立刻紫了。打了败仗也就罢了,连战旗都被人夺了去,这丑可丢得大了。虽然说这不是他打的,可是战旗却是他的,他说是别人扮的,谁信啊?
诸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笑了。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帐变得死寂,只剩下项佗和柏直粗重的喘息声。郦食其这才露出笑容,转身对魏豹说:“大王,我家君侯说,杨熊一直没有下令调动大梁城里的秦军,想必是没有看到大王的战旗,不敢轻动。所以请大王即刻赶赴博浪沙会战。杨熊一旦看到大王的战旗,最后的警惕就会消除,肯定会要求大梁的守军出城合击。”
魏豹犹豫了片刻,郦食其不给他考虑的机会,直接说:“大王,这种诈败的把戏,瞒不了太长时间,万一被杨熊看出破绽,那我们这番努力可就全白废了。”
魏豹不敢怠慢,和项佗等人商量了一下,随即带着两千人,冒充七千人马,火急火燎的向博浪沙赶去。到达博浪沙之后,亮出战旗,与杨熊一顿血战,把近日来势头正猛的杨熊击退,算是挽回了一个小小的面子。
杨熊连战几日都是势如破竹,却屡次被魏军用人多的优势耗尽了冲击的锐气,总觉得差最后一口气就能大败对手,如今见魏豹又赶来增援,他虽然小有挫折,却并不灰心,反倒是雄心万丈,不仅要解大梁之围,还要大败魏军,最好能阵斩了魏豹、项佗才好。他随即派斥候连夜奔赴大梁,要求大梁守出兵从魏军后面展开攻击。大梁守这些天连着派斥候打探城外五十里以内的情况,确实没有发现魏军的主力,也已经信了杨熊的分析,随即留下一千人守城,七千大军兴冲冲的赶往博浪沙,准备会合杨熊大败魏军,一扫被魏军围城数月的晦气。
大梁守一出城,等得心急的项佗就接到了消息,他星夜行军三十里,黎明时分,将七千秦军团团围住。看看静悄悄的秦军大营,项佗兴奋不已,打了这么久的仗,这是第一次有胜劵在握的感觉,这种感觉太好了,好得让他有一种喝了美酒之后似醉非醉,飘飘然的感觉。
“传令,攻击!”项佗气运丹田,断喝一声。
柏直、武满、皇欣、项庄四个人从四个方向发起了猛攻。士兵们扔掉了衔在嘴里的枚,将胸中酝酿了一路的怒吼声震天价的吼了出来。
“杀——”
数千只火把突然亮起,一只只扎着引火物的箭矢呼啸而去,如同满天的繁星坠落,越过由战车组成的营寨,射到帐篷上,射到巡夜的士兵身上,射到堆积的草料上。天干物燥,秦军大营里迅速燃烧起了熊熊大火,惊醒的秦军顾不上救火,如雷般滚滚而来的怒吼声,脚下大地的震颤声都告诉他们,大事不好。
“夜袭——”望楼上的秦军刚刚敲响了示警的铜锣,一支长箭从黑暗中无声的飞了出来,一箭射穿了他的脖子。项庄扔掉了手中的强弓,举起手中的长剑,厉声长啸:“杀——”
举着火把、长戟的士兵如汹涌的潮水,冲到营寨面前,七手八脚的推开了战车,随后一涌而入。
项庄圆睁怒目,健步如飞,手中长剑如虹,见人杀人,见鬼杀鬼,片刻之间连杀五人,手中长剑砍在秦军的盾牌上,喀嚓一声折断,项庄暴喝一声,反手一剑柄磺得那名刚刚落出狞笑的秦军满脸开花,顺手夺过他手中的长戟,手臂一荡,再杀两人。
魏军势不可挡的冲进了秦军大营,秦军骤逢袭击,一时乱成一团。士卒们虽然以伍、什为单位,各自为战,可是没有统一指挥,他们再顽强,再勇猛,也只是浪潮前的一块块石子,根本挡不住士气如虹的魏军。大梁守从梦中醒来,看着眼前杀声震声的火海,目瞪口呆了片刻,随即指挥着亲卫营布成圆阵,他飞快的登上了指挥车,奋力敲响了战鼓。
鼓声隆隆,穿过喧嚣的夜色,穿过一团团火焰,传到各自为战的秦军将士的耳朵中。惊慌不已的秦军将士听到鼓声,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们不顾身边熊熊烈火,坚定不移的向中军靠拢,很快就在大梁守身边聚集起来一个不小的圆阵,盾手在外,戟手在内,弓弩手在最里面,疯狂的向外倾泻着箭雨。当杀得性起的魏军忽然发现面前的敌人不再是面色惊惶的小阵,而是坚实如桶的战阵时,他们遭到了秦军杀伤力极大的箭阵的阻击。
长箭飞舞,咻咻声不色,惨叫声此起彼伏,冲在最前面的魏军象是被割倒的麦子,瞬间倒下一片。澎湃的潮水如同撞上了巨石,化作一片片血花,却不能撼动巨石分毫。
项佗惊叹于秦军迅速的反应,却并不惊慌。一来是秦军没有准备,他们很多人在第一波的攻击中丧生,剩下的人不足三千人,而且被包围在中间,根本没有出路。二来弓弩手们只有随身携带的箭枝,数目有限,根本无法持续射击。他随即也敲响了战鼓,指挥魏军稳住阵脚,防止秦军趁乱突围,然后还以颜色,用密集的箭阵射击秦军。
正如项佗所料,秦军的箭阵很快就稀疏下来,被魏军射得狼狈不堪,损失惨重,一个接一个的士卒倒在箭雨之中,战阵越来越稀,越缩越小,仿佛消融的冰山,很快就失去了坚固的外形,涣然而解。
“射!射到他们最后一人为止。”
项佗冰冷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热度,在他的眼中,那些秦军都不是人,而是凶恶的豺狼,应该斩草除根,一个不留。想到被秦军击败而自杀的曾祖项燕,他怒气勃发,紧紧的握着腰间的剑柄,声音有些颤抖,极力压抑着胸中纵声长啸的冲动。
“射!射死他们,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