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开大坝!”臧衍放开嗓子,大声叫道。早已经准备好的几百个士卒立刻动手,扯动手里的绳子,将一只只装满了泥土的草袋从大坝上拉开,没多长时间,积蓄了两天的水就汹涌而下,奔腾而去,浩浩荡荡,势不可挡。
“韩柱国也真是,何必呢,就凭我们的实力,完全可以击败桓楚啊。”臧衍也有不解的咂咂嘴,看着一旁悠闲自得的王陵说道:“王君,你说是不是?”
王陵咧嘴一乐:“世子,你觉得这个法子不好吗?”
燕王臧荼向西楚投降,被封为燕侯,同样是十万户,而臧衍这个曾经的燕太子,现在就成了燕世子。
臧衍皱着眉头,有些不解气的说道:“王君有所不知,我们在谷城山被项羽袭击的时候,这个桓楚就是其中一个,我一听到这个名字,牙就痒痒,恨不得剥得他的皮。现在韩柱国用这一计,虽然说可以重创桓楚,但总不如冲杀来得更爽气。”
王陵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拍拍臧衍的肩膀,“世子,你也在西楚太学见习过一段时间,怎么会还有这个想法?将不胜忿而战,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我们虽然说兵力和桓楚差不多,武器装备也远胜于他,面对面的硬撼,我们也肯定能战胜他。可是那得死多少人?双方加起来二十多万人,死伤个一两万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现在呢?我们只在挖开这道坝,就可以把桓楚冲得七零八落,有何不好?”
“嘿嘿,好是好,就是不解恨。”臧衍岂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他就是觉得,不能亲手斩杀桓楚,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放心,等桓楚被绑到你面前的时候,什么恨都消了。”王陵安慰臧衍道。
“这倒是。”臧衍也笑了。
“走吧,我们也该去捡便宜了。去迟了,再让桓楚跑了,那就什么恨也消不了了。”王陵一边说,一边让亲卫牵来了战马。臧衍也不敢怠慢,两人上了马,带着部下沿着济水东岸向战场飞奔。
桓楚看着奔腾而来的济水,目瞪口呆,刚刚还因为打败了韩信而快要飞起来的心立刻沉到了水底,和被水冲走的士卒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谷城山一战,东楚军从代军和燕军手中缴获了上万人的西楚装备,对于西楚精甲的坚固和钢剑的锋利,几乎所有的东楚将领都垂涎不已。这次有机会大败西楚军,他们都觉得发了财,要是全能部换上西楚军的装备,那他们立马成了东楚诸将中举足轻重的角色。所以追击的命令一下,所有人都撒开了腿狂奔,一心要抢在别人前面多抢些战利品。不到一顿饭的时间,十万大军倒有近五万人冲过了河,而济水冲过来的时候,正在渡河的至少有一万七八千人。
大水一来,这一万七八千人就成了浮萍,转眼之间就被咆哮的济水冲得落花流水。
水涨得很快,几乎眨转之间,就淹没了所有人的头顶,就连能泅水的战马,在湍急的水流中也无法立足,只得顺水漂走。至于那些士卒,除了极少数水性极佳的人之外,概无例外的被卷走了,宽阔的水面上,到处都是沉沉浮浮的人。
而就在此时,对岸鼓声大起,原本四散奔逃的西楚军奇迹般的重整队形,出现在惊愕莫名的东楚军面前。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迅速包围了渡过河去的五万多东楚军。人未到,箭先到。长箭如雨,又急又猛。紧跟着,张安平在右,黄元安在左,雍齿居中,如狼似虎的杀了过来。
锋利的长剑轻而易举斩断了东楚军手中的青铜剑,刺破了东楚军身上的皮甲,刺进了东楚军的身体。东楚军惊讶的发现,这些原本他们勉强还能抵挡的西楚军根本就是不可战胜的,他们十个人一组,剑盾在前,长戟在后,弓弩手排在最后面,互相配合,攻击之凌厉,和开始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凌乱不成队形的东楚军在他们的面前,简直毫无还手之力,就算是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砍中了对手,也无法劈开他们身上的精甲。
最让人觉得恐怖的,还是那些全身都罩着精甲,手中挥舞着斩马剑的重甲步卒,他们排成横排,手中的斩马剑舞得象风车一般,遇人杀人,遇马杀马,不管是什么挡在面前,都一路横扫过去,当者披靡,杀得东楚军心寒胆战,体若筛糠。
郑昌心急如焚,他招集起身边的士卒,组织起一个小小的圆阵进行防守。可是他发现,这根本就是徒劳的,弓弩手的箭射上那些人的身上,叮当作响,长戟刺在精甲上,难进分毫,长剑砍上去,火星直冒,却伤不了那些甲士一点毛皮。而那些寒光闪闪的斩马剑挥舞起来,则将一个个东楚军砍成一堆碎肉。
西楚军步步紧逼,很快就将渡过河的东楚军逼到一起,身后就是滚滚的济水,他们现在的处境和刚才的西楚军很相似,都是背水而阵,如果说有区别的话,就是他们几乎没阵,只是被动的挤在一起,惊恐的看着凶神恶煞的西楚军,以及他们手中蓄势待发的武器。
“投降吧。”稳稳当当地坐在战马上的韩信轻描淡写的说道:“投降了,可以饶你们一死。”
萧公角满头是汗,他的头盔不知掉哪儿去了,头发也散开了,左颊一道长长的口子,不停的流着血,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长剑,死死的盯着韩信,咬牙切齿。
“萧公角?”韩信也看到了他,嘴角挑起一抹笑容:“区区缓兵之计,你以为就能瞒住我?”
萧公角不说话,气喘得象吴牛。他当然知道自己上了韩信当了。韩信根本不在乎什么历城,他什么时候都可以轻松拿下历城,他要的是把桓楚从临淄吸引过来,并且轻视他,这样才会中他的计。
“最后再说一次,投降吧。”韩信抬起头,看着对岸的桓楚,笑了:“当然了,你要是能游过去,我就放你一条生路。至于其他人,不投降只有死路一条。”
萧公角恨声道:“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韩信瞥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有些硬。“你真想游回去?”
“为何不可?”萧公角扔了手中的剑,边向河边向,边解开了身上的铁甲,跑到河边,扑通一声跳进了湍急的水中,甩开双臂,奋力向对岸游去。
“竖子。”雍齿大怒,操起弩,瞄准萧公角的背影就扣动了悬刀。韩信一抬手,挑起了雍齿手中的弩臂,弩箭飞上了天空。
“让他去吧。”韩信摇摇头,苦笑了一声:“这人虽然粗鲁,却也有点硬气。”
郑昌叹了口气,走到韩信的马前,扔下了手中的长剑,反背双手,单腿跪倒:“郑昌愿降,请韩柱国饶过这些士卒。”
那些走投无路的东楚军士卒一看,也跟着跪了下来,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桓楚在对岸看着,心痛如绞,却又无可奈何。济水这么急,他就是想和韩信拼命,也没办法冲过去。等萧公角浑身湿淋淋的跑到他面前,桓楚叹了口气,一句话也不说,吩咐人给萧公角一匹马,转身就走。十万大军只剩下三分之一,他现在根本不是韩信的对手了,只能先撤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就在桓楚打算撤退的时候,斥候来报,上游来了大量的西楚骑兵,清一色的精甲、长戟。桓楚一听,脸色煞白,二话不说,立刻下令撤退。三万多人也不管什么队形不队形了,赶紧跑吧。
桓楚没跑多远,臧衍和王陵带着骑兵就到了,蹄声隆隆,有如惊雷,敲在本来就已经人心惶惶的东楚军耳中,正如死神的节奏,他们四散而逃,根本没有反抗的意志。骑兵也不图多杀伤,只是纵马在败军中冲击,将一个个企图抵抗或者逃跑的将领斩杀。
日暮时分,除了桓楚和萧公角带着千余亲卫骑逃走之外,其余的东楚军全被击溃。
韩信再次渡过济水,历城投降。此战,十万东楚军全军覆没,战死、淹死近三万人,溃败不知去向万余人,剩下的五万多人全部投降,粮草、辎重无数。而西楚军死伤不足三千。
韩信留下王陵和黄元安在历城整顿降卒,自己带着大军赶赴临淄。
得知桓楚在历城大败,留在临淄城下的东楚军也不敢再停留了,立刻撤军而去。田荣见东楚军撤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提起了心。西楚军比东楚军更强悍,韩信一战就击溃了东楚军十万大军,他现在要到临淄来了,自己怎么办?
相田光、大将军田横听了田荣的话,也束手无策。三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片刻,田光先开了口:“大王以为能挡得住韩信吗?” wWW⊕ тt kān⊕ ¢〇
田荣瞪了他一眼,心道,这是什么废话,能挡得住我还要跟你们商议什么,不就是因为挡不住吗。可是,要让我就这么把这个王位放弃了,又有些舍不得。没当过王也就罢了,一旦当过王,这还真有点上瘾,一个人说了算多好啊。现在再向西楚称臣,自己只怕受不了那个罪了。
“大王是想学韩成呢,还是想学申阳?”田光不管田荣怎么看他,又追问了一句。
田荣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当然知道田光的意思,学韩成,老老实实地向西楚称臣,能封个十万户侯,学申阳,心存侥幸,讨价还价,对不起,一千户。道理很明白,话说得也很清楚,可是田光不是齐王,他不知道这其中的取舍之难。
“阿横,你怎么看?”田荣将目光转向了兄弟田横。
田横两道浓眉锁得紧紧的,眼睛半眯着,盯着地砖一动也不动,半天也没有说一句话。听得田荣问他,他缓缓的抬起了头,目光颓丧而愤怒。
“臣以为不能降。”
“为什么?”田荣的心中一动。
“本来大家都是称王,现在却向人低头,要尊奉别人为王,这不是大丈夫应该做的事。”田横一字一句的说道:“士可杀不可辱。臣宁愿死,也不愿意受此奇耻大辱。”
田荣一愣,他是不想做西楚的臣子,但却不是和田横一样的想法。听田横这话,他竟是宁死也不愿降?田光也愣了,他转过头,惊诧的看着田横:“大将军,何出此言?”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肯定不降。”田横站起身来,扶了扶腰间的长剑,转身就要走。田荣一时愣在那里,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大将军——”田光急了,站起身来厉声喝道:“大将军能挡得住西楚军吗?”
田横黯然的低下了头:“不能。”
“既然挡不住西楚军,大将军又不愿意降,难道要将临淄城与大将军玉石俱碎吗?”田光大声说道:“大将军义则义矣,奈全城百姓何?再者,大将军如果宁死不降,与西楚军决一死战,那么田氏宗室又当如何?大王又当如何?”
田横转过身来,看着急红了眼的田光,又看看徬徨无计的田荣,心中酸苦,他转过身,向着田荣一拜:“兄长放心,我绝不连累兄长,也绝不连累临淄的百姓。”说完,转过身大步走了。
田荣和田光相对无语。
第二天一早,有人送来了一封信,是田横留给田荣的。他走了,乘桴入海,再也不踏上齐国一步,跟着他一起走的,还有他的五百亲卫。
韩信的军谋王晟随即入城劝降,田荣和田光因为田横的离去,都有些犹豫不决,说话之间吞吞吐吐,不是十分爽快。王晟见了,心中生疑,便不再绕圈子,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十万大军就在城外,大王要是识时务,趁早出城相迎,如果大王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也请直接了当的跟我们说出来,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田光听出了王晟语气中的威胁,连忙解释道,我家大王不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大将军田横因为不愿受辱,今天早上走了,说是要入海,因此我家大王心里有些难过,还请大人见谅。
王晟听了,嘿嘿一笑:“入海,不知是入哪个海啊?”
田光一愣,有些吃惊的看着王晟,茫然的说道:“自然是东海。”
王晟笑了,慢条斯理的问道:“你们想必也知道,韩柱国在入关之前,曾经在东海呆过一段时间。”
田光想了想,点了点头,田荣也点了点头。韩信和陈乐在东海呆过两年,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我不知道田横是要去哪个地方,但是,只要他的船没有我楼船水师航行得远,他就是入了海,也还在我西楚的疆域之内。”王晟若有深意的看看田荣,又看看田光,嘴角撇了撇:“徐福出海那么多年,都被我家大人给逮回来了,何况你们那几只舢板。”
田荣顿时傻了眼。他这时才体会到什么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意思。
王晟不愿意在这个事情上多纠缠,他摆了摆手,大度的说道:“田横虽然有些不识时务,但是这份不肯为人下的耿直,倒颇有古人之风。我家大王心胸宽广,想必不会因此有什么芥蒂。他的事,我们暂且不去说他,倒是眼下,希望大王还是尽早做出决断。”他顿了顿,又说道:“想必大王也知道,项羽用兵以迅猛出名,韩柱国大破桓楚,项羽必然不敢善罢甘休,东楚、西楚之间,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大王如果不能尽早做出决断,等项羽来了,恐怕不好应付。”
田荣听得冷汗直冒,他左思右想,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路子。韩信十万大军就在城外,随时可能强攻临淄城。就算他不下手,项羽来了,也不会放过他。就凭齐国现在的力量,他根本不可能自保,与其如此,不如早点投降西楚,还能多点食邑。
“寡人愿降。”田荣长叹一声,随即吩咐人拿来了兵符和地图,交给王晟。王晟这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领着田荣和田光一起出城,来到韩信的大营。韩信听说田荣降了,也十分高兴,就在营中热情接待了田荣。王晟把田横的事情告诉了韩信,韩信也不以为然,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切顺利,田荣和田光简单的收拾之后,起程赶赴咸阳。韩信进驻临淄城,他立刻下令重整临淄的防务,然后留下雍齿驻守临淄,自己亲率大军攻击济北郡。桓楚战败之后,东楚人心惶惶,斗志全无,望风而降。
韩信刚刚收复济北郡,正准备继续南下攻击薛郡,深入到东楚境内,斥候来报。项羽已经回到彭城,带着大军正飞速赶来,前锋已经进入薛郡。韩信一听,哈哈大笑,在博阳城外的梁父山扎下大营,严阵以待。
项羽正在攻击六县,接到了桓楚被韩信大败于历城,十万大军损失一空,大惊失色,只得丢下六县,留下项悍继续攻城,自己带着三万精骑,一路从六县赶回彭城。听了桓楚的讲述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又接到了齐王田荣向西楚投降,韩信接收了齐地,正在攻城掠地的消息,勃然大怒,收罗起彭城附近的人马,向济北郡杀来。与此同时,他下令项佗进入东郡,准备攻击韩信的右翼。